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落很多,信奉的是強者為尊,作為科爾沁部落的首領,依附大清這個強者的同時,滿珠習禮還需要證明自己是一個強者。因為聯姻的關系,滿珠習禮的利益與清國是一體的,科爾沁的利益與清國也是一體的。
關于登州營,滿珠習禮沒有親自面對過,只是從其他人的口中獲悉,這是一直強大的明軍,其戰斗力甚至在清軍之上。登州營趁清軍主力入關之際北上,快速地推進到遼陽城下。滿珠習禮不得不救,他的姑姑和姐妹有三個人嫁給了黃太吉,綁的太緊了。
大地上旌旗招展,來自各個部落的士兵,打著各自的旗號。蒙古人在大清面前,已經習慣了失敗,不再有當年黃金家族之勇。實際上科爾沁跟黃金家族的關系也不大。兩百多年過去了,被戚繼光和滿人輪番修理之后的蒙古人,戰斗意志已經剩不下多少。
發現登州營的時候,蒙古騎兵的先頭部隊選擇了停止前進,緩緩的后退,匯合主力。滿珠習禮決定上前去看看,有沒有機會打一下。他可不是愣頭青,如果登州營真的很強大,也不介意繞著走。
黃泥洼的方向還有煙在升起,放火者擺下了四個方陣,看上去很有美感的方陣。如果對手是察哈爾人,敢這么擺一個陣勢,滿珠習禮不介意讓敵人見識一下科爾沁戰士的勇武。但這是登州營,傳說中從來沒有打過敗仗的登州營。他們很平靜的站在那里。就像山岳。
近萬人安靜的站在那里,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想想都會覺得令人感到畏懼。滿珠習禮很明白,別說是近萬人了,就算是部落的首領們聚在一起,不足百人的聚會,都無法讓大家長時間的閉嘴不說話。就算他是首領,也做不到讓那些小首領們俯首聽命。
游牧民族散漫慣了,紀律對他們沒什么約束力。
“看見了沒有?這就是登州營。”說話的人叫滿輝,科爾沁部落的一個首領。他正在跟幾個小首領一起低語。因為糧食、食鹽、茶葉、鐵制品這些物件的買賣。現在滿輝身邊聚攏了四五個小部落,這一次出征這些部落加起來有五千人,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滿輝,滿珠習禮會不會打一下?”一個看上去一臉憨厚。實則眼神奸猾的小首領。低聲問了一句。滿輝搖搖頭。舉起一個單筒望遠鏡看了看道:“不知道,我只知道,真的打起來了。都過,登州營分甲乙兩種營頭,看見那個旗號沒有,甲三。甲字營是陳燮起家的部隊,據說一個甲字營,能打敗兩個乙字營。”
一群小首領被嚇著了,蒙古人欺負明軍一點壓力都沒有,對上清軍就慫了。現在對陣的是比清軍更狠的登州營,還是那個叫陳燮的家伙的起家部隊,心理上沒打就先怕了三分。一群首領紛紛點頭,表示不會拿棺材本去拼。
兩軍隔著六七里的距離,對峙了有半個小時之后,滿珠習禮還是沒有做出決定,要不要打一下。好幾次他都想做決定了,依舊沒有下決心。
就在這個時候,登州營做了一個奇怪的舉動,全體坐下休息了。不少手里有單筒望遠鏡的蒙古首領,在這一馬平川的地方,真是看的清清楚楚。
“混蛋,竟敢藐視蒙古勇士,殺光他們。”一個首領喊出聲來,就在滿珠習禮邊上。其他的大小首領都跟著嚷嚷,要殺光這些綠皮明狗。滿珠習禮的猶豫,最終被憤怒的群情逼著走向了開戰,做出一個讓他后來痛苦不堪的決定。
嗚嗚嗚,號角響了,意味著進攻即將開始。手里有兩萬三千左右的兵力,不可能一次全部投入戰斗。蒙古騎兵快速的做出了反應,出動三股兵力,左右各有三千人,中路有五千人。
陣中的王賁看見這一幕,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步兵方陣最大的問題就是機動性不足,這也是常時仁要玩平推的原因。同樣,常時仁的老搭檔王賁,對于如何使用步兵對付騎兵,也是一個路子。那就是挑起敵人的憤怒,讓他們主動進攻。別的部隊要是玩集體坐下休息這一招,搞不好就得亂了陣型。但是登州營沒這個擔心,這就是嚴格訓練的結果。
中央的紅旗揮舞了起來,尖銳的哨音響起,士兵們在軍官的吆喝聲中,站起來重新列隊。
大地上響起了驚雷般的馬蹄聲,蒙古騎兵三路出擊,登州營則從容的進行了陣型的轉換。以隊為單位,組成兩翼的一個又一個方陣,構成了側翼的防線,消耗的兵力也不過一個甲字營。其余的部隊,一個甲字營作為預備隊,兩個甲字營還在等著正面的敵人的進攻。
陳燮有過一個騎馬步兵的計劃,但是因為很那獲得大量的馬,這個計劃一直沒有得到實施。蒙古人不缺馬,這個計劃看來要落在蒙古人的頭上了。
站在一輛四輪馬車上的王賁,這個時候舉起望遠鏡,仔細的審視著戰場的一切動態。蒙古騎兵的機動性真是讓跟羨慕啊,短短的半個時辰,就完成了兩翼的包抄,正面的騎兵也開始前壓了。小跑的戰馬,就算是只有五千人,馬蹄聲密集如雨點,聲勢驚人啊。
如果不是登州營的出現,這個時代確實是屬于騎兵輝煌的時代。
身披鱗甲的騎兵,在陽光下閃動著光澤。還要感謝這個冬天,至今沒下雪啊。不然單單是行軍和運輸后勤,就能讓登州營寸步難行。遼河上已經開始結冰了,這也是為啥船隊沒有跟上的原因。遼東的冬天,來的確實早了點。
利用兩翼的牽扯,集中兵力突擊正面,以密集的箭雨擾亂步兵的隊形,尋機沖開一個缺口。這種戰術對蒙古騎兵來說,還是很熟練的。前提是,對手的遠程打擊能力不行,防御能力也不行。關于這個問題,戚繼光給蒙古人上過課,車陣和火槍,加上騎兵的反擊。蒙古人被打的不敢靠近宣大和薊遼,生怕遇見戚家軍。
戚家軍已經是歷史了,現在是比戚家軍更為兇殘的登州營在對面站著。
測繪兵紅、綠旗閃動,炮兵陣地上的軍官立刻聲嘶力竭的喊:“一千米,開火!”
先打起來的是兩翼,六磅炮的實心彈,在軟軟的草地上翻滾跳躍,掀翻了一路的人馬。雖然兩翼部署的炮兵不過各有四門六磅炮和八門三磅炮,但是遠距離的打擊造成的效果主要還是震懾和擾亂隊形。真正讓蒙古騎兵陣型大亂的殺手锏,現在王賁還不打算用。因為正面的蒙古兵還沒上來,還在一千五百米左右等待。六磅炮打不了這么遠,只能看著他們在那等著。蒙古騎兵等什么呢?毫無疑問,等著兩翼的攻擊能有效果,牽扯登州營的陣型。
加速的騎兵跑起來很快,一千米的距離也不過需要七八十秒的樣子。在這個距離上,四門炮不停的射擊,也只能打出三輪炮擊。稍稍散開一些的騎兵,接近三百步的時候,一直在觀察的滿珠習禮,突然心跳加速,怎么就這么容易靠近敵陣了呢?難道說,登州營的強大,是失敗者吹出來的結果么?
就在這個時候,排槍響了。一層一層的白煙升起,炒豆子似得的聲音很脆。趕緊舉起望遠鏡的滿珠習禮,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可是三百步的距離,馬背上的勇士,在這個距離上,弓箭根本就沒有發揮的余地,但是卻被排槍無情的擊落。
這是很有節奏的三段射,對騎兵的沖擊,壓制效果很不錯,大大的延緩了沖擊速度。沒有聽到撤退號角的蒙古士兵,只能悶頭往前沖。然后一個一個的被鉛彈打下馬。
大概是看見了同胞正在激戰的緣故,正面的一個首領突然不管軍令,帶著上千騎兵沖了出去。滿珠習禮目瞪口呆之余,只能讓正面的騎兵發起沖擊。
這時候,左右兩側的三磅炮響了,霰彈如雨點一般揮灑,收割生命的時間到了。炮兵開炮之后,不慌不忙的繼續裝彈,前方有兩道鐵絲網的時候,頂著弓箭低頭裝彈,真不是什么太危險的事情。防刺服的效果不錯,箭頭扎在薄鋼板上,叮的一聲就彈開了。會疼,但是不會死。兩道相隔不足十五米的鐵絲網,根本就無法逾越。
排槍在繼續輸送殺傷,裝彈完畢的炮兵再次開火。
正面的戰場上,剛剛沖出去的騎兵就遭到了打擊,天空中突然響起了尖銳的呼嘯聲,就像來自地獄里的厲鬼在咆哮。鋪天蓋地的火箭彈,從方陣的后方飛出,拖拽著火焰,撲向沖出來的蒙古騎兵。
這是什么東西?滿珠習禮還是第一次看見,這個時候下令撤退已經來不及了。
被逼著上陣的滿輝,倒是很滿意的笑了笑。他的五百騎兵落在了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