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道界里,修行者往往要到很晚之后才會收徒弟。
這與皇帝不想生孩子是相同的道理,其間自有深意。
像井九與趙臘月這般年輕便開始收徒弟的人真是極少。
“小師姑!”
“小師叔。”
“幺松杉拜見二位師叔。”
說話的時候,井九與趙臘月行走在山道上。
往遠處望去都是霧,青山宗的弟子仿佛忽然出現在道路旁,因為這里是一座山。
群山位于朝歌城西,修建了很多雅致的庭院,是朝廷專‘門’用來給修道者居住的地方,名為西山居。
青山弟子紛紛行禮,看著井九的眼神有些復雜。
他們都知道了神皇會前來觀戰的消息,有些緊張。
他們擔心井九會緊張。
井九的人緣很普通,當年在洗劍溪畔與顧寒發生沖突后,他與兩忘峰的關系便變得糟糕起來,而兩忘峰是年輕弟子們最向往的地方。
當他在試劍大會上重傷顧寒、斷了過南山的劍后,普通自然成了糟糕。
青山弟子們擔心他,不是尊敬師長的緣故,只是面對外敵時自然的反應。
更何況這次井九要挑戰的人是童顏。
作為正道修行宗派里的兩座最高峰,青山宗與中州派之間的任何一次、任何一種較量都不需要對弟子進行動員。
青山弟子們都希望井九能夠走的更遠些,至少要能夠與童顏遇著,不然宗‘門’太丟臉了。
順著青石板砌成的道路來到宅院最深處,進入房間,帶路的清容峰少‘女’悄無聲息退下,關‘門’時還是忍不住多看了井九一眼。
幾道輕煙從香爐里生出,香味有些特別,與修道者常用的定神香并不相同,帶著淡淡的‘花’果香,往深處品卻又似乎帶著海風的咸味。
井九知道這是南蠻部落里最珍稀的高地香,當年她往神末峰上送過很多。
這句話里的她,就是這時候他眼前的她,清容峰主南忘。
房間里很安靜,沒有人說話。
南忘看著井久看了很長時間,似乎要從他那張臉上看出什么來。
井九平靜與她對視,沒有慌‘亂’也沒有退避。
很多年過去,曾經天真野蠻的少‘女’已經變成氣度從容的大人物。
這樣的感慨似乎已經出現過?
他這般想著。
南忘說話了。
“你要贏。”
她的語氣很淡然,但份量很重。
因為這三個字不是鼓勵也不是加油,是要求。
南忘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著不知何處,冷笑一聲說道:“有人想要跟我們爭,你就要‘弄’死他們,能做到嗎?”
趙臘月看了井九一眼。
南忘的態度很強硬,她不知道井九會怎么反應。
井九的反應很平靜:“好的。”
他知道必然又發生了什么事情。
青山宗何等底蘊,何等底氣,斷不至于就因為皇帝要來看便對梅會棋戰忽然重視起來。
每次梅會都會有個議題,那就是今后數年各修行宗派的資源配額分配。
本來這種事情在會前早就已經談好,但不知道為什么西海劍派忽然提出了不同意見。
這是修行界的真正大事,非常復雜,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
西海劍派對某項資源的不同意見,最后導致的結果卻是……青山劍宗與中州派在晶石分配方面產生了一點小分歧。
分歧確實很小,那點數量的晶石對這兩個修行界的領袖宗派來說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這是面子或者說氣勢問題,哪家宗派都不會輕易退讓,更何況是這兩家。
如何解決這種分歧?以往有成例,以梅會最后一項道戰的勝負來判定。
今年……卻改成了以棋戰而定。
中州派自然沒有不接受的道理。
青山劍宗按道理根本不會接受。
可今年神皇陛下說會親臨棋戰現場,數位國公借勢推‘波’助瀾,竟把這件事情就定了下來。
不用去想,那些國公當然與中州派已經‘交’好多年。
二人離開西山居,順著山道向前方的霧里走去。
趙臘月問道:“為何?”
這說的是他平靜接受的態度。
井九說道:“用禪宗的話來說是因果,用我們的話來說就是道心歸寧。”
道心如何能夠真正寧靜?
弗思。
如何弗思?
無缺。
南忘站在窗邊的樣子,微微顫抖的衣袖,他都很熟悉。
一名破海境的強者,情緒居然會如此‘波’動,自然是因為她很生氣。
與那些國公爭執時,她沒有說過對方,最后竟讓如此荒唐的提議通過了。
井九知道這是為什么。
很多年前,她的官話便說不好,不擅長和人辯論,后來好些,但一旦著急又會有些結巴,只好干脆不說話。
不說話,那自然說不過對方。
這種熟悉,便是他與這個世界的聯系,就像趙臘月與十歲,都是他的因果。
山道在霧氣里穿行,前方漸漸變得明亮,隨著一陣清風拂過,霧氣盡散,景物盡顯。
清麗的‘春’日陽光之下,青翠群山嫵媚至極,崖畔、林間、瀑前到處都有亭子。
山間亭子數量之多,竟是難以一時算清。
有的亭子重檐大柱,很是氣派,有的亭子很是簡陋,只用樹枝與茅草搭就。
各式各樣的亭子散落在青山之間,就像是棋子散落在……
“你們也覺得很像棋盤對吧?我剛剛才知道,原來這片山就叫棋盤山。”
一道清靈動人的聲音響了起來。
棋盤山里有很多修道者已經到了。
準備參加棋戰的年輕弟子大部分都沒有隨師長同‘門’一道與別的宗派同道說話,而是散在山間各處。
他們或者閉目靜思,或是拿著棋子打譜,做著準備。
那個來看熱鬧的小姑娘則是無聊到了極點,看到他們出現,趕緊掠到他們身前。
趙臘月與懸鈴宗那位師姐見禮,望向瑟瑟說道:“你不是說你不喜歡下棋?”
瑟瑟指著井九說道:“我喜歡看熱鬧,再說他不是要參加嗎?”
她沒有參加琴戰,今天是第一次在梅會出現。
做為懸鈴宗主的親生‘女’兒,老太君最疼的孫‘女’,自然吸引了很多視線。
現在,這些視線隨著她的破空疾掠以及這一指盡數落在了井九身上。
有人在梅會琴戰時見過井九,有的人那天則是隔得遠沒能看清楚,但不管是誰都能認出他來,因為他的那張臉。
瑟瑟感受著四處投來的視線,有些不自在,看著趙臘月同情說道:“我明白為啥你們一直要背著頂笠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