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玠非常痛恨貪腐,更加痛恨這種瞞著自己不讓自己知道的貪腐。
沒有牽扯到自己身邊人還好,自己的問題就不大,萬一牽扯到了自己親自辟召的官員,那……
就有問題了。
因為這就意味著毛玠連自己辟召的官員都約束不好,那些人并不害怕毛玠,并不擔心毛玠對他們怎么樣。
事實上這也是現實。
因為毛玠作為三千五百石的州刺史,只擁有行政權,既不擁有財政權,也不擁有軍權,更不擁有司法權。
要用錢,要經過中央財政部設置在涼州的分部的審核和中央的報備。
軍權當然是毛玠自己都避之不及的,連曹仁都不敢說自己在非戰時掌握軍權,避之不及。
司法權也不屬于毛玠,而是州府里的法曹負責。
魏帝國立國之后,郭鵬專門下令以法曹作為中央派駐在地方的司法部門,不受地方行政長官的約束。
因為法曹屬于中央刑部統轄官吏,和毛玠實際上并不互相統屬,所以按照程序來說,毛玠對司法也沒有什么干預的能力。
按照這套規則來說,等于辦事的時候毛玠要排在第一個沖鋒陷陣,出事的時候毛玠也要排在第一個帶頭背鍋。
這就是被郭鵬限制了權力之后的州刺史的尷尬處境。
州刺史們也不是沒有提出過這方面的為難之處。
比如揚州刺史顧雍就曾上表感嘆行政艱難,請求郭鵬賦予一定的威權,以震懾地方官員。
幽州刺史鮮于輔也曾上表,抱怨自己被下官頂撞,威嚴全無,難以統領全州,請郭鵬予以關照。
凡此種種,經過漢末亂世那種一言以決屬下事的人們紛紛感到難以適從,覺得手上權力不足,威權不足,做起事情束手束腳,各種不方便。
但是郭鵬統統不予理會。
讓你們怎么做就怎么做,如何為難那是你們的事情,當官的自然需要帶著鐐銬跳舞,而我只要一個結果——地方不能對抗中央。
為此,稍微犧牲一點什么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兩害相權取其輕的結果。
或者說也是這群刺史立下功勞之后,郭鵬用這樣的方法獎勵他們,讓他們不用受到那么大的牽連。
但是再怎么獎勵,郭鵬也不可能把州刺史的地位提升到漢末的狀態。
對州刺史、郡守的權力限制是要付諸實施的,是要貫徹落實的。
不能再出現漢末那種掌握一個郡就是個小軍閥,掌握一個州就是一個大軍閥的事情,軍權財權人事權行政權怎么可能完全交給一個人?
那這就不是一個帝國,而是一個松散的邦聯。
自己活著還行,靠著強大的軍事威望可以維系這個狀態,自己死了以后就難說了。
所以對刺史這種高官的權力限制一定要做的非常到位。
既然做的那么到位,那么要是地方出現貪腐問題,州刺史的責任其實也是流于表面的。
這種事情只要證明和毛玠沒有直接關系,不是他所指使的,他所辟召的官員沒有參與,那么就算管錢的管司法的官員被皇帝一掃而空全部血洗,毛玠也是安全的。
如果身邊辟召官員有參與貪腐而毛玠不知道,那么毛玠本人不算犯罪,不會被刑法嚴懲,地位不會受到影響,行政權也會繼續掌握。
但是在用人不明這種事情上,毛玠有著無可推卸的責任。
要怎么懲罰,怎么給當地受害百姓一個交代,那就是皇帝的事情了。
這種來自政治層面的打擊是毛玠最害怕的,畢竟都做到了州刺史這個地方官的頂端,下一步肯定是進入中央,掌握天下權柄。
要是為了這種事情耽擱了進入中央的努力,不能得到皇帝的認同去中央掌握天下權柄,那毛玠真的有殺人的沖動。
雖然他不能也不太敢殺人。
然而這就是郭某人的目的,三千五百石的實權官員要是能威壓屬下官員,郭某人會不放心的。
隨時保留著打擊這些封疆大吏的借口,以便隨時發動打擊,讓他們不能發展壯大,不能打造起自己的政治集團,無法在地方扎根,這也是郭某人的想法。
州刺史們只能在這樣的局面下艱難行使權力,艱難帶領全州向前走,發展建設,發展經濟,發展人文環境,用手中的行政權辦事。
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毛玠當然不知道,也當然非常生氣,很想像前漢時期那樣持劍殺人,懲治貪官污吏。
可惜,他已經沒有那種權限了,現在要干這種事情,只能靠法曹。
雖然說法曹實際上不受刺史的限制和干預,但是法曹辦案很多時候還是需要刺史的協作。
所以不管怎么說,法曹也不會選擇和刺史把關系搞僵掉,以免日后辦公的時候互相為難。
大家都是出來做官的,為什么要互相為難呢?
你搞你的行政,我搞我的法律,互相協作,互不干涉,不是很好嗎?
涼州刺史府內法曹的負責人名為趙賢,是青州人,出身寒門。
早些年就在臨淄學府內接受了郭氏家族的法律教育,之后青兗二州時代開始做一縣法律工作,工作成績很好。
郭鵬吞并河北之后,趙賢按照程序被提拔為魏郡司法負責人,做得也很好,深得贊許。
再之后,到了郭鵬下令曹仁進取涼州東部五郡之后,趙賢被提拔為涼州法曹,負責涼州的執法工作。
趙賢一直都在涼州配合毛玠工作,懲治了不少不法官吏,解決了不少律法糾紛,是很資深的法曹,聽說還是很有調入中央刑部的前景的。
郭魏政權因為郭鵬的特殊成長環境,所以有非常多的寒門官員被任用,被提拔。
他們受到郭鵬的賞識,跟隨郭鵬一路前進,為他拋頭顱灑熱血立下汗馬功勞,隨著郭鵬的勢力增長而不斷增長權勢。
這些很早就跟隨郭鵬辦事的青兗冀三州的寒門官員們也有相當一部分成為郭魏政權的高官,伴隨著郭鵬地位的增長而不斷增長權勢。
其中最頂尖的自然就是曹氏、夏侯氏還有橋氏。
當然還要算上一個商人出身一點后臺都沒有的奇葩之中的奇葩——糜氏。
這些寒門家族受到郭鵬的提拔和照顧,權勢很大,而且郭鵬非常樂于持續使用寒門人才,太學還引發了寒門和士人之爭。
現在每年都有源源不斷的寒門人才從太學畢業出來擔任官員,士人們對此感到很不爽,但是也無可奈何,因為的確有那么一部分職位是士人官僚無法擔當的。
他們的人數也沒有那么多,并不能把整個帝國的官職全部填滿,尤其在郭某人平白增加了鄉村二級政府之后,士人們就更別想獨霸官職了。
他們所能做的只有不斷的向上,不斷地爭取更高級別的職位,以期占據整個帝國的上層,主導上層政治。
不過在現在看來,就算是上層政治也不是那么容易玩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