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大明疆域內,從東往西,價格曲線呈一個向上的斜坡,一路走高。隔著一條黃河,鹽的價格能差出十倍來。濟南粗鹽的零售價五角,開封的價格是五十文(五元)。巨大的價格差距,導致私鹽泛濫幾乎是一種必然,為了利潤鋌而走險者屢禁不絕。
同樣是鹽,只要是從官方渠道流出的價格,不管進價是多少,賣出去的價格便宜不了。官商勾結,坐地起價,根本不管百姓死活是很正常的事情。
大明食鹽市場的現狀就是這么個局面,陳燮不是神仙,他可以把銀行的觸角延伸至大明的每一個大中城市,卻無法統一全國的食鹽價格。唯一能做的就是東南沿海的食鹽生產,通過自身強大的生產里,把別人從這個行業中擠出去。
控制了食鹽生產,賣出去之后卻無法控制零售價。總體來看,大明的鹽價,比起之前要低了三成,這也算是陳燮對大明百姓不小的貢獻吧。
食鹽這個東西,一直都是官營,但是陳燮崛起之后,漸漸的把官方勢力擠出了生產這個環節。甚至對個別不知道死活的家伙,還采取了暴力手段人間蒸發之。最終導致鹽的生產這一塊,完全脫離了朝廷的控制。鹽引這個東西,在生產地根本就沒有任何作用。
當然了,該交的稅也是一分不少的,問題是這個里頭利益那么大,看著眼紅的人太多了。楊廷麟代表內閣以及一個階層站出來,提到食鹽的目的一目了然。就是這塊肥肉不能吃獨食。
回到過去的狀態肯定不要想了,陳燮絕對不會買賬的。這么大的利益,足夠陳燮起兵造反了。但是又不能看著陳燮把持所有大宗的食鹽生產,這個事情必須大家好好談談。
楊廷麟提起鹽的問題,陳燮也頗為蛋疼。大明不是社會主義中國,國家機器對鹽商(利益集團)的約束力不大。揚州刺案之后,兩淮的鹽商遭到重創,各路鹽場紛紛倒閉,算是大明食鹽生產行業的一次超級地震。
陳燮的初衷不是搞一個全國的食鹽統一價格,這個想法很美好。但是在大明的現實很骨感。沒有強力的國家機關和鹽業公司這個執行機構,食鹽的零售價根本就不可控。
“你說怎么辦?”陳燮坐直了身子,目光閃爍,眼神到處釋放寒意。鹽這個東西,陳燮其實并不是很在意。只要保證他的工業用鹽就差不多了。但是這個想法是不能對外說的,在登州開設鹽場的初衷和現在的局面,不可同日而語了。對鹽場的吞噬進城,陳燮都沒操什么心,下面的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很自覺的投入。說的不好聽一點,陳燮連鹽場這一塊每年多少進項都不管的,牙根就沒想到楊廷麟會提起這個事情來。
“海關之事,內閣可以全力配合。但是食鹽買賣這一塊,還請思華高抬貴手,交還戶部。”楊廷麟還是習慣性的提“戶部”。陳燮明白他的意思了,不動聲色的站起來,做出為難的姿態。現場沉默,陳燮似乎在思考,良久才伸手拉了一下身后的繩索,門口打開。進來的是阿喜。陳燮淡淡道:“鹽這一塊的負責人叫過來。”
陳燮身邊的辦公室,類似一個小內閣的機構。有人專人負責各個行業的事情。很快一個叫盛松的胖子被領了進來,進門之后看見陳燮下意識的想下跪。旋即反應過來,鞠躬道:“公爺,小的盛松,鹽業這一塊暫時由小的總領。”
當著楊廷麟的面,陳燮淡淡道:“食鹽從生產到銷售這一塊的程序,你簡單介紹一下。”
盛松臉上倒也從容,抬起身子道:“回公爺,各路鹽場這一塊好說,都是自己人在做。銷售這一塊,一直都是當地官府與聯合商號在合作,所獲利潤,五五分成。這個規矩,自公爺開辟登州鹽場一來,一直如此,無人敢改。至于小的和手下的人等,就是一個聯絡和監督的作用,各大鹽場派幾個人在那,保證工業用鹽為主要任務。”
這個事情早八百年陳燮就丟在腦后了,當初搞這個是為了拉登州乃至山東官場下水。后來隨著化工產業的發展,堿面的工業化生產需要大量的粗鹽,食鹽這一塊一直陳燮不帶管的,隨便的丟給下面的人去負責,納入了幕僚團隊中的一個部門在負責。說的難聽一點,盛松在辦公室這個機構內,根本就是一個芝麻粒的存在。比起負責金融等領域的辦公室,鹽業這一塊存在感幾乎為零。
陳燮聽盛松說完,立刻意識到這里面出了很多的問題。一直以來,自己的辦公室這一塊,就沒有把食鹽的買賣納入體系內。食鹽這一塊,實際上控制者還是登州的兩個女人。反應過來這個事情后,陳燮立刻頭疼了。
“你下去吧!”抬抬發了盛松,陳燮看了一眼對面,楊廷麟一直在仔細的聽著,臉上很淡定,心里格外的鄙夷,眼睛里那種“你真是個好演員”的意思,明顯的不能在明顯了。
真心話,陳燮沒想到兩個女人能把買賣做的這么大,習慣了當甩手掌柜的陳燮,覺得這個事情有必要仔細了解一番再說話。盛松出去的時候,門也關上了。陳燮嘆息一聲道:“這個事情,現在沒法仔細談。”
楊廷麟也沒指望一下就能達到目的,陳燮松口了,可以談就行了。反正鹽這一塊,鹽場的稅就沒少交過,關鍵點還是從中分潤利益,恢復鹽引的作用,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鹽引這玩意戶部發行之后,根本就是一隊擦屁股都嫌硬的廢紙。
“思華,楊某也不遮遮掩掩,打開天窗說亮話,鹽引可以聯合發售,但是獲利必須要有朝廷的一半。”楊廷麟覺得自己已經讓步很大了,至少聽起來是這樣。實際上他心里很明白,這話就是廢話。舊的鹽引制度名存實亡了,鹽的買賣根本就是走私者和地方豪強的天下。各地官員,在巨大的利益驅動下,根本就不會交出既得利益。陳燮這邊還好一點,基本上除了自己的地盤,鹽出去之后怎么賣的事情不管。
問題是內閣非常忌憚,萬一這里頭有陳燮的意思在內呢?誰知道那些坐地虎的背后,有沒有陳燮的槍桿子在撐腰?說句不好聽的,現在的食鹽買賣行船走路,誰不知道是陳家的買賣?聯合商號這個團隊,雖然一直在不斷的分割出各個分支,同時也在不斷的壯大。
“再說吧!反正也不急一時。”陳燮結束了這個話題,楊廷麟不悅的站起,拱手道:“好,不必端茶送客了,楊某自覺的緊。”說著拱手離開,臨走還給陳燮臉色看,這就是故意的。真實目的嘛,楊廷麟還是能感覺到陳燮的不自然,認為這貨在內疚。大明的官方買賣,一個鐵一個鹽,現在這兩個行業,誰敢不看陳氏的臉色。說的難聽一點,陳氏的鐵價便宜的讓人想發瘋,根本就沒有對手好不好?多少民間的生鐵作坊,都得指望陳氏的鐵價不要太低吃飯。至于鋼,呵呵呵,現在市面上還有不是陳氏鋼鐵出產的鋼么?
走到門口的楊廷麟,回頭來了一句:“思華,凡事不可太過了,鹽鐵關乎國祚。”“鹽鐵”二字,語氣很沉重,傻子都能聽出來,楊廷麟在發泄不滿。國家外患內亂的時候,很多事情可以放一放的,和平來臨的時候,大局已經很難動搖。以前不敢以國家的名義恢復鹽鐵官賣,不等于現在不敢。利益太大了,足夠鋌而走險。
站在楊廷麟的角度,鹽鐵官賣的事情,必須重新掌握主動權了。至少要參與到其中去,以前的鹽鐵產量個現在沒法比,就算是只能從中咬一小口,都比過去掙的多的多。
陳燮當然不吃他的這一套,立刻不緊不慢的對著他的背影道:“交給你們,百姓就得吃一百文一斤的鹽,交給你們,官軍就得用炸膛頻頻的步槍。安心的收點稅不好么?非要無事生非?”這話說的很難聽,因為是實話。不說別的地方,直隸的鹽價,在先帝年間,就到過一百文一斤。老百姓吃不起鹽,這就不是什么天方夜譚的故事,是曾經發生的災難。大明的軍隊,一度死活不肯用火器,這也不是什么編段子。
“好好,楊某便在這里等上半個月,看你到時還有什么說辭。”
談判不歡而散,鐵了心要做牛皮糖的楊廷麟,沒有戰略轉進,而是死纏爛打。
陳燮嘆息一聲,沒有送他的意思,而是看了看車站外面,朝鮮王已經等了半個時辰了。要不是楊廷麟這家伙截胡,陳燮的打算是第一時間接見兒子的。
沒等到陳承恩進來,倒是等到了一身大明衣裙的李英姬先到一步,這女人沒有跟去日本,一直在平壤協助兒子當他的朝鮮王。這會正在站在車門口,眼巴巴的看著出現在門內的李香,并且乖乖的低下頭來,讓另外一個人站在前面。
“如是姐姐,怎么在這等著?”李香看見柳如是,生出莫名的慌張,這可是她的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