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時代變了

73.青銅首

‘大人’沒有回答,帶著周飯桶轉身而去。

良久之后一個聲音飄然而至:“自作孽不可活,望周之!”

云松頹然又茫然。

這都什么跟什么!

他能感覺到這個‘大人’對自己的厭惡。

可是他很冤枉,自己一直是好人,要是在地球的話他可以拿出手機讓大家看看自己的水滴籌幫助過多少人。

當然不能讓人查看APP下載記錄。

他倒是問心無愧,主要是他同事很可惡,曾經用他手機下過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什么公園、什么91、什么貓,他不太懂,但知道不是好東西。

毫無疑問,他知道自己是個好男孩,平時從沒有得罪過人,那這個‘大人’為什么會平白無故的敵視他?

他想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最終決定追出去問問對方是什么意思。

可是出去后發現‘大人’和周飯桶的身影不見了。

四周全是綠瑩瑩的磷火和一眼看不到頭的黑暗。

‘嗒嗒嗒嗒嗒嗒……’

清脆的磕牙聲在他身后響起,他回頭去看,令狐猹倚在白骨觀墻壁上作人立狀,后背死死貼著墻,牙齒對撞頻率跟磕瓜子機似的。

云松在它頭上薅了一把不耐道:“怕什么怕?他頂多是來接引亡靈的陰差,所以你怕什么,你又沒死,他沒理由接走你。”

說完這話他心里一動。

力士送棺、童子陪行,陰差接引、亡靈通行……

如果這些是真的,那自己還是在陽世嗎?

他又想到這些紙人力士看到他便尊稱‘天師’,它們是不是以為自己憑真本事走陰而來,所以才會對自己那么恭謹?

還有,神機先生呢?

云松放目遠眺,毫無發現,他進白骨觀去找,也沒有發現神機先生的痕跡,倒是發現了一處樓梯。

他順著臺階走上去。

整個白骨觀寂寥無聲,只有他的鞋底踩在骨頭上啪啪作響。

白骨觀有二樓。

二樓平臺自然也鋪滿了白骨,中間有一座白骨祭壇。

這座白骨祭壇不大,修建的卻極為精致詭異。

它一共有兩層,一層是圓形的,如太極般分成黑白兩色。

說它精致便是因為這種分色。

它的白色是樣式統一的巨型白骨堆積而成,而它的黑色則以樣式統一的樹木狀大炭塊組成。

說它詭異則是因為二層放置著一個24寸老式電視機一樣大的白骨骷髏。

骷髏正前方立著一尊青銅雕像,這雕像得有剛才那‘大人’的高矮,體型瘦高,身上總共長了八只手臂,然后沒有腦袋。

它的肩膀往上是平的。

除此之外祭壇還有其他可圈可點之處,比如細看之下,不管白骨還是黑炭上都雕刻有精美紋路。

比如祭壇周圍跪著一尊尊與尋常人身形相仿的青銅人像。

這些人像彎著腰但努力昂起脖子,脖子上同樣沒有頭顱,而是燃燒著青綠色火焰!

云松震驚的看著這祭壇,隨即一聲震耳欲聾的吆喝傳進他的耳朵,祭壇四周跪著的青銅人像站了起來——

起來的是正常人,他們身上抹著紅色獸血、綠色樹汁還有其他顏色的顏料,長有腦袋但臉上帶著造型兇殘的面具。

有的面具額頭長角,有的面具半邊臉哭半邊臉笑,有的面具則是上半截為獸面而下半截為人面!

這些人出現后便開始抽搐般扭曲身軀、踉踉蹌蹌邁動腳步,在祭壇四周抽風一樣拼命抖動起來。

這一幕似曾相識。

云松絞盡腦汁的想,終于想起來自己在地球時候看過的花花演唱會精彩剪輯,那位年輕的華人藝術家每次唱歌都有類似表演。

面具人抽動著開始向他靠近。

云松立馬后退。

身后也有零散怪異的腳步聲。

他猛的扭頭看。

他的四周不知道什么時候全是這些抽搐的面具人。

他被包圍了!

這時候祭壇上出現了一個傴僂老婦人。

老婦人長了一顆龐大的頭顱、24寸老電視一樣的大腦袋,她的身軀不堪重負,所以不得不彎腰來承擔這顆頭顱之重。

對方看向他,她沒有戴面具,但云松倒是寧愿她戴了面具!

因為她的臉極詭異!

臉大且圓,呈現青銅色,眼睛細而長,鼻子大而扁,嘴唇薄而闊——

云松的頭皮一下子麻了。

他見過這張臉!

對付水猴子那天晚上他在窗口就曾經看到過這樣一張臉!

這是一張他忘不掉的臉,這張臉就像是一張正常的臉被強行拉開,五官被拉的攤開!

或者說——有一張人的面皮被從臉上剝下來,然后拼命拉扯后貼到了一個大號的腦袋上!

所以這青銅腦袋也可以說是戴了一張面具,一張強行拉扯變大的人皮面具!

云松二話不說立馬咬破嘴唇往手背上吐了一口血唾沫。

焱鋸落頭氏升空!

戴面具抽搐的人群已經將他包圍,一只只手臂伸出來撕扯他留下的身軀,這些手臂干枯且細長,上面長滿黑色短毛,絕不是人的手臂!

他張開嘴巴露出鋒利霸道的焱鋸齒準備開打,一個縹緲的聲音從祭壇上響起:“同族?”

云松看過去,祭壇上的傴僂老人不見了,大電視似的白骨骷髏出現在斷頭青銅長人脖子上。

聲音就是它發出的。

云松忍住驚駭驚喜的叫道:“啊,同族?沒想到我在這里能遇到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白骨骷髏的聲音又響起:“唉,你很古怪,但不是我的同族,你太弱小,若是我的同族,這陰棧早就被你給拆掉了。”

縹緲的聲音忽然變得震耳欲聾:“你有什么愿望?”

云松下意識說道:“我想回家,但我找不到回家的法子了。”

他說出這話后趕緊閉嘴。

對方竟然能控制他心神讓他說出真話!

他又想到了交鋒水猴子的那個古怪夜晚。

白骨骷髏悵然道:“那你稱我一聲同族也可,我與你一樣,也想回家,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云松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白骨骷髏說道:“許多人叫我為巫,也有人叫我為儺,但至于我是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他頓了頓又說道:“我也想回家。”

這下子輪到云松悵然了,問道:“你也不知道回家的法子嗎?”

白骨骷髏苦笑一聲:“時間太久了,不知道了,但我還記得回家鄉的路,你能不能送我回家鄉?”

云松痛快的說道:“好!”

這個答案顯然超出白骨骷髏的預料,因為它還在說條件:“如果你不愿意幫我,那你離不開陰棧——呃,你愿意?你真愿意?”

云松說道:“你讓我做什么我都不一定愿意,唯獨你想讓我送你回家我愿意,因為我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碰到一個朋友,它可以像我幫你一樣送我回家。”

白骨骷髏忽然笑了:“假話。但你愿意幫我是真的。好,在你幫我回家的路上,我也會幫你忙。”

云松心里暗驚。

這到底什么東西?好像能看透人心!

他剛才說的那些看似飽含深情的話確實是扯犢子,因為他發現了這白骨骷髏很厲害,自己硬碰硬未必能占便宜。

這樣反正他在本世界沒什么要做的事,不如幫它回家,所以他說的理由是假的,可他幫白骨骷髏回家鄉的意愿是真實的。

他裝作沒聽到白骨骷髏的話說道:“你能幫我什么?能幫我找到回家的路嗎?”

白骨骷髏搖頭:“如果你在幾千年前遇到我,我或許可以做到,現在我不行了。”

“我要——嗯,要死了。”它的語氣變得悲涼起來。

接著它又精神一震:“為了展現誠意,我先幫你去找到你要找的人,不過我只能帶你踏上正確的路,要真正找到他,你得靠自己。”

“如果你能送回家鄉,那我或許能幫你尋找回家的路,但要找到這條路你還是得靠自己。”

聽到這話云松終于驚駭,對方能看透他心思,竟然知道他來這里的目的!

于是他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是什么?”

白骨骷髏笑道:“我是巫,曾經有個我喜歡的人叫我阿巫,你也這么叫我吧。”

云松道:“啊嗚?這名字挺可愛的,好吧,啊嗚,咱們暫時是同行的朋友了。”

“不是啊嗚,是阿巫!”

“好的啊嗚,我明白啊嗚。”

“行吧,你送我回家鄉就好。”

祭壇二層的空間發生一陣恍惚。

一尊生有些許銅銹的青銅頭顱出現。

這次它的樣子就擺脫了人的元素。

它的面孔無論從正側方看去都是長方形,雙眸巨大、眉角上挑,無鼻子而有大嘴。

兩個耳朵不像耳朵,倒像是古代戰將頭盔上的盔翼。

青銅頭顱出現后又消失了。

云松感覺腦后一沉,心里頓時出現一個猜測:“你掛在我頭上了?”

啊嗚的聲音從后面傳來:“現在你后腦勺上有一張臉,那便是我。”

“放心,不撥開頭發是看不到我的,如果你要洗頭洗澡睡覺了,我會藏身他處。”

云松覺得這樣挺好的。

以后再碰到鬼,他就轉頭撥開頭發,這樣說不準可以嚇鬼一跳。

按照啊嗚吩咐他離開白骨觀跨過白骨橋去向地面。

當他走出白骨觀。

白骨觀垮塌。

當他走過白骨橋,白骨橋一節節崩塌。

云松面沉如水自顧自行走,并沒有往后看一眼。

真男人從不回頭看。

因為容易嚇尿。

他回到岸上后發現,面前只有一片黑水,白骨觀與白骨橋都沒有了。

啊嗚說道:“收拾一下身上的東西,跳水,進陰河,走人灘,尋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