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長恭與魏叔丹雖是一南一北,并稱于世,但彼此非但說不上什么交情,還有幾分齟齬。
世人常常拿兩人所煉法寶比較高下,二人雖表面上并不在意,但實則暗常在不斷較勁,百數年下來,大仇未有,可小隙不斷。
兩人僅有過一次合作,當時是為貞羅盟一位長老煉制法寶,所用寶材,只比這龜殼稍次一些,那次所煉法寶,不過溫養數載,便孕出真靈。
如不是有此次經歷,梁長恭連這個口都不敢開。
張衍早知此事沒有這么容易,不過桂從堯乃是洞天大妖,其所留遺蛻難以煉制,這也在情理之,因此點頭道:“除此之外,可還有什么難處?你一并說來。”
梁長恭把身子稍稍俯低,道:“要煉這等法寶,所費寶材還是小事,總能湊得齊全,但這龜殼不是尋常煉爐所能祭煉的,尚需尋一處地火天爐,我雙月峰雖有,但卻需貞羅盟諸位長老開口,方能使用。”
張衍略一沉吟,心已是有了計較。
他一甩袖,一道光華閃過,那龜殼又重被收起,口則道:“梁道友,煉制此寶諸多所需,你且先置辦起來,用不了幾日,貧道便會回來尋你。”
言罷,他轉首出屋,不過數息之間,就出了這座廣廈,左右一看,往最近一處城門邁步而去。
出得城后,他把身一拔,縱起一道迅捷金光,出了北月峰,直往雙峰之上的飛嶼遁去。
他繞過那轟發如雷的巨大瀑布,到了守山大陣之前,在虛空一立,朗聲道:“東華張衍,欲拜會貞羅盟諸位同道。”
這聲音遠遠傳出,直入位于飛嶼深處的道宮之,不旋踵,大殿之上就同時出現了三名身著褐色道袍的道人。
貞羅盟共有十三位元嬰長老,平日駐守各處重要州城,而此間留守者,則是車子毅,黃左光,商騰這三位真人。
他們不用出去,只聽外面聲響隱帶的罡風流轉之音,就知來者定也是一位元嬰真人。
黃左光臉膛闊大,滿面紅光,形貌尚在壯年,氣十足地說道:“商長老,你號稱博知天下萬物,你可知此人是何來歷?”
商騰將手攏入袖,慢悠悠道:“黃長老問得巧了,此人來歷貧道正好知道。”
黃左光正待傾聽,可商騰說了半句,卻又沒了下,不禁感覺無趣,只是卻也不想抹了面子再問,轉而朝向車子毅拱手道:“車長老,此事如何處置,我等到底放不放他進來?”
車子毅面容蒼老,華發早生,只有須眉仍是漆黑如墨,他壽有八百載,三人之,屬他壽數最大,威望最隆,若不是太過緊要之事,此間皆是由他拿主意,他沉聲道:“有客遠來,理當請入一敘,問明情形,才好說話。”
商騰此時又開口了,先是對著車子毅一個稽首,隨后道:“車長老,請三思,據在下所知,此人乃東華洲溟滄派修士,聽聞前些時日曾斬殺了郭明德與龐裕鐘二人,道術極高,來此不知有何目的,依貧道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言勸退他便可,就不要放他進來了吧?”
黃左光哼了一聲,諷刺道:“商長老真是好膽色,我三人在此,竟而連他面都不敢見,說出去豈非笑歪同道的嘴巴?”
商騰理也不理他,對那譏諷之言,更是充耳不聞,心暗嘲道:“莽夫一個。”
車子毅認真考慮了片刻,道:“商長老之言雖是老成之言,但我貞羅盟廣迎天下同道,此人表明身份,正大光明而來,乃是依禮拜山,沒有不開門迎納的道理,況且這人與列玄教有仇隙,只此一點,便不能拒之門外,兩位長老可隨我一起前去相迎。”
黃左光喜道:“車長老所言與黃某想得一般,黃某與你同去。”
商騰雖是有些不甘愿,但他心思深沉,表面上未曾表露半點,且二人意見皆是相同,他一人再反對也是無用了,因此無聲一個稽首,表示順從。
車子毅欣慰點頭,身子稍稍一震,道了聲“起”,黃、商二人也是同時駕起遁法。
三人一齊起光飛騰,到得陣門之前落下,車子毅連連運使法訣,啟開大陣門戶,揚聲道:“張道友,陣勢已開,請入州來。”
張衍見面前阻礙已去,便踏風而上,入到這飛嶼之,見距此不遠,有三名道人聯袂站在一處,皆是元嬰修為,便至三人面前落下,打個道揖,道:“三位道友有禮。”
車子毅帶頭還禮,道:“張真人有禮。”
待收了禮,張衍與這三人互相打量對方,車子毅見他身形高大,卓爾不凡,論相貌之俊逸,可以說萬無一,不由暗自稱贊了一聲,道:“這位張道友,倒是儀容非凡。”
張衍看了一眼,從三人神態眼神之,也對其有了個大致判斷。
車子毅含笑道:“道友遠道來訪,不妨隨老道入觀安坐,品一品此地茶色。”
張衍稽首道:“叨擾了。”
車子毅說了聲“請”,便起身飛遁,引路向前,張衍亦是跟上,出去十余里地,視界便出現重重宮觀,依山而建,望去屋脊相連,占地極廣。
三人往主觀飛去,待入殿后,分賓主落座,這時三人才與張衍通過名姓,待端上香茗之后,便攀談起來。
黃左光本是東勝洲修士,只因宗門被滅,這才來得柱洲,他生性豪放,又去過許多地界,極是健談,言笑之,倒是他話語最多。
商騰默不做聲,目光閃爍,時不時掃來一撇,似是在暗冷眼觀察張衍。
約莫半個時辰之后,黃左光這才問起張衍來意。
張衍道:“貧道此次來訪,是要煉制一樁法寶,先前已尋得梁長恭道友,本以為萬事俱備,但他卻言,需與魏叔丹道友一齊出手,方有把握,只是這兩位道友脾性不合,要湊到一塊,倒是有些強人所難,因那兩位皆是貴盟人,是以想請幾位長老出面,請這兩位道友攜手一回。”
“哦?”黃左光眼前發亮,道:“道友這法寶,需魏道友與梁道友兩人出手么?先前倒也曾有過此等事,哈哈,如若煉成,道友定要讓老黃我開開眼界。”
商騰這時漫不經心言道:“張道友,你此來,怕不止為了此事吧?”
張衍微笑道:“商道友說得不錯,梁道友言及,若要煉寶,還需一處地火天爐,此物貧道山門之雖也不缺,但奈何與此相隔數十萬里,遠水解不了近渴,因此想借貴盟爐火一用,不知可否?”
車子毅沉思一會兒,捋須道:“道友倒是為難我等了,我盟這處天爐,不是我等私物,不是說借便能借的,此事還需其余幾位長老點頭才可啊。”
張衍笑了一笑,他抬起頭來,目光在三人面上掃過,緩緩道:“若是貴盟愿意玉成此事,來日貴盟與列玄教交手之時,貧道愿助幾位道友一臂之力。”
黃左光一聽此言,歡喜道:“此言當真?”
商騰則目光閃爍不定。
車子毅撫須不言,半晌之后,他看了一眼商騰,后者會意,出聲道:“張道友,此事不小,道友可且容我們商議一番,再做回答,你看可好?”
張衍頜首道:“理當如此。”
商騰拍了拍手,喚來一名道童,囑咐道:“你帶張真人前去別館休息。”
張衍含笑起身,對著三人一個稽首,便隨道童離席而去。
他走之后,黃左光急急說道:“車長老,適才何不答應了他?此人既然道術如此高明,正可請得他出手,助我等奪回失陷之地,成與不成,皆是于我無損,此乃是惠而不費之事,何樂而不為?”
商騰沉著臉道:“我卻以為不可!此人乃東華洲修士,豈可插手入我柱洲之事?如今我盟與列玄教勝負未分,猶有許多變數,當鎮之以靜,依我之見,索性遂了他的愿,待煉得那法寶之后,早些將他送走為妙。”
黃左光頗是不以為然,道:“商長老這話好沒道理,我貞羅盟修士,皆是自八方而來,分什么東華洲,此人現下又有求于我等,正可請他出力,乃是兩步虧欠,合情合理之舉。”
商騰冷冷道:“黃長老,你莫非忘了昔年少清派之禍?當年若不是有人開陣相迎,以當年柱洲數個千年宗派,又怎會如此輕易便被殺破?我倒是聽聞,這張衍所在道門,亦是堪比少清的大宗門,你方才百般結好于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乃是柱洲出身,對黃左光這些外來修士,向來不怎么信任。
黃左光聽了這話,也是來了火氣,騰地站了起來,惱道:“你這話何意?給黃某說清楚了!”
見二人已然吵了起來,車子毅起雙手一分,溫聲安撫二人道:“兩位別再爭執了,都是自家人,又是修行有成之士,何必為一個外人大動肝火,
黃左光哼了一聲,緩緩坐下,商騰則是冷冷側過頭去。
車子毅想了想,決定用個折的法子,道:“這人既能斬殺郭,龐二人,絕非易于之輩,我等便是不能拉攏,也盡量不要得罪,他既然要煉制的那件法寶,不如先把地火天爐借給他用,左右也不是朝夕可成,至于請此人出力之事,容后再慢慢商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