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云松已經了解了茍家的情況。
茍家如他們家稱呼一樣,是老鎮名副其實的狗大戶,鎮上錢莊、賭場都是他們家開的。
王有德曾經跟云松說過,錢眼兒最初被一個叫三櫓子的撐船漢子得到,然后通過買房落到了一個叫大拇哥的人手中。
大拇哥好賭,死在了賭場,而那賭場的老板就是茍文武的爹,上一任茍大戶。
茍大戶得到錢眼兒后倒是沒嘚瑟,他擅長藏富。
可是最終也沒躲過錢眼兒禍害,也死了。
他的死讓老鎮百姓拍手稱贊。
因為這茍大戶很不是個東西,放高利貸、印子錢是把好手,而且很會做假合同。
他就是靠這種手段起家并發財致富,坑害了許多人。
特別是他買下鎮上賭場后,更是將賭場與錢莊打通把高利貸這玩意兒玩出了花來,害的許多人家破人亡。
所以云松討厭茍文武是對的,這家人都讓人厭惡。
三人連同前來收百倍賠償的兩個村民一起往茍家走去。
路上有人與王有德打招呼,看到茍文武后便奇怪的問:“咦,這不是茍少爺嗎?你怎么變成這般灰頭土臉?”
茍文武不悅的說道:“關你鳥事?”
這人不在意的笑了笑拱手離去。
茍家人就是這幅德行。
云松看了挺好奇的,問道:“茍家很有勢力嗎?他們家做了那么多缺德事,說話又這么難聽,沒被人打?”
王有德小聲說道:“好像茍家在外頭有靠山。”
他講了一件往事,說曾經有一伙馬賊想要搶茍家錢莊。
當時鎮上人討厭他們茍家,保安隊還默許了這事。
結果馬賊倒是成功搶掠了錢莊,但后來馬賊頭子卻跪地把錢全還了回來,還自刎在了錢莊大門口。
這事至今還在鎮上流傳,百姓盛傳茍家會邪術,以邪術控制了馬賊頭子。
可是王有德說他知道一些隱秘消息,茍家并不會法術,他們是有靠山。
這靠山很厲害,逼得馬賊頭子親自還錢并自盡賠罪。
說話之間他們到了鎮子東頭一處大宅院前。
宅子是豪宅,大門有三米高、五米寬,門口立著兩個石獸,云松打眼一看大感驚奇,茍家竟然以饕餮來守門!
饕餮貪婪善吞,有只進不出的寓意。
但這是兇獸,不適合看門護院,風水上有說法叫做‘饕餮坐家戶,饑腸反噬主’。
也就是說饕餮能庇佑人家順利,但得喂飽它,一旦它饑餓了會反噬主人。
問題是,饕餮能有個飽的時候嗎?
東洋一位老師說的好,不能直視的除了太陽還有人心,同樣道理,欲望無窮的除了老澁赑還有饕餮。
王有德上前敲門,一個老人慢吞吞的開門,問道:“誰呀?這么晚了要干什么?”
茍文武掐著腰走上前去大聲說道:“你看看我是誰!”
老人眼睛有些昏花,他皺眉瞇眼的看去,陡然一驚:“呀,少爺不,老爺?不對,你不是老爺!你長得跟我們老爺倒是像,你是誰?你是我家老爺的親戚?”
茍文武不悅的說道:“什么親戚?我就是你家老爺——不對,我是咱家老爺!我是茍文武吶!”
老人聽到這話笑出聲來:“你是我家老爺?那我還是王圭垚大帥哩!”
王有德聽到這話不悅的說道:“別瞎說!你是個雞脖!”
他的聲音讓老人打了個哆嗦。
老人仔細看他的樣子,趕緊訕笑著作揖:“哎呀,鎮長大人來了,小老兒有眼無珠,剛才放屁呢,您把小老兒當個屁、當個屁吧!”
茍文武憤怒的叫道:“你這該入土的臭老頭——老土!我記起來了,你叫老土,是我爹遠房的表叔,我爹可憐你加上你干活不要錢,所以才找你做了門房!”
老土古怪的看著他問道:“你到底是誰?也是咱茍家親戚?”
茍文武冷笑道:“你也配姓茍?你也算茍家親戚?本老爺跟你說了,老爺我是茍文武,是你老爺,還不滾蛋讓開路!”
老土莫名其妙的看著他道:“你到底是誰?是不是來鬧事的?”
云松看出兩人的溝通有問題。
茍文武肯定長得很像現任茍大戶,這點從王有德和老土看到他后的第一反應能證明。
但老土能夠確定他不是茍文武,這就不對了。
門房別的本事沒有,看人的本事一等一的強。
他既然敢冒著得罪自家老爺的危險去否認茍文武的身份,那必然有確鑿證據證明茍文武不是現在的茍大戶。
于是他上前攔住氣急敗壞的茍文武,問老土道:“福生無上天尊,老先生,小道有禮了。”
老土很客氣的向他回禮,云松問道:“老先生,您為什么堅定的認為這位施主不是你家老爺?”
“很簡單,”老土輕蔑的瞪了茍文武一眼,“因為我家老爺現在就在用餐呢!”
“不可能!”茍文武跟被踢了一腳的猹似的跳起來大叫。
院子里有聲音傳出來:“老土,怎么回事?是誰在門口吵鬧?”
老土說道:“茍管家您來的正好,這里有個跟咱老爺很像的人在鬧事,他非說他是咱家老爺!”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一個面目嚴肅的中年人匆匆走來。
大夏天的他不嫌熱,穿著一襲長衫外面還罩了件馬褂,腳上是軟底千層老布鞋,一看就是個循規蹈矩、恪守禮道的講究人。
他走出來仔細打量茍文武。
茍文武也打量他,隨即一拍額頭叫道:“短老二,怎么回事?老土這臭老狗怎么不認識我啦?你們想造反么?”
管家沒說話,而是轉身快速離去,背影惶惶。
云松習慣性皺起眉頭。
他預感到事情變得有趣了。
果然,管家很快回來,他身后跟了一個青年。
青年穿著一襲白西裝,里頭是白馬甲與白領帶,烏黑的頭發油光發亮,整個人神采奕奕,但總是昂頭看天,滿臉的倨傲。
他走出來后勉強低頭,王有德打眼一看失聲叫道:“你是誰?不是,怎么回事?”
這青年赫然與‘茍文武’一樣面容、一樣的身段,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茍文武看到他后也大吃一驚,而青年則勃然大怒。
他一步跨上了抬手狠狠抽在‘茍文武’臉上,怒吼道:“你這不成器的東西,這些天來你去哪里了?讓本老爺一頓好找!”
‘茍文武’被抽了一個趔趄,他又是生氣又是焦慮,叫道:
“你你、我日你仙人板板,你敢打我?你他娘是誰?你竟然敢打我?”
青年咆哮道:“我打你這個狗奴才又怎么了?你忘了是誰把你從那窮山溝子里帶出來的嗎?你是不是傻了?說,你這些天去哪里了?”
‘茍文武’捂著臉叫道:“你是誰?你、你什么意思?”
青年冷笑一聲道:“本老爺是誰?你是傻了還是眼瞎了?本老爺是你老爺、是你主子、是花了一個大洋把你從山溝里買出來當替身的茍家老爺,茍文武!”
‘茍文武’一聽這話大叫道:“不可能!我我我,我才是茍文武呀!”
青年用怪異的眼神看他,問道:“你腦瓜子出問題了?”
‘茍文武’氣急敗壞的吼道:“你腦瓜子才出問題了!狗日的,你冒充我!你是誰?”
他又沖王有德叫:“王鎮長,你給我主持公道,我才是茍文武!”
青年冷笑道:“杜五斤,我看你是瘋了!”
他又沖王有德拱手,嘆氣道:“王鎮長,讓你看笑話了。”
王有德咂著嘴道:“這不是笑話,這是一出迷劇,你們這是唱的哪一出?”
‘茍文武’吼道:“什么唱的哪一出?他冒充我!這個狗日的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他一定是發現跟我長得一樣,便來冒充我!”
“我記起來了,嘿,這幫狗日的想貪我家家財,他冒充我,然后把我給綁起來想帶進山里處理掉,結果我跑了,讓我給跑了,就是這樣!”
青年忍無可忍,沖上來抓著他就開抽。
‘茍文武’與他撕扯,青年一聲令下,茍家大院頓時沖出來好幾個壯漢。
這些人摁住‘茍文武’,‘茍文武’頓時滿身大漢。
青年抽出皮帶對著他開干,一邊干一邊罵:“本老爺給你醒醒腦子!”
‘茍文武’掙扎著撲向王有德,叫道:“王鎮長,他們要篡奪我家財產!”
王有德有點懵了。
事發突然啊!
護院們七手八腳上去將他拖回來,其中一人來了個強人所男,獰笑道:“還想跑?哪里跑,給大爺乖乖的躺下吧!”
‘茍文武’又掙扎向云松伸出手:“真人,救命!”
云松當沒看到。
其實他也感覺到這件事有貓膩。
‘茍文武’恐怕才是真正的狗大戶,因為這貨的自私狡詐和囂張跋扈是發自內心的。
青年雖然看起來滿臉倨傲、下手殘暴,但他總感覺這是裝出來的。
另一個他遇到‘茍文武’的時候,這貨又臟又潦倒,很像是受人綁架后逃脫出來的樣子——
如果是有人謀奪茍家財產綁架了茍文武然后找了一個面貌相似的人來替代,那一切還真是能說得通。
然而,這與他何干?
倒是王有德作為鎮長不能不管這件事。
他上前攔住青年和氣的笑道:“呵呵,大侄子,你還記得我吧?”
青年沒好氣的說道:“王鎮長,你還真信他的話?”
“算了,本老爺就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仔細說給你們聽聽吧。”
他對管家點點頭,管家挽起長袍前擺快速向一個房間走去。
“事情是這樣的,最近兩年來外面不平靜,洋人覬覦咱神州大地想要伸進賊爪,便聯合各方勢力去互相攻伐,大帥們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百姓民不聊生,麻匪山賊烽煙四起。”
“這種時候我們搞金融的可就得人人自危了,不管誰手頭上有槍,都把我們當肥羊……”
“搞金蓉的?”王有德茫然反問,“金蓉是誰?都誰搞她了?”
青年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說道:“這是洋人傳進來的說法,他們把錢莊叫做銀行,把錢莊的活叫金融!”
解釋了一句他又指向‘茍文武’繼續講解:“總之,我們搞金融的成了肥羊,誰都想綁票我們,為了安全,我家老爺子便想找替身。”
“他沒給自己找到合適替身,倒是托人在燕趙山村找到了這小子。”
“這小子是一年半以前被我家買到手的,買到后我家便開始訓練他,改了他口音,還找洋人調整他體型,也讓他模仿我說話習慣和行事風格,就是讓他做我的替身!”
“結果在十天前這小子忽然不見了,他麻麻的,我還以為他是跑了,沒想到這小子不知道去哪里野了幾天又回來了,回來還長本事了。”
“你還真以為你是老爺了?”青年說著又揮舞起了皮鞭,“你配嗎?你配叫茍大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