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帝國

第六十一章 晴天霹靂

二泛明月。好似輪玉磊,皎潔的月先灑在大地卜。大聯圳美麗,平添幾許神秘。

匈奴大軍營地,帳幕相連,一座連一座,不知其盡頭。

營地中,篝火堆堆,匈奴兵士圍著篝火載歌載舞,歡呼不已。以他們想來,此次匈奴大舉南下,必然會打得漢朝無還手之力,匈奴要什么漢朝就得給什么,絲綢、瓷器、茶葉、婦人,只要匈奴開口,漢朝就會乖乖奉上。

誰叫軍臣單于這一次動用的是五十萬大軍呢?出動五十萬大軍,這在匈奴歷史上只有一次,能不打勝么?

姑且不論勝負之數,五十萬大軍的出動,想想就足以讓人興奮的了,更別說還發了血誓,人人會死戰不退,膽小的漢人還能不給嚇破膽?

篝火點點,歌聲舞姿,歡言笑語,正是匈奴軍營歡樂的寫照。

不僅兵士們認為勝利可期,就是軍臣單于與一眾大臣也以為。勝利就在眼前,只需要匈奴大軍一到,漢人就會望風而潰。

此時此刻,軍臣單于正在王帳中與大臣痛飲。

軍臣單于高踞寶座,面前擺著一只全羊,金碗里是香嘖嘖的漢朝美酒,這是漢朝以前送給匈奴的,軍臣單于一直珍藏著,今晚,拿出來與一眾大臣共享。

左賢王這些匈奴大臣,以及中行說,各踞己座,美美的飲著美酒,一臉的笑容,說著恭維話,討軍臣單于的歡心。

“這漢人的美酒比起大匈奴的馬。多了些勁道,喝起來有滋有味。”軍臣單于高舉著金碗,臉帶三分醉意:“這才是美酒!只可惜,我們大匈奴釀不出此等美酒。”

“大單于,大匈奴勇士不屑釀酒,大匈奴勇士只要會殺人搶掠就行了。殺死漢人,搶掠漢人的財物。占有漢人的妻妾,穿漢人的織錦衣衫,喝漢人的茶葉,享用漢人的瓷器,騎漢人的駿馬,吃漢人的美食,飲漢人的美酒,漢人的一切,都是大匈奴勇士的!”左賢王給砍了一條臂膀,身體有些虛,說話中氣不足,略帶氣喘。

“哈哈!”軍臣單于大是歡喜:“大匈奴的勇士,不需要釀酒,只需要殺人搶掠就夠了。這次,打進長安,你們放開了搶,放開了殺!殺光漢人,把他們的美酒、妻妾、財物全部據為己有。”

“烏特拉!”

“烏特拉!”

漠北苦寒之地,生活極為清苦,匈奴的食物整日里只有牛羊肉,喝的只有馬,穿的只有裘衣,戴的只有皮帽,哪象漢人的生活那般多姿多彩,美酒佳肴、織錦衣衫,多不勝數。

對漢人世界的繁華,匈奴是聽過無數回,在夢中做過無數明的美夢,艷慕無已。

尤其是對長安的繁華,匈奴更是久聞其名,早就想去見識長安的花花世界。軍臣單于這話實到他們骨子眼里去了,人人歡喜,眼里放著貪婪的光芒,仿佛他們已經置身在長安的街上似的。

“當然啦,得把釀酒的漢人留下,讓他們為大匈奴的勇士釀造美酒!”軍臣單于志得意滿,仰天哈哈大笑,一仰脖子,把一碗酒喝得精光。美美的砸巴著嘴唇,回味無窮。

“哈哈!”漢朝的美酒比起匈奴的馬更香、更醇、更有勁道,是匈奴的最愛,一聞是言,大臣們仰天大笑,一口氣把美酒喝干,抹抹嘴唇,抓起羊肉,狠狠的對付起來,油水四溢,悅愉不可言說。

一邊飲著美酒,一邊吃著羊肉,再說些不把漢人放在眼里的話。一時間,王帳中牛氣沖天,入耳的盡是匈奴自高自大,漢人在他們的言語中,和豬狗一個級別,不值一提。

酒越喝越多,話越說越大,興致越來越高,軍臣單舒服的靠在寶座上,不住轉動黃金權杖,仿佛他不是坐在大漠上,而是坐在未央宮的景帝御座上似的。

他的王座全用黃金打造,左邊兩邊各有一只振翅騰姿的金鷹。中間一只金鷹更大,形態威猛,栩栩如生,氣勢不凡。飾以珍珠美玉,極為奢華,比起景帝的御座還要華貴得多。

此時的漢朝,崇高節儉,不會花太多的力氣在御座上。而軍臣單于的御座就不同了,這可是流傳了不知多少年的寶座。

在這寶座上坐過的單于何其之多,頭曼單于、冒頓單于、老上單于,這些在匈奴歷史上大名鼎鼎的單于都坐過,都在此座上發號施令過。

“蹬蹬蹬!”急促的腳尖聲響起,一個龍精虎猛的人大步沖了進來,臉上變色,氣喘噓噓,仿佛馳騁了千里路程似的,正是左谷蠢王伊稚斜。

“左谷蠢王,來,這碗美酒,你喝了!”軍臣單于對這個膽識過人,智謀不凡的弟弟很是喜歡,往金碗里斟酒。

清澈的酒漿流入金碗,好似琥珀,酒香四溢,誘得一眾大臣的酒蟲大動。

然而,伊稚斜仿佛沒有聞到酒香似的,一步跨上前,大聲稟報:“稟大單于,漢人襲擊了我們的營地!”

“哈哈!”軍臣單于握著權杖的左手一擺,權技金光一閃,頗有威勢,不當一回事:“漢人不可能襲擊了我們的營地!我們在這里飲酒,怎么沒有聽見喊殺聲?”

“哈哈!”一眾大臣根本就不信,跟著大笑起來。

左賢王笑得更加響亮,伊稚斜奉命監視他,那就是他的一根刺隨時可能要他的命,現在有機會奚落一番。絕對不能錯過。

伊稚斜忙更正一句:“大單于,是漢人襲擊了牧民的營地!”

“襲擊牧民的營地?”伊稚斜虎目一瞪,精光四射:二漆矗王,休要胡說!牧民營地在大軍后面百多里地,想襲擊他們的營地,能不給我們發現?你們看見漢人了么?”

這事太過離奇,軍臣單于打死也不信。明明五十萬大軍擋在前面,五十萬大軍開進。那要占多大的范圍?至少是百里之地。再加上偵騎,那就是數百里范圍都在監視之中,漢軍瞞過他們,去襲擊牧民營地,這難度非常之大。

軍臣單于多年用兵,通曉兵道,他的質疑絕對在理。

問題是,他說的僅僅是理論上的事情。與實戰有很大的差別。

大漠雖然廣漠無垠,并不全是草地,還有不少丘陵、低洼濕地,這些地形就使得他的偵騎不可能完全監視數百里范圍。

漢軍上次進入匈奴滋擾,圖繪了匈奴的山川地理,周陽手里有非常準確的地圖,要漢軍以這些特殊地形掩護。悄悄潛進,還是不難。

為了以防萬一,周陽派出建章軍擔任警戒。建章軍是匈奴射雕者般的強大存在,匈奴的哨騎遇到他們,只有給屠殺的份,哪里能偵察到漢軍的消息。

最重要的一點,這么大規模的進軍,軍隊不可能集中在一起,象鐵板一樣推進。必然是分成數部,每部之間保持一定的距離,也就是“結合部”這就給了周陽機會。

在人類戰史上,從敵人結合部潛出、溜掉的事情,史不絕書。

“大單于,此時此刻,北方片大火,是不是真的,你出帳一瞧便知!”伊稚斜急了,聲音很大,有些尖細刺耳。

這倒是大一個不錯的辦法,軍臣單于半信半疑,站起身,握著黃金權杖,快步出了王帳。朝北一瞧,只見北方火光燭天,半邊天空都是紅的,這一把火不知道有多大,少說也有數百里范圍著火了。

秋高草肥之季,大漠上最害怕火災,衰草太容易著火了。火勢網起就有這等陣勢,一旦燒起來,那會是什么結果?

千里草原化為灰燼沒有任何問題。甚至數千里草原,萬里草原都有可能給一把火燒得干干凈凈。

草原是匈奴的命根,沒有了草原,就沒有了牛羊,沒有了牛羊就沒有吃喝,匈奴會給活活餓死!

數十萬牧民趕著的牛羊,是五十萬大軍的食物,這把火不知道會燒死多少?

這后果實在是太可怕了!

比起上次雁門戰敗更讓軍臣單于心驚膽跳,臉色蒼白,冷汗象水一樣滲了出來,身子發僵,手中的黃金權杖掉,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不愧是單于的權力象征,連響聲都這般清脆動人。

處于極度興奮中的軍臣單于絕對想不到,周陽會對牧民下手。那可是打中了他的要害。不,是要害中的要害,一擊致命!

對于此時此刻的軍臣單于來說,這絕對是一個晴天霹靂,一個完全可以把他震傻的晴天霹靂!

軍臣單于呆呆的站著,目光呆滯,嘴巴張大,要不是胸口急劇起伏,猶如洶涌的波濤,那就是石化了。

不僅軍臣單于給嚇傻了。匈奴大臣,誰個不傻?

五十萬大軍來勢洶洶,起再了血誓,志在必得。還沒有到達漢境,就給漢軍一把火把數十萬牧民和數百上千萬牛羊給燒掉,這是當頭盆棒喝,誰能不傻?

沒有了牛羊,五十萬大軍再有必死之心,也是沒用!

“大單于,怎么辦?”伊稚斜向以足智多謀著稱,遇到此等大事,也是嚇礙手足無措,沒有了章法。

“快,去救火!救牛羊!”

軍臣單于給伊稚斜一語驚醒,尖燒般蹦了起來,集也似的沖了出去,連地上的黃金權技都不要了。

黃金權杖是單于的象征,他是日夜不離手的,就是和阿胡兒母親纏綿,也得放在手邊,隨時可以取在手里。

此時卻是棄置不顧,由此可見他心中之慌亂了。

匈奴大臣忙跟了上去,亂哄哄的,叫人牽馬的有之,叫人拿兵器的有之,下令集結軍隊的有之,完全沒有了章法,跟菜市口似的。

中行說飛身而前,攔在軍臣單于跟前:“大單于,此時去救火,已經太遲了。要是漢軍再設下埋伏,此行更加兇險。大單于。不如置大火于不顧,全力南下。漢軍深入我們后方,他們的城池必然守兵不多,此時南下,正是良機!”

“滾開!你這狗奴才!”軍臣單于飛起一腳,把中行說踢得飛出老遠。指著地上的中行說罵道:“漢狗,胡說八道!那是數以百萬計的牛羊,要是給燒死了,本單于的五十萬大軍吃行么?喝什么?你要他們變成牛羊,去吃草?就算吃草,也要有草地,沒有了草地,在哪里去啃草?”

越說越怒,臉色越青,狠狠跺了中行說一腳,飛身上馬,一拍馬背,疾馳而去。

匈奴大臣騎著駿馬,亂糟糟的一團,跟了上去。

中行說爬了起來,一瞧胸口上的大腳印,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完了!完了!”瞧下地上的黃金權技,過去撿了起來,用衣衫小心翼翼的擦拭起來。

熾熾默

長安,長信宮。

竇太后靠在軟榻上,一臉的哀傷,仿佛有傷心事似的。短案上擺滿了蟲罐,蟲子發出清脆的鳴聲,似是在向實太后抗議不理睬它們似的。

要是在以往,竇太后聽著如此蟲聲,一定會歡喜得臉燦爛的笑容,而此時卻是聽而不聞,臉朝著門口。

腳步聲響起,景帝頭戴通天冠,身著皇袍,大步而來,向寰太后見

“皇上,你今兒為何來此?。寰太后聲音有些發抖:“你的話沒有喜悅,卻是透著擔心,是匈奴打來了?。

“阿母說對了,匈奴打來了。”景帝盡量把話說得平穩。

竇太后臉色微變:“皇上,匈奴來了多少?。

“五十萬!”景帝狠狠一咬牙,這才把這個驚人的數字說出來。

就是冒頓圍漢高祖劉邦。也不過出動四十萬。這一次,軍臣單于率領五十萬大軍南下,那是志在必得,這場大戰極為兇險。景帝接到稟報后,也是心驚肉跳了半天。雖然早就預料到匈奴來者不善,卻沒有想到是如此之不善。

“五十萬?這么多?”寅太后猛的站起,卻沒有站穩,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幸得侍女眼疾手快,忙扶住。

“皇上打算如何迎敵?”簧太后急急忙忙的問道。

“這,一切皆由周陽拿捏。”景帝想也沒有想,脫口而答:“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七國之亂時,聯放手讓周亞夫去打,終于平定了七國之亂。這一次,聯還是不干預前線將領的指揮

“嗯!”實太后不乏贊許的點點頭:“在深宮中遙制前線戰事,那是致敗之道,啟兒能如此處置,這勝算就大了幾分。這些天,老身也沒閑著,聽說了一些周陽的事,這人年紀雖不大,卻是頗有章法。用兵奇詭,人所難測,就是淮陰當年也不過如是。這個人,皇上沒用錯。”

景帝暗松一口氣,他怕的就是竇太后此時大怒,臉上多了幾分笑容:“謝阿母夸獎。阿母,你喜愛南宮,找時間和南宮多親近親近。”

“為何呀?”竇太后聽出了不妙。

景帝愣怔了一下,聲音有些低:“單于啟用了血誓。”

“血誓?匈奴的血誓?”簧太后大驚失色:“單于竟然啟用了血誓?”

“血誓一出,匈奴不會再逃跑,會一往無前,舍生忘死,平添許多戰力。”景帝嘆口氣,自我埋怨起來:“聯把什么都料到了,就是沒有想到單于會啟用血誓。要是早知道,聯會不計一切,給邊關增兵。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皇上,你下去吧!”簧太后大出景帝的意料,反而走出奇的平靜:“南宮有她的命運,若是天意要她去匈奴,誰也不能逆天行事!若是天意要她留在漢宮,區區一個血誓又能如何?皇上,你要把持得住,此時此刻,大漢絕對不能出亂子!”

竇太后雖然心向梁王,沒少給景帝出難題,可是,母親就是母親,在這緊要時刻,她能安慰人,這比什么都重要,景帝的眼睛濕潤了:“阿母”。跪在寰太后的身前,摟著實太后,眼淚終于滾了出來。

竇太后伸手,為景帝抹干眼淚:“皇上,你去忙吧!七國之亂時,朝中要兵沒兵,要將沒將,你不也挺過來了么?如今,雖然局勢兇險,卻是有大將坐鎮,你不用太過憂慮。”

還有什么比母親的寬慰更能溫暖人心的呢?景帝重重點頭,站起身,走了出去。

直到景帝不見了身影,寅太后仿佛虛脫似的,一下倒在軟榻上,手里的拐權掉,臉色蒼白,有氣無力,顫顫微微的道:“快,去把南宮找來!苦命的南宮!”

默熾聯

睢陽,梁王宮。

此時的梁集志得意滿,神采飛揚,雄踞王座上,虎視眼前眾人。

韓安國、公孫詭、羊勝、司馬相如、枚乘、莊忌,各踞一案。案上擺著佳肴美酒,佳肴誘人、美酒飄香,人人臉上帶著笑容,一派歡樂景來

“孤今日把你們請來,一起飲宴,是因為有一件天大的喜事”。梁王的聲音很高,震人耳膜:“匈奴打來了!整整五十萬匈奴打來了!”

“爸備多?”

座中諸人齊聲驚呼。

他們料想得到,秋后大戰必然是驚天動地,匈奴會動用數十萬大軍殺來,卻是沒有想到,竟然是如此之多。

“這算什么?這是啟了血誓的五豐萬匈奴!”梁王的聲音更高,幾乎是唱出來的:“匈奴血誓,那是有進無退,只能戰死,不能芶活,周陽一定打不過。周陽一敗,朝中必然是指責聲一片,孤再稍動手腳,再有太后之力,大位唾手可得”。

“大王”公孫詭自從給周陽折辱后,地位大降,這可是大獻殷勤的良機,哪會錯過,站起身,就要說一大通奉承話。

“住口!”韓安國喝斥一聲,打斷公孫詭的話,奉勸道:“大王,匈奴乃是大漢的敵人,也是大王的敵人。此時此外,大王應當痛恨之,詛咒之,卻不能以此為喜,以此飲宴!”

“韓安國,住口!”梁王眉頭一擰,虎目中厲芒閃爍。

“大王執意如此,請恕韓安國告退韓安國略一施禮,轉身就走。

“大王,在下今日偶感風寒,不宜飲酒,告退!”司馬相如站起身,步了韓安國的后塵。

“大王,在下不勝酒力。請容在下告退枚乘施禮而退。

“大王,在下舊疾復犯,請容在下歇息莊忌也走了。

梁王預想中的歡聲笑語并沒有出現,卻是弄得灰頭土腦。這些人平日飲宴,隨叫隨叫,哪怕是半夜三更,只要他梁王有興,都會前來相陪,今天卻是不給他面子。不由得氣怒交加,飛起一腳,把玉案踢飛得老遠,一甩袍袖,氣“哼哼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