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手翻開這書冊最后一頁,卻發現映入目間的竟是“少清三脈”四個字。
便是他也難免有些坐不住,不過只是稍稍振奮片刻,他神情就又恢復了一片平靜。
別的秘法還好說,不定可能流傳出來,而這三脈劍傳,卻是少清派最為至關緊要的秘法,絕無可能這么容易被貞羅盟得知,退一步說,就算拿到手,又豈敢贈予自己?
而且這三脈劍術,又豈是這區區一頁所能記述全的?
少清派雖舉派劍修,但其乃是不亞于溟滄派的萬年大派,自有許多不同修劍法門。
但若從大處著手分劃,其實只有三脈嫡傳,分別為“殺劍”,“極劍”與“化劍”三脈。
當日瑤陰山,那少清派弟子康童走得就是“殺劍”一脈。
此法兇性十足,專練攻殺之道,講究一劍揮去,無物不斬,任你法寶靈器,神功道法,皆為我劍下臣妾!
而極劍一脈,卻是將劍遁之術發揮到了極致,若是練至大乘境地,起劍騰掠之時,如流星破空,遠邁疾光迅電,于瞬息之間,便可遨游八表,踏遍宇內。
此一脈修行者,便是斗法之時敵不過對手,也能安然遠遁而去,極是難纏。
至于化劍一脈,練到深處時,能化億萬劍光,兆數芒星,更可融匯千般道術,演化出無窮妙用來。
不過在三脈之,此道也是最為繁瑣,最是難以修習精通的。
少清派弟子,正是靠了這三脈劍術,方能縱橫天下,為東華洲第一大派。
張衍自忖自己雖有劍丸在手,可溟滄派畢竟沒有這般上乘劍術流傳,將未來若得機會,倒不妨去少清派拜一拜山,若能習得一門法訣,也不枉自己在劍道一途上的稟賦。
不過眼下想此,還為時過早。
他低下頭去,把那書冊再往下翻,果是不出所料,這一頁上所載,并不是什么法門,而是當年少清派三名厲害長老的平生記述。
張衍微微一笑,他也能出這著書之人的用心,此書前面盡是寫些散數哦旁門之法,顯得很是不入流,把少清派也加了上來,那是為了給自己抬一抬身價。
他想了一想,這書雖是沒什么用,但帶了回去,總還能給弟子看個新奇,便隨手將兩本書冊都收入了袖囊之,再一揮袖,把面前案幾收了,就閉目端坐,修煉功行去了。
半月時日一晃而過,很快到了初冬十月,這時已是水冷枝干,滿山皆寒。
只是此刻地火天爐之內,卻是猛火熊熊,爐煙四溢,熱浪翻騰,與外界大不相同。
梁長恭與魏叔丹二人正神情緊張地看著那方壘石坑,已是過去兩月了,那尊翼崖神像卻一直無有動靜。
但他們并不敢放松警惕,要知其并不是死物,絕不可能甘心就此被煉化了去。
可要將此神像煉成法寶,還需得混入若干寶材,那半途之便要開得爐門。
這是最為兇險的時刻,此神像極有可能在這個時候暴起反抗,是以他們特意從張衍手借來“辟地乾坤葉”,就是為了守御爐門,防備此物沖出。
梁長恭將乾坤葉拿在手,神情略帶緊張,畢竟那神像相當于一位元嬰三重真人,舉手之間便是地動山搖,就算已被爐火化去了大半精氣法力,可也不是他們自身能夠抵擋的。
兩人又小心觀察了一番,覺得時機到了,就彼此點了點頭,示意可以啟爐。
魏叔丹將身后一桿黃色幡旗拿出,雙手持定,晃了一晃,坑旁壘石陡然有數十塊飛起,瞬時之間,如同開了閘門,熱霧蒸煙滾滾而出,不斷涌來。
與此同時,梁長恭將手乾坤葉也是祭在空,金葉一張,飄飄悠悠,懸在前方,立刻垂下一道十丈寬的金簾掛幕,擋在爐門去路之上。
那尊翼崖神像雖被禁制壓下,他得了翼崖上人那縷殘魂,也知曉了些許煉器門道,清楚二人若要自己將煉成寶物,必定要投入寶材,到那時總要開得爐門,那時便是他的機會來了。
因此這兩月來,他雖被化去了不少精氣,但卻一直咬牙蟄伏不動,苦苦忍耐。
此刻他忽然見那爐門大開,逃生之路近在眼前,哪里還會有半刻遲疑,立刻運起周身法力,疾展遁法,一道玄黑遁光臨空而起,就往外沖去。
只是才沖至前方,卻瞥見一簾金光擋住爐門前,阻了他的去路。
此時出手已然不及,然而到了這一步,又豈能退縮?哼了一聲,仗著寶器之身,一頭就撞了上去。
一聲大響,只聞轟音陣陣,就是爐窟地面上的石礫也是微微一跳,乾坤葉連連晃動,散下金光也是不斷蕩起如水波紋,似是受到了極其兇狠的沖闖。
梁長恭只覺胸口一悶,驚道:“此物怎還有這般強橫的法力?”
魏叔丹看得他如此,不覺一皺眉,忙把法訣掐動,道:“道兄莫慌,我來助你。”
梁長恭一點頭,兩人一齊催動法力,往那乾坤葉上灌入進去,這法寶猛得抖顫起來,葉身之上,有道道金光射出,閃耀生輝,逼得人睜目如盲。
只是他們畢竟不是乾坤葉原主,只能用這般粗淺的法門馭使此寶,不似張衍,無需使出多少法力,就能將此寶之威發揮至極點。
翼崖神像連連沖撞,可始終不得破開乾坤葉所設金幕屏障,不禁暴跳如雷,若是他全盛之時,區區一件玄器也怎能阻擋得了自己?
當即厲嘯一聲,不顧消耗元氣,雙袖兩揮,一時間,罡雷如雹雨而下,震得乾坤葉也是搖顫不已,所展金障漸漸縮小,約莫過了頓飯功夫,已是從原先的十丈到了五六丈。
眼看這等情況,梁,魏二人額頭上此時分泌出了細密汗珠。
此時他們已是盡了全力,卻還是不能遏制住那尊神像,更不用說抽手放入寶材了。
二人心不免后悔,若不是顧忌神像體內那“離合精火”易被爐火沾染化去,毀了一樁稀罕寶材,他們根本何必如此早早開爐。
如是再晚上十天半月,將此物精氣徹底耗盡,哪里還用得著這般辛苦?
他們在這里暗自叫苦,那翼崖神像也是不好過。
要知坑爐火尚未滅去,仍在侵吞舔舐他身,沒了法力護持,已是感覺有些支撐不住了,正煩躁之間,卻忽然察覺到一絲鹿歧山外似有一物能與自己相呼應,不由一怔,他知必有原故,再默默一察,不覺欣喜,暗道:“原來還在此物在左近,如能借其發動引渡金橋,當能逃了出去!”
爐門一開,他竟是感應到鹿歧山外那尊神像所在,可此物相距過遠,若是原先,只一起法,便能互為感應,進而發動神通。
只是如今他被困兩月,精氣耗損極大,需道徐徐引動,才有可能成功。
眼下已顧不上想太過了,他得此救命稻草,哪肯錯過,一邊佯作攻擊,一邊運轉法力,要引動那物飛來。
此刻天爐之旁,張衍忽有所感應,雙目陡睜,就自定醒來,眉頭微微一皺。
他方才忽然察覺到靈機一陣攪動,似有修士在附近做法,此處除他之外,就只有爐下梁、魏二人了。
把雙袖一擺,站起身來,行至天爐旁,往下看去,此刻那深坑之,竟如同燒開一般,傳來水沸之聲,煙霧漫開,漸漸籠上高坡,望去一片迷蒙。
張衍見識過一次煉寶,知道這是開啟爐門才有的跡象,但見其久久不得閉合,不禁暗忖道:“梁、魏二位道友下去之時,曾言若是祭煉順利,短則半載,長則一年,那便差不多可將那尊神像煉化了,而如今不過過去兩月,絕無可能成功,定是出了什么變故。”
他默立不動,起心神與乾坤葉溝通,稍候片刻,他眼有一道精芒閃過,冷哂一聲,起手一點,一道靈光飛去,須臾下了天坑,入得數十丈后,便尋得乾坤葉所在,急掠而去。
不過片刻功夫,已至乾坤葉前,這靈光倏忽投來,眨眼融入這法寶身內,得了張衍這正主之助,乾坤葉頓時威勢大漲,金芒劇盛。
梁、魏二人忽覺壓力驟減,又瞧見乾坤葉此時異狀,轉念之間,就猜出是張衍出手,不覺大喜。
魏叔丹連忙喊道:“梁道兄,我等快將寶材投入進去,再把爐門閉了。”
梁長恭應了一聲,手一撈,拔起身后幡旗,連連晃動,原先準備的好寶材被一陣狂風卷起,往爐門之投去。
這時乾坤葉的好處便看出來了,雖阻擋住了翼崖神像,可寶材穿行其間,卻是絲毫無礙。
翼崖神像忽然見乾坤葉變化,哪還不知道緣故,瘋狂般起身沖撞,只是方才原是精氣耗損極重,方才一陣盲動,已是油盡燈枯了,氣勢漸漸衰落下去。
梁長恭感受它的變化,精神一振,道:“魏道兄,快快鎮定爐門,莫讓他再逃了出來!
兩人一起舉起幡旗,死命一搖,齊齊喝道:“封!”
轟隆一聲,無數窟石飛來,將那爐門再度合上。
而那乾坤葉一晃,也自收了靈光,自空落下,回了梁長恭手。
兩人臉上都現出疲憊困乏之色,適才所為,不亞于與人激斗一場,不過他們也知,如今最危險的一關在張衍相助之下安然度過了,接下來,已是再無半點滯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