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爭鋒

第十章 蕩云峰上爭天門(一)

第六章蕩云峰上爭仙門(一)

連續十日,張衍的洞府中閉門潛修,以圖突破。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功候未至的原因,雖然他也自感循經走脈順暢自如,臍中一絲元氣也愈加壯厚,但卻始終沒有順勢踏入他所期望的那一步。

沒有如同上次那樣一舉突破,他未免有些遺憾,但也知道這在情理之中。那次是三年苦功一朝厚積薄發,像這樣的好事自然不可能次次都有。

既然如此,也不必強求。

修道之途有時候要堅忍不拔,勇猛前行,有時候卻要戒急戒躁,徐圖緩進,如何抉擇,都在自己一心之間,現在他道書丹藥一樣不缺,突破境界指日可待,自然沒有必要再去爭這兩三日的時間。

前些時日,艾仲文曾上門邀他一起共赴法會,不過被他以功行未滿的因由婉拒了。

現在算了算時間,法會已然開了三日有余,不過法會之期總共長達一月,就算為了揚名,也不必急于一時。

次日寅時初,他沐浴更衣,從容收拾一番,換上一身云紋玄色道袍,準備妥當后,這才施施然往蕩云峰走去。

蕩云峰為蒼梧山第六峰,有一道觀名為上澤觀,占地開闊,其中飛瀑流泉在十八峰中風景獨秀,是以被拿來當作這次的法會道場,他行走山道間,放眼望去,各派弟子往來不絕,俱是峨冠博帶,大袖飄飄,一派出塵之氣。

約莫一個時辰后,他才來到上澤觀山門前。

頭山門按法會慣例共分三個門洞,上面分別書寫“天”,“地”,“人”三字,“天門”歷來供東主弟子駕踏,“地門”為與會各派弟子穿行,“人門”則是留給王公貴戚,官宦富貴之人往來。

張衍是善淵觀弟子,當然要從“天門”而入,他亮出銅牌信物,童子自然不敢阻攔,任由其他步入山門。

只是他剛跨入山門內,迎面卻有人伸手一攔,冷聲道:“慢來,你是哪觀弟子?”

張衍看了一眼,發現面前站的是一個年約三旬,手持拂塵,膚白貌美的道姑,不過這道姑雙眉飛揚,目光銳氣逼人,鼻梁如男子一般挺直,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一個性格強勢的人物。

張衍對道姑執了一個弟子禮,道:“弟子善淵觀張衍。”

“你就是張衍?”這個道姑似乎聽說過張衍的名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出言道:“聽說你精通蝕文,那我且問你,‘象河’一說出自何典?”

張衍想也不想,立刻說道:“出自《語圖新說》,乃百年前散人孔瀾所著。”

《語圖新說》是一本游記,“象河”是其中的一則故事。

說得是上古蠻荒時期,鎬山腳下有一群村民,由于水源稀少,村里人全賴一條靈溪生存,只是這條靈溪每日時斷時續,村民苦不堪言。因為常見十頭大象在溪中嬉戲,所以認為是象的過錯,屢次驅趕不果后,就將這十只象捕殺了事,于是溪水通暢。

可是村民不知道其實上游還有一條巨蛇修煉,每次巨蛇下來喝水,大象都是上前將其驅趕,群象一死,巨蛇便無人可制,修煉成精后便下山每日食人,村民因此盡散。

道姑盯著張衍的雙眼,道:“既然知道,我再問你,若你是那村民,你該如何?”

這則這篇故事本意是告誡修道人,修道途中莫要被眼前表象所迷惑,而是要追查本因,找出妥善處理的方法,因此也有師長拿來查驗考校后輩弟子的心性氣度。

有弟子認為,象在,雖然水流時斷時續,但村民總能生存,因此應該維持現狀忍受下去;也有弟子認為,村民既能殺象,也應該能殺巨蛇,應該去上游斬殺巨蛇;更有弟子認為村人不知前因,只能事后補救,所以應該每日推一人出來喂蛇。

總之答案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張衍略略一想,當即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殺一象即可。”

道姑目光一閃,追問道:“為何?”

張衍沉聲道:“今日雖是十象,但若任其繁衍,安知明日仍是如此?象群一多,終有一日靈溪會就此斷絕,所以象不能不殺;十象能逐大蛇,說明族群身處強勢,多一頭少一頭無關大局,水流原本時斷時續,少一頭自會暢通不少,村民可活,又不至使大蛇出來吞人。”

這故事本沒有標準答案,道姑面無表情,讓開了通路,道:“你可以進去了。”

張衍拱了拱手,將道袍下擺一撩,跨過門檻,大步向里走去。

他走后沒多久,從道姑身旁側門中閃出一名少女,正是趙元的妹妹趙英。

她抓住道姑的胳膊搖晃,抱怨道:“師叔,你怎么這么容易放那小賊過關了?上次他害我大兄吐血,我還沒和找他好好算賬呢!”

道姑摸了摸趙英腦袋,溺愛道:“知道當年師祖問你師父這個問題時,你師父是怎么回答的么?”

趙英被勾起了好奇心,道:“師父怎么說?”

“殺一象。”

趙英驚訝道:“我師父也是這么回答的?”

“當時你師祖也很滿意,后來我問你師父緣由,你師父說這么回答是因為九乃數之極,十則多矣,多則滿溢,少則圓滿,這是天道,所以要殺一象。”道姑嘆了口氣,道:“張衍之念,暗合天道,這樣的人未來成就不可計量,若不現在就除了他,便不可輕易得罪,你明白了么?”

趙英似懂非懂地點頭。

道姑凝神望向遠處,似乎在深思著什么。

其實當日趙英師傅所說不是“殺一象”,而是“留九象”,這“一殺”,“一留”之間雖然沒有本質區別,但是所流露出來的心性氣度卻完全不一樣,從回答中可以看出張衍心性果斷,但又不失謹慎,但說出這句話語時,他殺機盈胸,眼神如芒如電,這股氣勢令她也不覺膽寒。

她雖然不如自己師兄那般精通易理術數,但也能看出張衍身上有大因果,不禁嘆了一聲,不知道這樣一個人留在蒼梧山上究竟是福是禍?

張衍踏入山門后,一路往二山門走去。可是他并不知道,這三日來,溟滄派的入門弟子都被廣源派一名少年堵在“天門”道上進退不得,沒有一人能登頂三山門,偏偏他們還自知理虧,不敢用強。

三年前,南華派下院為法會東主,溟滄派當時有一名入門弟子名為陳楓,其胞妹十年前拜入一位南華派上師門下,后來不知道什么原因慘遭橫死,其中內情已經不得而知,總之兩家從此之后互生仇隙。

陳楓趁法會舉行之際,堵在“天門”道上,口口聲聲揚言要與南華派弟子一較高下。

本來過山門就有過關之說,只要覺得自己本領過人,可在過山門的路上攔住任意一位同道較技切磋,借此揚名,無論輸贏都是一樁美談,所以南華派弟子并不在意。

之后無論是解讀蝕文還是比斗技擊,南華派眾弟子都一一敗在陳楓手下,本來他見好就收也不會有人責怪,哪知道此人還是執意不肯讓開山路,說是要將南華派諸弟子堵死在山路上,直至法會結束。

這樣一來,就有人看不過眼了,廣源派向來與南華派交好,有十幾名弟子上來理論,最后終于忍不住動手,誰知陳楓雖只一人,卻以一敵眾,非但不落下風,還將他們打得頭破血流,最后更是放言廣源派弟子也一并不許通過。

一月過后,南華派連帶廣源派弟子果真無一人能登頂三山門,導致兩派下院大失顏面,因此一直懷恨在心,今次輪到溟滄派做東主,這是兩派弟子這是特意來找回臉面,而那些知道其中過節的門派則故意裝聾作啞,只作不知。

三年前陳楓回山之后就開了仙脈,去了上院修行,以他如今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再來這里,可他走了,卻把這惡果留給了下院。

山門偏殿之中,現在匯聚了溟滄派下院二十多位入門弟子,這些人都是玄門世家出身,平時自有一個圈子,所以在蒼梧山眾弟子眼中各個都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此時坐在上首名叫鄭循,是德修觀下院大弟子,在一眾人中年齡最大,修為最高,不過這個人性格平和,不善與人爭斗。

頭兩天莫遠阻路,說是要比斗蝕文時他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中,可直到今日仍舊沒有弟子能登頂三山門,他才發現不對,知道這是廣源派來報復了,再等下去,溟滄派身為東主卻無一人在峰頂,那可真是要丟臉丟大了。于是他將所有入門弟子都召集在一起,共同商議對策。

鄭循嘆了一聲,道:“廣源派的莫遠莫師弟雖說年紀還小,但聽說解讀蝕文只在指顧之間,眼下我已派出馬師弟和甄師弟與其對陣,是否能勝,且待結果吧。”

不多時,一個年輕人從偏殿后走進來,向周圍眾弟子俯身一禮,神色黯然道:“師弟我技不如人,只能寄望于甄師兄了,慚愧。”

眾人默然不語。

大概一刻后,一個童子進來稟報道:“諸位師兄,甄師兄暈厥過去了。”

眾弟子面面相覷,其中一人站起來,冷森森道:“莫非是那莫遠見不能勝,所以動武?”

童子忙說:“莫師兄暈厥,只因心神耗盡。”

那人哼了一聲,又坐了下去,他們倒是巴不得動手,只是廣源派這次派了個十三歲的少年來,用強的話,這名聲說出去也不太好聽。

鄭循目光落在一名白衣少年身上,道:“陳師弟,你……”

那位陳師弟連連擺手,道:“鄭師兄不必說了,師弟我也是陳氏子弟,此事不方便出面。”

陳楓出自登揚陳氏,陳師弟出自洛川陳氏,雖然同出一脈,但百年前早已分家,他這么說雖然是為不想出面而找借口,但也不算是強辯,鄭循不好逼迫過甚,目光又轉向另一名面目冷峻的男子身上。

“林遠林師弟……”

林遠搖搖頭,道:“莫遠只有十三歲,勝之不武,師兄知道我一向愛惜羽毛,不要勉強于我了。”

鄭循面露苦笑,又接連問了幾名弟子,有的推說莫遠只是一個記名弟子,自己去了沒得落了身份,贏了也被人恥笑;有的推說顧忌名聲,不愿以大欺小;有的推說近日練功過勤,導致心神虛耗,不堪一斗。

總之一句話,沒人愿去。

實際上他們也知道莫遠神童之名,剛才那兩個弟子敗下陣來他們也看到了,自己未必能贏不說,輸了更是連帶家族一起丟臉,至于門派榮辱,自然是比不過家族名聲的,因此寧愿干耗在這里也不肯出頭。

艾仲文此時正做在下首末座,聽到這些話不禁搖頭,這樣僵持,什么時候是個了結?難道溟滄派的臉面還真不要了?

他想了想,站起來大聲道:“鄭師兄,我知道善淵觀中有一人,在蝕文上造詣精深,定可勝過莫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