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張廣德這個全歐洲唯一的大使來說,工作幾乎沒有。√∟,不是他想偷懶,而是這個時代的歐洲,似乎沒有常駐外交使節的習慣。所以張廣德這個職務看起來有點不倫不類。要說沒事也不對,大使館內有一個團隊,時刻關注來自歐洲大陸的消息,政治、經濟、軍事,等等。
“我認識他,在法國一個貴婦人的沙龍上,我見過這個人出席。”張廣德的還在猶豫是不是要見一下這幾個法國商人的時候,卡儂在耳邊低聲說話。“嗯,他的身份。”嚴肅起來的張廣德氣勢立刻就上來了,這讓卡儂心頭一震。懷了孩子之后,張廣德對她總是和顏悅色,突然回到當初那個面目,還真是有點不太適應。
“皮埃爾,法國負責外交的大臣。”張廣德點了點頭,突然皺眉道:“法國和西班牙之間的戰爭進行的如何?該死的!怎么最近沒有報告交上來?你好好休息吧,我去辦公室。”
匆匆下樓,張廣德臉色不快的大步,來到樓下的書房內,對管家張來順道:“請倪參謀來一趟,我需要了解法、西戰爭的最新情報。”大使館有情報團隊,倪志高是負責人。這家伙怎么說呢,來路有點特別,工作上對張廣德負責的同時,直屬權卻不在大使這里。張廣德知道他的來路,所以沒拿他當真正的下屬來對待。
管家還沒有任何動作,倪志高就已經不請自來了,站在門口看見被攔下的皮埃爾等人,饒有興趣的聽皮埃爾的仆從用結結巴巴的官話說:“法蘭西皇帝,代表,(法語)該死。他聽不懂么?”毫無疑問,門衛聽不懂,仆人用法語重復了一遍,士兵更加不懂。別說法語了,就算是葡萄牙語,也不過懂一些簡單的句子。
“怎么。你們沒帶翻譯么?”倪志高上前詢問,用的是法語,而且還說的不錯。雖然在皮埃爾聽來,沒有完全把法語的優美表現出來,但是至少能聽的明白了。
“法蘭西皇帝陛下代表,拜訪大明帝國駐歐洲外交大臣。”仆人大喜過望,準備赤膊上陣的皮埃爾松了一口氣,默默的打量這位大明帝國的軍官。法蘭西帝國懂大明官話的人不多,值得信任的人更不多。眼前這個仆人打扮的家伙。作為一個通譯,明顯不知道他說的官話只能算是地方官話,一種南方口音的官話,他還學的四不像。
“各位稍等片刻,我進去通報。”倪志高點點頭,邁步往里走,穿過客廳和后面的小院子,走進張廣德書房所在的里屋。管家正好迎面而來。
“將軍!找我有事?”倪志高的態度恭敬,進門先敬禮。這家伙看著貌不驚人,丟在人堆里你都不好找。張廣德沒有以貌取人,深知這家伙不是簡單的角色。所以壓下心頭的一些不快,露出微笑道:“法國人和西班牙人之間的戰爭,我想了解一下?”
“這個情況我很熟悉,路易十四借口其妻是現任西班牙國王之姊。宣稱擁有西班牙王位的繼承權,以此向西班牙索要西屬尼德蘭作為腓力四世的遺產。這一要求被西班牙拒絕。法國于是向西班牙宣戰。法軍在進攻盧森堡的時候,遭到了重創,但是在別的戰場上,取得了一些勝利。法隊在盧森堡損失超過五千人。直接導致其他戰場的勝利優勢蕩然無存。”
張廣德打開地圖,倪志高一邊在地圖上指著,一邊繼續道:“西班牙人沒有乘勝追擊,戰線拉平了,我們的情報人員帶回來的消息顯示,西班牙人的軍火消耗很大,不敢追擊。”
聽到這話,張廣德眼珠子發出幽幽的藍光,嘖嘖兩聲才道:“原來如此。”
倪志高笑道:“好消息還不止這一個,荷蘭人和英吉利人都派出了代表,最遲一個星期內抵達英雄港。”這下張廣德開心的不得了,端起茶杯狠狠的干掉,笑道:“倉庫的軍火壓了太久了,總算是有機會好好的掙一筆。不然這個大使當的也沒勁啊,你覺得我是不是應該走一趟歐洲,與英吉利、法蘭西兩國建立外交關系?”
“卑職不敢妄言,總的來說,歐洲打的越熱鬧,大明的好處就越大。就各國的綜合實力而言,英吉利有地理優勢,法蘭西是陸地上的軍事強國。未來的歐洲,這兩個國家必然脫穎而出。相比之下,西班牙、葡萄牙、荷蘭這些國家,雖然看著強大,后勁卻不足。”
“英吉利也不是什么大國吧?”張廣德露出不解的表情,倪志高解釋道:“英吉利的皇權旁落,工商界對政壇有很大的影響。歐洲其他國家在重工商方面,明顯不如英吉利。不過話說回來,最近幾年英吉利內部不穩,未來的發展不好判斷。”
張廣德點頭表示明白了,實際上他是以大明為標桿,自大陳公爺搞了新儒學,重格物,興工商之后,大明的國力與日俱增,可以說是飛速發展。大明內陸可能不太明顯,但是在沿海各省則達成了一個共識,沒有興旺發達的工商,就沒有大明的強盛。傳統的大明儒學各個分支,在新興的以格物為宗旨,以事實為依據的學問面前難以抗衡。實際上新儒學誕生之后,受到最大影響的是皇權。要知道皇權的根基是“受命于天”,在望遠鏡面前,星宿之類的說法破產了。如果是過去,皇權還能用暴力手段解決問題,可惜大明有一個陳公爺,誰也不敢率先耍流氓破壞規則。只要開了這個口子,陳燮的大軍進京,整個大明統治階級都得完蛋。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大家維持一個微妙的平衡狀態。
倪志高提供的僅僅是一個判斷,張廣德是否愿意接受建議是另外一回事。情報部門的人,只提供情報,這是原則問題。張廣德稍加思索便問:“這個法蘭西內部,有沒有可以做手腳的地方?”這個問題倪志高立刻做出了反應,指著馬賽道:“這里,新教徒比較多。”
張廣德對此了解不多,不過沒有立刻表態,而是點點頭道:“我需要看看詳細的報告。”倪志高沒有任何反對的意思,點點頭:“明白,卑職回去就讓人做報告。對了,見不見那個法蘭西特使,大人得拿個主意。法蘭西人說法語,而且非常執著,在他們眼里,法語之外的語言,都是鄉下人的語言。”
“夜郎自大!”張廣德直接就樂了,大明人的優越感在這個時代非常強烈,別說一個法國了,就算整個歐洲,在大明人的眼里,都是未開化的蠻夷。
皮埃爾總算是得到了放行,心里稍稍放松的同時,也感到了強烈的不安。他最擔心的事情就是暴露自己的行蹤,現在看來他的行蹤很難保密了。這也怪不得別人,來的太匆忙了。而且法國人似乎跟大明人之間沒什么來往,臨時想找一個便利的接觸渠道也很難,事情太著急了,只能如此倉促的拜訪。
坐在客廳里等待的時候,皮埃爾突然眼前一亮,一個歐洲女子身穿大明的服裝,帶著兩個女仆出現。精致的大明茶具,還有這個女人一口流利的法語,給了他意外的驚喜。
“尊敬的客人,我的丈夫有點事情,一會就來,請嘗嘗大明的茶。”卡儂以女主人的身份出現是,心里總會滿足感爆棚。在這不大的島上,卡儂所到之處,都會受到人們羨慕的眼神關注。即便是站在這個法蘭西大人物的面前,卡儂也沒有過去那種自卑感。
“尊敬的夫人,多謝您的款待。”皮埃爾來了個一個吻手禮,卡儂的法語說的很流利,對皮埃爾來說,這是一個好消息。至少這位夫人,對法蘭西似乎比較有好感。
張廣德終于出現了,一身唐裝而不是軍裝,走上前來摟著卡儂的腰,輕聲道:“辛苦了,夫人。”卡儂微微欠身道:“需要我的翻譯么?”張廣德搖搖頭:“不必了,作為大明帝國的外交官,用第三國語言進行外交活動,對我來說是恥辱。”
隨后進來的倪志高充當了一把翻譯的角色,簡單的寒暄之后,張廣德示意落座。
“我這個人喜歡開誠布公,作為大明帝國駐歐洲全權大使,我對歐洲各國的外交力度深感遺憾。截止目前為止,只有西班牙、荷蘭和葡萄牙,與大明帝國有過實質上的外交接觸。難道說,大明帝國的友誼不值得貴國擁有么?”張廣德一開口,氣勢咄咄逼人。
皮埃爾顯得不慌不忙,心平氣和的回答:“閣下,我不是來了么?法蘭西和大明帝國之間鮮有接觸,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上一次貴國的艦隊出現在法國的馬賽港,馬扎然大人并沒有怠慢的地方。”
提起這個,張廣德便不悅的搖搖頭道:“如果大明帝國的艦隊指揮官,只能在馬賽那個污水橫流的小港口內活動也算是沒有怠慢的話,我無話可說。如果閣下依舊保持這種防備的心態,我認為兩國之間沒有任何建交的必要。”
短暫的客氣之后,不可避免的爭鋒相對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