東漢末年梟雄志

一千二百一十二 程昱的第一刀

袁嗣,是郭鵬嫡次子郭珺的老丈人,也是奉上自家家傳經典向皇帝投誠的頂級士人四大家族之一。

因為奉上家傳經典放棄經典傳承權,得到了皇帝的極大贊許,被多次賞賜。

到了延德九年的如今,前后累計被賞賜免稅土地六千畝,加爵位到了一等侯的地步,食邑達到三千一百戶。

可以說是深受皇室榮寵,得到皇帝的特殊照顧,不僅有權力,也有身份地位,小日子過得非常滋潤。

數年來,袁荀孔賈四大家族靠著奉獻經典的功勞,也算是享盡榮華富貴。

當然,在政治上,也和皇帝保持高度一致,成為皇帝重要的輿論操盤手,為此而服務。

因此,之前的幾次政治風波都沒有波及到他們,他們就像是鑄就了不敗金身一樣,好像完全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頗有一種超脫世俗的感覺。

但是這也就是感覺了。

事實證明,郭鵬對他們的恩寵和寬容并沒有換來他們的老實,他們也并沒有真的跳出三界外,還是有和凡人一樣的七情六欲,甚至比一般人要更多。

四大家族在臨淄營的調查之下紛紛顯露原形,陳情表上的數據和實際調查的數據之中,荀氏和賈氏的數據與實際數據相差不大,孔氏和袁氏那相差可就大了去了。

郭鵬賞賜給他們的土地其實并不少,平心而論,靠著奉獻經典的功勞,郭鵬也不可能真的虧待他們,可他們偏偏不懂得何為知足。

于是程昱決定先拿袁氏開刀,以此奠定自己作為司隸校尉的威名,更要讓那些人清楚——程仲德沉寂數年,又回來了。

那個曾經權傾朝野的程仲德,又一次回來了。

這一次程仲德回來,可不是一般的事情,程仲德重裝上陣,這一次和之前要做的事情可完全不同了,你們,真的準備好了嗎?

延德九年十月初,程昱親自帶領司隸校尉府的官員六人前往袁府拜訪袁嗣。

此時此刻,全天下所有反抗的豪強已經全部完蛋,全國叛亂徹底平息,正值各地方清算豪強莊園的數據大規模送抵洛陽進行統計的時候。

包括郭鵬在內的各官府首腦正在為了這憑空多出來的近千萬隱藏戶口進行大規模的調查和分配安排,正是平定叛亂之后論功行賞大家皆大歡喜的時候。

誰也不曾料到程昱會在這個時候開始對袁氏下手。

所以程昱前來拜訪的時候,袁嗣根本沒想到程昱的來意和目標,他只是覺得奇怪,覺得自己和程昱沒有任何來往,他剛剛上任司隸校尉之后就來找自己是什么意思?

這大概不是好事。

袁嗣這點自覺還是有的。

但是他覺得憑借自己家族的崇高地位,還有和郭珺的關系,好歹也是皇親國戚,他程昱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對自己下手。

更別說程昱是一個曾經被皇帝打擊的官員,沉寂那么久忽然擔任司隸校尉,誰也不知道皇帝的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可就算皇帝的葫蘆里面有藥,那也不是針對自己的——袁嗣對此有十足的自信。

他的家族現在已經是泛皇族群體當中的一員了,且擁有奉獻經典的功勞在,等于有了免死金牌。

程昱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剛剛擔任司隸校尉就拿自己開刀立威,對吧?

而且自己也沒有犯罪啊。

袁嗣毫不擔心的接待了程昱,與程昱談笑風生。

程昱居然會談笑風生了。

袁嗣覺得很驚奇。

當初,他還沒有飛黃騰達的時候,也數次聽說過鐵面無情程令君的名聲,大概的意思就是程昱的臉上永遠沒有溫暖正面的表情,就算有,那也是吃人一般的憤怒的表情。

這就很有趣了。

程昱到底是來干什么的?

難不成?

是來拉關系的?

袁嗣忽然覺得這個猜測挺有趣的。

但是很快,程昱就原形畢露了。

最開始談話的時候,程昱還挺和藹的,談了一些有的沒的,恭維了一下袁氏家族對郭魏帝國的貢獻。

然后話鋒一轉,話題開始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陛下為了增加人口,強大魏國,決定廢除人丁稅,改為根據土地納稅,有多少土地就納多少稅,沒有土地則不需要繳納農稅,此等利國利民之舉,袁君以為如何?”

袁嗣呵呵一笑。

“這當然是利國利民千秋萬代之舉,此舉措頒布天下,天下生靈都將對陛下感激涕零,對魏國更加忠誠,豈不是天大的好事?”

“是啊,這當然是天大的好事。”

程昱點了點頭,然后嘆息道:“所以,那些為了一己私利而起兵造反的混賬東西才特別該殺,且絕對要徹底的清算,以除后患,袁君以為呢?”

袁嗣也點了點頭。

“自然,該殺。”

“是的,都該殺,這些混賬東西不懂得陛下苦心,占據如此廣大的田地卻不納稅,還要起兵造反,實在是利令智昏,自取滅亡,如今天下之大,還有什么地方是陛下不能掌握的呢?

可盡管如此,陛下也照顧到了不少人的需求,也給與了土地減稅、免稅政策,比如多生孩子就能少繳稅,服兵役也可以少繳稅等等,針對朝廷勛貴官員,甚至還有因功賞賜土地不納稅的優待。”

程昱搖了搖頭:“尋常百姓數十畝一百畝的土地就要養活一家數口人,富裕一些的,二三百畝土地也足以讓十幾口人衣食無憂,安然度日。

為國立功者,一兩千畝者,三四千畝者,頓頓食肉,身體壯碩,無所不有,這等生活,也是人間仙境,可為什么,總是有人貪心不足呢?”

程昱一臉很遺憾的表情。

袁嗣覺得有點奇怪。

貪心不足這種事情你自己也應該很清楚吧?

地位高了所需要的自然就是無止境的,要是人人都那么容易知足,天下早就大同了,不就是因為人人都不知足,才會有亂世嗎?

人的欲望本身就是無窮無盡的,一個人就算占有了全世界也不一定會滿足,這本身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古人都說的明明白白。

如今你居然問我為什么人人都那么不容易知足。

你問我,我問誰去?

袁嗣覺得很程昱問這種話挺奇怪的。

“人心不足,乃是自古以來的頑疾,先秦諸子百家都有相關的討論,議論人為什么貪心不足,從而自取滅亡,但是討論再三,也不能解決,紛紛認為只有施加教化,教育天下人,這樣才能解決。”

袁嗣開始打太極。

“解決了嗎?”

程昱看著袁嗣。

“待到天下人都受到教化的那一天,應該就能解決吧?”

袁嗣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程昱從衣袖里掏出了一卷紙放在了袁嗣面前。

“如果說受到教化就能抑制人性貪婪,前漢大儒歐陽歙又為什么會死呢?這個反例,陛下曾經舉過,我記得一清二楚。”

袁嗣的心里開始打鼓。

他戰戰兢兢地拿過了那卷紙,展開來慢慢看,越看越是心驚,越看越是驚懼不安。

不會吧?

不會吧?

還有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