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燮說的有點含糊,何顯根本就不懂他的意思,不過見陳燮一臉的惆悵,干脆就不問了。這么些年,跟著陳燮走過來,就沒想過去揣摩上意。
短暫的休息,喝水吃點東西之后,不顧疲憊,陳燮帶著侍衛和五百騎兵再次上馬,奔著豐臺而去。看著馬隊消失在遠方,何顯轉身對身邊的人道:“傳我的命令,大營緊閉,任何人進來,都必須得到本都督允許。”已經是京營的都督,何顯面對陳燮時,卻一點身居高位的感覺都沒有,還是過去那個陳燮的家將,帶著斥候騎兵隊玩命的那個何顯。
正在家里享受愛妾(搶奪而來的寡婦)按摩服務的周延儒,舒服的瞇著眼睛,人老了就容易走神,即將來臨的廷推,對他來說是最后一次機會了。他不想放過這個機會,洪承疇能看出他機會不大,周延儒的角度看,內閣里頭大家其實都沒啥機會。皇帝的意思很明白了,就是想讓陳燮回來當內閣首輔。能拖一時,還能一直拖下去不成,真的到時候廷推名單上去,朱慈烺點了陳燮,誰敢出來說話,誰又能出來反對?
當務之急,還是要團結起來,以內閣諸位大臣的力量,與陳燮進行妥協,爭取他放棄回京。接到陳燮要回京的消息后,這些天周延儒都在想這個事情。如何才能讓陳燮做出繼續留在外面的決定呢?政治不就是妥協的藝術么?
管家的腳步聲很急,周延儒睜眼看看打開的門臉,不悅的哼了一聲。愛妾站起退后,管家上前低聲道:“老爺。值班的楊閣部派人來說,出了一件驚天的大事,請您去商議。”
周延儒騰的一下就站起來了,面色嚴峻道:“真的是這么說的?”管家很肯定,周延儒立刻讓愛妾準備衣服。一邊問管家道:“沒說什么事情?”管家表示沒有,周延儒這才變得緊張了起來,居然報信人都不知道什么事情。但是又能有什么大事情呢?如今能讓楊伯祥用驚天大事來形容的東西真不多啊。
穿戴完畢,周延儒出門上了馬車,奔著內閣而去。到地方下車,看見正在門口的洪承疇和楊廷麟。兩人上前行禮,楊廷麟拱手道:“周相,時期突然,失禮了。”周延儒擺擺手道:“無妨,國事要緊。”說著轉身對洪承疇道:“亨九。你來的倒是真快,腿疾不要緊吧?”
洪承疇早年戎馬,腿上確實有點老寒腿,不過這是夏天,問題肯定不大。周延儒無非是提醒一句,大家是一伙的。洪承疇這家伙也好玩,但凡遇見麻煩事情,就自稱腿疾不便。要請假休息。所以呢,周延儒這話也是有的放矢,這次不管什么事情。都的頂住了,別躲了。
洪承疇這些年的策略,就是藏拙。新君不喜歡太強勢的閣臣,他也樂得躲避麻煩。皇帝想做點事情,都是楊、盧、史、姜等人去頂牛,故而這些人很不得朱慈烺的歡心。想當首輔的可能性很小了。
一行人不多客氣,直接入內。不多時姜逢元也到了,門口迎接的楊廷麟讓他先進去。耐心的繼續等待,最后一個來到的是盧象升,他不是說腿腳慢,也不是拖拉的人,無非是楊廷麟那封信,讓他耽誤了一點時間。
“伯祥,事情屬實?”盧象升下車之后,急切的拉著楊廷麟的手追問,楊廷麟沉重的點點頭道:“信你都看了,現在未必不是一個機會,這些年因為思華的緣故,海外各地,海軍,新軍,實際掌握權都不在內閣手里。今天這個聚會,你我必須先達成一致,回頭在陛下面前,說什么也要拼死一爭。天賜良機,錯過了就沒有下一次了。”
這時候史可法出現了,身后是個內侍,更遠一點則是皇帝的依仗,正在飛快的往這邊趕,仔細一看朱慈烺居然是在小跑,身后的太監也在跟著一路跑。
黃昏前,陳燮和馬隊出現在豐臺大營門外,門口衛兵端著槍攔住,高呼:“口令!”
陳燮舉起手,示意身后停下,單騎上前大聲道:“我是陳燮,去,把你們長官叫來。”
豐臺駐軍兩個新軍步兵師,互不統屬,相互間隔不遠,但是各過各的,是一個競爭的關系。當初朱由檢的本意,是組建一個新軍第一軍來著,可惜沒有完成組建便撒手人寰。這個第一軍的指揮官的人選,一直懸著沒下文。到了朱慈烺登基,也沒人再提這個事情,本來應該兵部說個話,至少是推薦一個人選,也不知道兵部怎么想的,遲遲沒有提這個事情。于是這兩個步兵師,遲遲不能合二為一,形成合力。
傳令兵飛快而去,不多時便見里頭軍官列隊,小跑出迎。陳燮見狀在馬背上笑了笑,朱由檢手里缺少新式的軍官,新軍的軍官團隊,都是出自當初的家丁講武堂。南征北戰之后,先是在京師皇家講武堂任教官,組建新軍的時候,選出優秀教官出任各級指揮官。
“新軍第一師翁正清,見過閣部大人。”出身登州家丁講武堂第二期的翁正清,還是跟當初一樣,站在陳燮面前,就跟過去在家丁學堂一般的做派。身后的軍官自然就更不要說了,站在陳燮的面前,都乖乖的跟過去在學堂里面對校長一般。
“進去再說吧,事情緊急。”陳燮當先策馬,直奔指揮部。隨后的馬隊跟上,翁正清帶著一干部下,小跑跟隨。下馬,進入指揮部,陳燮本著電話就去了,看看一排電話上面貼的紙條,找到第二師部的字樣,也不看其他人,拿起來就搖。
電話里雜音不小,新式裝備,沒有交換機,就算有人工交換機,這會也沒人能用的好。電話這東西,暫時只有在新軍里才裝備,就這還是單線的電話,點對點的連接。
“老翁,找我什么事情?”電話里傳來這個聲音,陳燮聽著微微一笑,淡淡道:“我是陳燮,立刻帶上營以上的軍官,跑步到一師的指揮部來。還有,讓你的部下閉門不出,任何人來了都不要搭理。”電話里的李斐毫不猶豫的就回答:“明白,任何人都不搭理。”
這意思就很明顯了,就算是圣旨都不帶搭理的。登州家丁學堂第三期的畢業生李斐,眼睛里陳燮比皇帝的地位還高,自然不會有別的選擇。放下電話,陳燮心里送了一口氣。原本擔心在京師多年,這些軍官的心態會發生變化,沒想到自己一到,該怎么樣還是怎么樣。
“不行,絕對不行!”朱慈烺在聽到內閣諸位大臣請他在寫好的圣旨上用印的時候,就已經憤怒了,等他拿起圣旨在看上面的意思,更是怒不可遏,直接拍案而起,死死的一個一個大臣盯著看過去。這份擬好的圣旨就一個意思,由皇帝授權,內閣出面接管南苑的京營飛鷹騎和豐臺的新軍兩個師。
目前京師的軍事力量主要分為三個部分,一個是南苑的飛鷹騎,一個豐臺的新軍,另外一部分就是在城內的傳統京營(整頓過)。總人數加起來接近八萬人,其中御林軍一萬五千余,主要的任務是守備內城。外城則由駐扎在校場的三個步營負責守備。御林軍掌握在內侍的手里,三萬京營則由武勛執掌,原則上是聽皇帝的,實際上各級軍官都是兵部決定的。
這樣一來,決定京師軍事力量的關鍵,就由名義上的都督何顯麾下的飛鷹騎和新軍的傾向做決定。于是在得知陳燮出事后,內閣很快形成了一致,直接通過了楊廷麟事先擬好的圣旨,先掌握城外的兩支軍隊,以防生變。這一次內閣意外的統一,要實現所謂的垂拱而治,內閣制度改革之后權利日重的內閣,對精銳軍隊掌控的渴望可想而知。
即便是洪承疇這個打算藏拙的家伙,這個時候也沒任何異議。御前會議一開始,楊廷麟便提出了這個觀點,然后拿出擬好的圣旨,朱慈烺當是就呆了,隨后是怒。
“朕真是沒想到啊,姐夫的音訊還沒最后確定,各位朕的股肱之臣便迫不及待的要奪兵權,怎么,你們還打算要御林軍的指揮權么?”朱慈烺憤怒之后,發現眾人低頭不語,一副不通過不行的態度,發出了又一次憤怒的責問。
這個時候朱慈烺的腦子是很清醒的,憤怒之后很快的冷靜下來,立刻就想明白了一個事情。如果陳燮真的死了,那么那些軍隊的指揮權,很可能會落在自己的手里。只要他不下圣旨,城外的軍隊,未必就能接受內閣的指揮。反倒是他能派人悄悄的潛出京師,把圣旨送到兩支軍隊的手里,十有八九就能奪下指揮權。
一干閣臣還是不說話,態度異常堅決和統一。就是無論如何,都要迫使朱慈烺就范。
對于內閣來說,現在就是一個天賜良機,大明朝最精銳的軍隊,即將重返內閣的手里。
說穿了還是那句話,沒有槍桿子,拿什么來遏制皇權?以前的大明,兵部的命令對軍隊是有效的,現在的大明兵部,除了對傳統軍隊還有約束力,新軍和海軍根本就指揮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