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黑面深膚,體格壯碩的道人坐在一塊礁石之上,正呼吸精氣,吐納調息,他面前是一望無際的煙波巨浪,怒風飏濤,濁浪排空。
在那水下,有許多隱隱綽綽的龐大身影,只從那發出的嘶吼之聲上,便可知曉那體軀之內蘊藏著何等龐大的力量,只是此時它們俱被云陽金鎖扣住,絲毫動彈不得。
這黑面道人坐了整整一天,直到日頭偏西,他才雙目一睜,大喝一聲,道:“放鎖!”
在岸上正有幾個力士站在一排絞盤之前,聽聞此言,不敢耽擱,立刻上前攀住把手,嗬嗬運力,將其推動,嘎嘎聲響之中,那絞盤上鎖鏈一截截往下沉墜而去。
身上桎梏一松,那龐大黑影也似從沉睡中醒了過來,發出一聲隆隆吼聲,頓時攪動波瀾。
“轟隆”一聲,此物半個身體探出水面,露出了本來面目,卻是一頭形貌獰惡的龍鯨,龜頸鯉尾,頭似玉蟾,頜下長須,齒如尖刃,闊背大鰭,黑鱗白腹,此物乃水中兇獸,若壽至萬載者,便能呼雨喚雷,怒聚風云,攪動四海翻波。而眼下這頭,體長十五丈,看來不過是百載壽數。
黑面道人抖擻精神,嘿然一聲站了起來,他把發髻結緊,又把腰間絲絳束了束,將大袖捋起,露出雙臂,隨后猛然大喝一聲,一道白煙霎時從頂上飛出,灌入河海之中,旋動如帶,如絲織網,呼啦一張一合,竟將這頭龍鯨緊緊縛住。
方脫樊籠,又遭捆縛,這龍鯨自然驚怒無比。拼命掙動起來,那縷煙氣時而粗時而細,似乎要被崩斷一般,這黑面道人微微皺眉,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法訣一掐,頂門之上氤氳升騰,那白煙復又壯大幾分。
隨著他運轉玄功。便又將那龍鯨壓了下去。直至水底,任其怎么掙扎也是無法從那白煙之中脫出,湖上風浪也是息止下來,他也是將呼吸漸漸平穩,過了一會兒。他沉聲喝道:“再放一頭。”
那些力士又到了另一處絞盤處,亦是將那鎖鏈放松脫,海水嘩啦一掀,同樣是一頭龍鯨嘶鳴之聲從水下傳了上來。
黑面道人哼了一聲,手中法訣一變,頂門之上飛分一道白煙。往這頭龍鯨身上一落,眨眼之間就將其壓了下去,生生摁到了水底。
只是這時候,他這番動作卻是不如適才那般舉重若輕了。
他額角青筋跳動,頭上隱隱有汗漬出現,看得出也是覺得有些吃力了,只是這樣他似還嫌不夠。過了片刻之后,他雙目精光爆射。提氣大喝道:“再放!”
“轟隆”一聲,絞盤再動,又是一頭龍鯨從云陽金鎖中放下,在水中撲騰翻滾。
黑面道人面現凝重之色,把身軀一晃,又是一道白煙分了出來,橫過虛空,往那第三頭龍鯨身上罩去。
只是這頭龍鯨在他壓制之下,卻不似前兩頭那樣馴服了,忽然發出震天嘶吼,陡然掀起了數丈高浪,浪沫如雪,飛珠灑散,一陣陣潮水往岸上襲來。
道人臉上騰的一下就漲紅了,雖仍是站立不動,但卻緊咬牙關,憋氣瞪目,頂上發髻微微震顫,顯是正苦苦支撐,吃力不已。
那頭龍鯨反復掙扎,那道白煙漸漸稀薄,隱隱有潰散之兆,這道人卻兀自不甘心,連連掐幾個法訣,總算將那白煙穩住。
正在他努力降伏這龍鯨的時候,另兩頭也是不甘雌伏,也是一樣使力掙扎,不免壓力陡然,有些吃不住勁了。
他也是性格堅韌,一狠心,將舌尖咬破,催了一絲精血出來,頓時腹下精氣似有重新生出,他穩了口氣,不斷催發法力,一重一重的力量如浪而來,不斷將龍鯨往水下壓去。
到天色完全入夜之后,岸上撐起了一座座燈盞,豆大的火苗擺了上千只,連成一片,卻是將整片灘涂都照亮了,雖則火芒劇烈搖動,但在狂猛的海風之中卻也不曾熄滅。
而黑面道人與那三頭龍鯨的對抗也到了最后關頭,在不斷的消磨之中,他終是占得了上風,那最后一頭龍鯨身疲力竭,在不甘的嘶鳴聲中被他重重壓到了水底。
到了這個時候,黑面道人已經是氣喘如牛,汗出如漿,嘶啞著嗓子大叫道:“收鎖!”
那些力士忙又將絞盤收起,在一陣鎖鏈的絞磨聲中,這三頭龍鯨又被重新束縛起來,再也不復先前那般威風。
黑面道人松了口氣,方欲站起,只是才一使勁,卻覺得手足疲軟,頭重腳輕,知道是法力精元耗損過度所致,忙又跌坐下來,運功調息了幾次,感覺稍稍恢復點了精力,這才晃悠悠站起身。
此時天空中風聲忽起,一道煙氣不知從何處來,懸在空中,隨后云霧一分,一個金冠美服,云靴長袖,腰束絲絳,兩鬢垂著瓔珞的少年分開,信步而來,長笑道:“寇十二郎能與三頭龍鯨斗力,此次品丹法會之上當能大放異彩。”
黑面道人見了此人,連忙行禮道:“原來是鄭師兄,小弟寇養辰在此有禮了。”頓了頓,他又苦笑搖頭道:“師兄卻是謬贊了,同為丹成六品,可徐師兄卻能同時與四頭龍鯨相抗,小弟卻是比他差遠了。”
品丹法會,便是稱量弟子丹力,丹力乃是法力根基,任你所學神通如何了得,若是丹力不足,也是使不出威力來,而丹成之品愈高,則法力愈是高強。
但若是修士有恒心毅力,苦心磨練,也可稍稍將那丹力提升幾分。。
美服少年點頭贊同,道:“徐師兄自是不差的,不過他性子傲了點,此次品丹大會,我十二巨室廣邀同道好友,到時群英薈萃,俊彥畢集,他想出頭,卻是難如登天哦。”
黑面道人愣了一下,訝然道:“此次我溟滄派品丹之會,難道會有他派弟子到來?”
美服少年哈哈一笑,道:“我聽族中師長言及,那九大門派翌日也有弟子前來觀摩法會。”
溟滄派品丹法會歷而百年重啟,在五大姓的推動之下,十二巨室延請了諸派之中的好友親族,便如少清派,玉宵派等大派,亦有請柬送去,邀其弟子前來觀摩法會。
少清,玉霄兩派與溟滄并列東華洲三大巨派,萬年傳承不斷,這兩派若有弟子前來,三派弟子齊聚,其余諸派也不會坐視不動,必也會派遣弟子而來,如此一來,便成了十六派斗劍之前的盛會了。
美服少年大聲道:“我等身為溟滄派玄門世家弟子,此會之上,當要一展我輩英姿,不叫他派小看了去!”
世家注重族名,若是能在法會之上一舉光大門楣,必得族中重視,日后修道也定是一片坦途了。
黑面道人聽著,也是覺得胸中有一股氣來回激蕩,激動道:“鄭師兄說得極是!”
就在這個時候,卻聽一陣銀鈴般的響動,兩人不禁回頭望去,卻是一個綠衣長裙,梳著凌云髻的少女一路歡聲笑語而來,身側伴有幾名年輕修士,看得出,這幾人對這些女子都是曲意逢迎,諂媚討好。
美服少年側目看了眼,呵呵笑道:“是韓家的小娘子,長得倒是水靈。”
黑面道人木然站在一邊,只把這句話當作未曾聽見。
這綠裙少女轉眼看見這美服少年,也是美眸一亮,排開眾人,駕光來到他面前,脆生生道:“可是鄭家的鄭嬰哥哥?”
美服少年負手而立,嘻嘻笑道:“是我,怎么,韓小娘子也知道區區的大名?當真是受寵若驚。”
那綠裙少女美目閃閃,道:“聽聞鄭家哥哥此次煉藥功成,頗得族中老祖贊譽,卻不知是到底是丹成幾品?”
美服少年哈哈一笑,突然上前一步,伸出手指往少女那圓潤滑膩的下巴上一勾,調笑道:“韓小娘你如此嬌美,若能讓為兄抱上一抱,為兄便告訴你,如何?”
綠裙少女先是怔住,似有些不敢相信對方做出如此舉動,隨后臉頰紅暈頓生,退后幾步,羞惱道:“你,你,你好生無禮!”
她一跺腳,捂著臉一轉頭,駕起一道虹光便跑掉了,跟她而來之人頓時一陣慌亂,瞪了美服少年幾眼,卻也顧不得與他糾纏,連連喚著追了上去。
美服少年盯著她背影,冷笑一聲,譏嘲道:“也太嫩了,還想探聽本少爺的底細?卻是想也別想,以為我不知韓族的打算么?還是在品丹大會一較高下吧。”
黑面道人在底下看得目瞪口呆,顫聲道:“鄭師兄,她,她可是韓氏族人……”
美服少年不在乎的言道:“那又如何?如今他們還用得著我鄭氏,不會在這個時候來為難我等的,既然自己送上門來,若不順手揀個便宜,太也說過不去,再則,若是這品丹法會辦得穩妥,我鄭氏之名聲也見得會弱于那五家了。”
黑面道人面露苦笑,道:“鄭氏為十二巨室之首,鄭師兄你又是拜得陳真人為師,自是不同的。”
美服少年撇了撇嘴,不悅道:“你這話,我不愛聽,雖說出身是老天給的,但也就這么多,可你若自己不去爭,去奪,去搶,難道真等天上掉下來不成?你看那深津澗,還不是蘇師兄自己攻殺下來的?若是蟄伏族中,只等著聽上面安排,又豈能輪得到他伸手?”
黑面道人默然不語,他雖是寇氏出身,但不過是一個旁支弟子,哪怕心中認同,但卻也不宜接口,否則必會惹來禍端,只是他也攥緊了拳頭,暗暗下定決心,要在那品丹大會上掙個座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