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切地說,西縣機場只是地方老百姓對這里的稱呼,在內部,這里叫西縣場站,副師級的,級別很高,因此坊間有傳聞說這里是全國第二大空軍機場。當年對越反擊這里是前線機場,于是級別和規格就這么延續了下來。
說到底是因為二師的師部在這里。
李戰很快熟悉了情況,這里和飛訓基地相比,臨戰的氛圍更濃厚了一些,飛行任務更繁重了一些。他很快了解到,除了正常的訓練,二師竟然是南部戰備值班的頭號主力師。
別人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他可是太清楚了。于是也就明白了為什么團里會有那么多單身干部!連于成林副團長都還沒有婚娶,他都三十五歲了。
“沒時間啊,我已經兩年沒休假了。”聶劍鋒苦笑著對李戰說。
此時是晚飯后的時間,在飛行員餐廳邊上是軍官活動中心。吃了晚飯后飛行員們可以在這里娛樂娛樂,打打牌看看電視或者喝點茶聊聊天交流交流訓練心得。當然還有卡拉OK房,節假日可以在組織的情況下進行飆歌。基本上該有的娛樂休閑設施都有,并且有健身房。
這會兒,李戰和聶劍鋒就在茶室里一邊看新聞一邊喝點茶聊聊天。
李戰笑了笑,說,“好在我家就在西縣,周六日我就可以回去。”
“你是本地人?”聶劍鋒驚呆了,“你小子太幸運了。”
李戰說,“這是到二師來的唯一好處了吧。如果留在北區那邊,我應該可以很快飛殲十。”
看見李戰落寞的樣子,聶劍鋒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有得必有失。再說,咱們很快會改裝殲十一,全新國產的,可不是六團那些老家伙什可以比的。”
李戰搖著頭說,“說實話,我對蘇霍伊的戰機不太感冒,就喜歡殲十。當年報名招飛,就是沖著殲十去的。我尤其喜歡它的非官方綽號,非常對我胃口!”
“非官方綽號?不就是猛龍嗎,網上都傳開了。”聶劍鋒笑著說,“現在咱們戰機的外號反倒是靠網民來取了。”
“不是。”李戰說,“非官方綽號叫惡棍,惡棍的惡,惡棍的棍。”
聶劍鋒一愣,想起殲10戰斗機進氣口和機身之間的幾根“棍子”,隨即哈哈大笑,“惡棍,這個名字……好!貼切!”
他話鋒一轉說道,“不過,惡棍畢竟是中型戰斗機,殲十一可是重型制空戰機,完全是兩個檔次的。我軍同時裝備殲十和殲十一,就是出于高低檔搭配使用的考慮。”
李戰說,“是的。殲十的發展方向是朝著多用途戰斗機走,兼顧對地打擊,殲十一說到底還是主要擔負奪取制空權的任務。我還是喜歡惡棍,呵呵。”
“你小子。”聶劍鋒無奈,搖搖頭,“李戰,你用不著失落。改裝了三代機的部隊就那么幾支,咱們二師就是其中之一。還有很多部隊用的是二代機。你就說殲七吧,咱們四團用的還是E型,能夜航能打霹靂彈的,這是批量裝備部隊的最新型號了。其他部隊用的都還是十幾年前的版本,西部地區那邊還有一堆白天格斗型。”
李戰笑著慢慢的抽煙。
聶劍鋒忽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我忘了,你進了空軍人才庫,飛殲七大材小用了。”
“中隊長,你誤會了。”李戰連忙擺手說道,“不是這個意思。我們這一批學員,有半數都能很快飛上三代機。”
攤了攤手,聶劍鋒笑道,“所以說,你放寬心。飛三代機是早晚的事,而且只早不晚。”
李戰笑著問道,“中隊長,四團的殲七E型是什么時候改裝的?”
“零三年,怎么了?”聶劍鋒說。
李戰站起來,說道,“到今年是第五個年頭,你說上級會很快給咱們改裝三代機嗎?我鍛煉鍛煉出出汗去。”
他說完往健身房走去。
聶劍鋒愣在那里,很快明白李戰的意思,忍不住罵道,“媽的臭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
擼鐵一個多小時之后,李戰依然感到不痛快。
看看時間距離晚上的交班會還有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時間,他索性邁開長腿跑到操場開始跑圈。胸口處堵堵的,依然的不痛快。對其他學員來說,才下部隊就單飛而且直接參與了戰備值班,而且在長機出現故障不得不返航的情況下成功處置了不明空情,這是值得驕傲的事情,是響當當的當頭炮。然而對他來說,這些不算什么。在訓練基地的時候,他和他師傅參與處置的東海空情比這個要厲害得多。若不是有這樣的經歷并且表現出色,他一新兵蛋子何德何能加入空軍人才庫。
跑道上寥寥數人,慢悠悠的跑著。有家屬帶著小孩,有老頭老太太聚集一起活動身體。多年前,場站就是獨立的小社會,基礎服務設施俱全。大點的場站甚至有自己的中學。經過幾輪改革,部隊子女統一放到地方接受學校教育,其他能夠剝離的生活服務全部交給地方。
盡管如此,對一些偏遠的場站來說,依然是讓人望而生畏的去向。
李戰聽他師傅講過,前些年北空有個師被整編掉了,一個殲7團劃給了廣空。從東北到大陸之南,從白山黑水到經濟發達前沿,應當是好事。結果一知道分配的場站在粵東山區里,生活條件急轉而下,那個團的干部們家屬們不干了,好說歹說也不愿意挪窩。結果就形成了奇葩的狀態——廣空的那個師有兩個團在南方這邊,另一個團在兩千多公里外的東北……
讓李戰慶幸的是,西縣場站距離縣城很近,坐車半個小時就能到家。盡管如此,對飛行員們來說,和老婆孩子也是聚少離多。部隊一旦進入了訓練高峰期,隨隊的家屬都是要服從嚴格的管理的。就算是在場站,孩子見不著爸爸的情況也比比皆是。
如此一想,李戰心里多少平衡了一些。與殲十失之交臂而產生的郁悶,隨著劇烈的奔跑逐漸的消失干凈。再者,有舍必有得,當時選擇到廣空來,不就是意示著放棄了和“惡棍”的早日“約會”了嗎?
“你是李戰嗎?”
身后有人在喊,李戰停下腳步回頭看過去,一名高大英俊的年輕人穿一身名牌運動服嘴角含笑跑過來,抬手敬禮,“六團第一大隊第一中隊中隊長張雪陽。”
還禮,李戰說,“四團第三大隊第七中隊李戰,首長好。”
笑著擺擺手,示意李戰并肩一起慢慢走,張雪陽說,“我不是什么首長,比你早兩年到的二師。你是名人了,二師沒有不知道你的。”
李戰詫異,說,“我今天到的二師。”
“我知道,一到就上去了,單槍匹馬處理了不明空情。”張雪陽笑著說,眼神很銳利很自信,“這么些年來你是第一個。”
李戰笑了笑不知道說什么,干脆換個話題,“六團不是在桂省嗎?”
“今天轉場過來的,要待一年。你還不知道吧,二師三個飛行團每年都要轉場一次駐訓,你們四團不是去了粵東一批人了嗎?”張雪陽解釋了一句。
“原來是這樣。”李戰恍然大悟。
張雪陽指了指李戰,說,“你很厲害,不過你要繼續加油哦,期待你能追上來。”
笑著擺了擺手,張雪陽邁著大長腿跑起來走了。
“為什么要追上你?老子又不搞基。”
沒頭沒腦的話讓李戰百思得其解,一看時間差不多了,便離開操場。
回到宿舍洗了個澡著春秋常服戴大檐帽,等集合哨音響起,李戰便跑步下樓。四團所有的單身干部都住在這一片。以大隊為單位,各部集合點名完畢,魚貫上了通勤班車,隨即往禮堂那邊去。
今晚開的是大交班會,全師干部參加,也是今年最后一次交班會,有總結一年工作的意味,因此十分的重要,因此全體干部參加交班會。
二師的干部座次很有意思,除了主席臺上的師首長們,底下的干部并不是按照職務級別來排座次的,而是按照戰斗編組。據說這是老師長定的規矩。比如按照雙機編隊的要求,李戰是聶劍鋒的僚機,因此在他的右手邊就坐。
“今年補充進來的飛行員只有你直接進了戰斗編組,你看看身后那幾排,要放單飛至少還要兩個月。”等待師首長到來的間隙,聶劍鋒對李戰說道,“嚴格地說,他們還不能算飛行員,頂多算飛行學員。”
李戰小聲說道,“中隊長,在訓練基地我只不過是比其他人有更多的飛行機會。換個人有同樣多的機會也許比我做得更好。”
“李戰,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太過謙虛也是一種自滿。”聶劍鋒笑道。
想起那個渾身都散發著高人一等氣勢的張雪陽,李戰低聲問,“聶隊,張雪陽你認識嗎?”
“張雪陽?真有錢?六團的張雪陽吧,認識,不光我認識,全師官兵都認識他。富二代,很有錢,飛行技術在師里是數一數二的,他們六團飛蘇兩七飛得最好的。去年提前晉銜現在是少校了。哦,我和他是同年兵。”聶劍鋒不無羨慕的說,多少有些酸溜溜的感覺。
李戰砸吧一下嘴巴,“很有錢?”
“非常有錢。”聶劍鋒低聲說,“你知道他父親做什么的嗎,開飛行學校的,就是飛行俱樂部,有自己的機場有好幾架飛機。唉,這才是真正有錢的人啊,買飛機跟買菜一樣,那些玩豪車玩游艇的弱爆了。”
“游艇也好貴的。”李戰眼前閃過網絡小說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幾個月賺幾十個億的爽文情節,不由說。
聶劍鋒說,“再貴能有飛機貴?不光有直升機,固定翼飛機也有,而且好像是和民航管理局有合作的,學駕駛考飛行執照的定點單位。飛機這個東西你還不清楚,貴在日常的維護保養。”
一想到飛機是論小時來計算壽命的,李戰深以為然地點頭,“這么說張雪陽是特招的,他入伍之前就有執行執照了吧?”
聶劍鋒豎起大拇指,“你猜到了。沒錯,他二十二歲之前就拿了飛行執照,固定翼飛機的,在他父親的飛行俱樂部當了兩年教員,后來特招入伍,直接就是上尉,直接改裝蘇兩七。按說兩年后才能晉少校的,可是人家厲害啊,提前晉了。說起來不得不佩服,那小子很有天賦。”
“天賦的確很重要。”李戰若有所思。
這會兒李戰基本明白了,原來張雪陽是把他視為頭號對手了,所以才有操場上的那番話。稀里糊涂的第一天就樹立了個對手,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你也很有天賦。”聶劍鋒說。
李戰一想起家里略顯艱難的經濟條件,不免的有些自卑,苦澀一笑搖頭,“我只是可能比別人多付出了一些汗水。”
拍了拍李戰的肩膀,聶劍鋒說,“過分謙虛就是自滿。”
話音落,他自己心里卻不免的不得勁。先是有個張雪陽,現在又來一個李戰,一個比一個天才。他這位四團頭號王牌想要沖進全師第一梯隊飛行員的行列,又平添了幾分艱難。
人比人氣死人。
兩人說著話,不一會兒,師首長陸續入座,其他幾個場站的畫面也實時傳輸了過來,投影在兩側的墻壁之上。
值班員整理隊伍向師政治委員齊宏上校報告,主持交班會的是師司令部參謀長方成河上校,他宣布本年度最后一次交班會開始。
李戰沒看見師長,但他發現其他人對此似乎已經習以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