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賊

第485章 涼州大決戰(四)

一場混戰過后,天色已晚。

鸞鳥城下,燈火通明,卻是曹朋派人清理戰場,收攏曹軍的尸體。日間一戰,西涼軍死傷數百人,而曹軍也死傷過百。總體而言,一比四的比例倒是可以讓曹朋滿意,只不過白駝兵也戰死了六人,受傷者十數人,讓曹朋還是感到不滿。

西涼兵的尸體,也一并被收攏起來。

只是曹朋自然不可能為這些尸體費太多心思,而是依照著羌人的習俗,將尸體焚化。雖是秋季,天氣轉寒,可這尸體如果不能及時處理,必然會造成大麻煩。

曹朋可不希望來年開春,鸞鳥變成一座死城。

戌時,徐庶傳來消息,已率部平安渡過盧水,預計在明日傍晚,會抵達盧水灘。

一切都在曹朋的掌控之中,總算是讓他長出了一口氣。

把事情忙完后,已經快到丑時。曹朋頗感疲憊的回到房間里,一頭栽倒在榻上,很快便睡著了。

和馬超一戰,頗為吃力。

最后雖說慘勝,但曹朋并不感到開心。

西涼兵的悍勇還是頗讓他吃驚……在全軍潰敗之際,仍能保持陣型不亂,說明馬超的控制力,確實高明。至少,比起當初在姑臧和馬鐵交手,馬超的掌控力,遠超馬鐵。同時,曹朋進一步覺察到,馬超攻擊鸞鳥,絕對是別有用心。

從他圍而不攻的行動上來看,馬超此次更多的,是為了牽制武威,而不是想要奪取……

那么,馬騰的意圖,也就越發清楚。

“猛伯,何故在此?”

曹朋驚訝的看著眼前的男子,心中充滿了疑惑。

一個雄壯,如同黑鐵塔般的中年人,笑呵呵的站在他跟前,眼中透著慈祥之色。

“阿福,天要涼了,多注意身體。”

王猛對曹朋叮嚀道。

這樣的話,在曹朋小時候,還住在中陽山里時,王猛時常這么說。那時候的曹朋,體弱多病,每逢天氣轉涼,必然會出現病癥。每次生病,都是王猛和曹汲輪流背著他,從中陽鎮一直走到舞陰找醫生診治。那時候的王猛,看上去是何等的雄壯和結實。可一眨眼的功夫,他似乎蒼老了許多,臉上多了歲月的溝壑。

細想一下,自從到了許都之后,曹朋就沒有像以前那樣,那么依戀王猛了……

可是內心中的濡沫之情,卻從未減少過。

曹朋連忙說:“猛伯,你放心吧,我現在身子骨,可結實的很呢。”

“呵呵,是啊,我家阿福已經長大了!”

王猛說著,伸手搭在了曹朋的肩膀上,“以后,可要多幫幫虎頭,他最聽你的話。”

“猛伯,那是自然。”

“阿福啊,猛伯以后沒法子照顧你了,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不知為何,曹朋感覺著王猛的語氣怪怪的,于是抬起頭,向王猛看去。可這一看,卻讓曹朋嚇了一跳。剛才還好好的王猛,突然間滿臉的血污,渾身是血。

“猛伯!”

隨著曹朋這一聲大叫,呼的從榻上坐起來。

額頭上,冷汗淋漓。

原來是一個夢!

可這個夢,不免太過詭異了。

“公子,發生了什么事?”

屋外姜冏低聲詢問。今晚,是姜冏當值,卻聽到房間里傳來曹朋凄厲的慘叫聲。

曹朋呆呆的坐在榻上,片刻后沉聲問道:“現在什么時辰?”

“已過了寅時,快卯時了。”

用力的搓揉了一下面孔,曹朋披衣而起。

他點亮的燈,打開房門走出來,站在門廊上,腦袋里仍一陣陣的紛亂。人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有的時候,這夢境就是現實的反應,帶有警告之意。

難道說,猛伯出事了?

應該不可能啊……猛伯身邊有虎頭和石韜幫助,兵強馬壯,一般人豈能動得了他?再說了,他在隴西,而隴西又有韋端的兵馬駐扎,馬騰想要偷襲,可沒那么容易。不對,這個夢肯定是亂的……想必是我多時未見猛伯和虎頭,想念所致。

曹朋走下門廊,卻見月光如洗,灑在庭院里。

姜冏站在門廊上,關切的注視著曹朋。他跟隨曹朋的時間不算太久,但是對曹朋的了解卻不少。在他看來,曹朋是一個喜怒不形于色,處事手段極為老辣。別看他年紀小,可有的時候,他的眼光和手段,根本不是同齡人可以相提并論。

而今,曹朋看上去,似乎有些煩躁。

這也是姜冏自跟隨曹朋以來,從未出現過的情況。

不管什么時候,曹朋都顯得是自信滿滿,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可是現在……

這說明,曹朋真的遇到了麻煩。

姜冏不敢吭聲,只是靜靜的站在門廊上。

只見曹朋把身上的大袍脫下,在月光下活動了一子,慢悠悠打起了一套拳。

是拳術嗎?

可是看上去綿弱無力,好像沒有半點威力。

只是那那種緩慢軟綿之中,又有一種行云流水的感受,使得姜冏產生出一種視覺上極為怪異的沖突。聽韓德說,公子拳術過人,莫非說的,就是這套拳法嗎?

“姜冏!”

“姜冏!”

“啊,末將在!”

姜冏想的出神,甚至連曹朋叫他,都沒有聽到。

清醒過來后,姜冏忙快步從門廊上下來,透著誠惶誠恐之色。

“去使令明前來。”

“喏!”

姜冏連忙快步離去,曹朋則走到一口水井旁,打了一桶水,洗漱一番,返回房間。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見龐德行色匆匆趕來。

“公子,有何吩咐?”

曹朋示意龐德坐下,沉吟片刻后道:“令明,不瞞你說,這次喚你前來,是一樁私事。”

“請公子吩咐。”

曹朋點點頭,臉上露出回憶之色。

他輕聲道:“我的過去,你可能并不清楚。世人皆知,我是司空族侄,卻不知道,在建安二年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譙縣曹氏究竟何人。我本南陽郡

中陽山人氏,家父當初,也只是中陽鎮里一個不為人知的鐵匠,每日為養家糊口而操勞……”

龐德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他對曹朋的出身,的確是不太清楚。甚至一直以為,曹朋就生活在譙縣……也難怪,自曹朋成名以來,他的過往在有心人的掩飾下,或多或少的被隱瞞起來,以至于很多人并不清楚,他的真實身份。沒想到,公子居然生活在這樣一個環境里!不過越是如此,就越是讓龐德感到敬佩。如此艱苦條件,仍有今日之成就,此非等閑人可以為之……不過,公子和我說這些,又是什么意思呢?

“……那時候,我父親有一個至交,名叫王猛。”

“南部都尉,王猛?”

“你也知道他嗎?”

龐德苦笑一聲,心道:我如何能不知道?好歹我在涼州多年,豈能不知南部都尉?

曹朋笑了笑,并沒有追問下去,而是自顧自的說起了往事。

“與我而言,生平除父母妻兒之外,最感激的便是猛伯。當年若沒有猛伯的關照,我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令明,說了這么多,沒別的意思。我剛才做了一個夢,一個非常古怪,而且不好的夢。這個夢,也讓我無法平靜,所以找你來,是想請你往臨洮一趟,待我去探望一下猛伯和我那虎頭兄弟。臨洮令石韜,是和徐軍師一同投奔于我,也算是自己人。你到了臨洮之后,若猛伯那邊情況不妙,你就暫留在那里,助他一臂之力。若有危險,你務必要護我猛伯的周全。”

說罷,曹朋凝視龐德。

“令明,我可以將此事,托付于你嗎?”

龐德說實話,并不愿意離開鸞鳥。

可曹朋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足以表明他的態度。同時,這何嘗不是曹朋對他的一種信任?比起馬騰那種只為一樁莫須有罪名,便把他趕到龍耆城受罪的行為,曹朋這種看似讓龐德脫離戰場的舉動,更像是一種對龐德的托付和信任……

龐德二話不說,匍匐在地。

“末將必誓死保的王都尉周全。”

“如此,我便可以放心了……我的飛駝兵,一并帶走。

到了臨洮以后,務必多加小心。我估計,那馬騰對隴西郡虎視眈眈,你切莫掉以輕心。他雖失了武威,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要小心提防。馬騰詭詐,需小心才是。你到了臨洮之后,就先在我猛伯帳下效力……待時機成熟,我自會從武威出擊。到時候你我聯手,奪取金城,則涼州之亂,也就可以平息了。”

“末將明白!”

“我這邊,讓安平留下即可。

你和姜冏一同出發,我就不啰唆了……你現在就去準備,越早動身,越好!”

不知為什么,曹朋心里很亂。

龐德也不敢再逗留,二話不說,拱手與曹朋告辭,然后叫上了姜冏,便匆匆離去。

飛駝兵,也就是早先的飛眊。

自從曹朋把黑眊變成了白駝兵之后,飛眊之名,也就隨之取消。

飛駝百騎,共一百零八人,人手三匹大宛良駒,騎射出眾。所配備的甲胄,也和普通士兵不一樣,清一色的鐵甲,戰馬更配有馬鎧。從某種程度上而言,曹朋的飛駝百騎,已具備了重騎兵的雛形。所使用的兵器,也都是統一打造而成了丈八長矛,用以沖鋒。把飛駝百騎交給龐德帶走,曹朋相信,足以保王猛安全。

不過,他還是不太放心。

在屋里呆坐片刻后,突然在書案上鋪開了紙張,奮筆疾書。

“來人!”

“喏!”

“喚云鶴前來。”

云鶴,便是耿林。

只片刻光景,就見耿林匆匆跑來。

曹朋把一封書信,遞給耿林,“立刻派人,以六百里加急趕赴紅水縣,命郝昭率部渡河。這里有一封書信,是給安定郡張太守!到時候讓郝昭把書信轉交張太守,向張太守借一些兵馬,而后即刻趕赴隴西郡,協助南部都尉王猛守御臨洮。”

“喏!”

耿林一聽六百里加急,也是嚇了一跳。

在東漢時,分有百里加急,二百里加急,四百里加急和六百里加急四種形式。

這六百里加急,屬于最高等級,代表著事態重大。

耿林雖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狀況,可六百里加急出口之后,也讓他不敢再多問半句。

他立刻告辭離去,安排信使,趕赴紅水縣。

曹朋站在門廊之上,手指輕輕叩擊欄桿,自言自語道:“伯道之鐵壁,龐德之驍勇,此二人若到了臨洮,想必可以令臨洮無虞……恩,最好再派人往長安,請衛將軍多加留意。”

想到這里,曹朋長出一口氣,而后拍了一拍額頭。

天,亮了……

一輪紅日噴薄而出,陽光照耀大地。

曹朋一襲月白色大袍,領著龐明走出縣衙。

昨日和馬超一場惡戰,想必那馬超定然不會服氣。為了吸引馬超的注意力,掩護徐庶閻行順利搶占盧水灘,曹朋決定,今日主動搦戰,去找那馬超的麻煩。

這些日子來,都是馬超搦戰。

現在,也該是他出手,打壓一下馬超的氣焰。

他剛準備去校場點起兵馬,卻見耿林行色匆匆,一路小跑的來到了他的跟前。

“公子,剛得到探馬消息,馬超昨夜兵退二十里,似有意回還張掖縣。”

“啊?”

曹朋聞聽,不由大吃一驚。

馬超,撤兵了?

不對,這可不是馬超的行事作風……難道說,他發現了徐庶和閻行的行蹤嗎?

不可能啊!

如果他覺察到了自己的意圖,定然會向西移動,而非向南。

馬超這一手,的確是有些出乎曹朋的意料之外。他在這時候撤兵,又是什么居心?

曹朋沉吟片刻后,“云鶴,你留在城內。

安平,立刻點起兵馬,隨我出城觀看。我倒要看看,馬超這一次,究竟是何用意。”

隴西,臨洮。

石韜在大廳中徘徊,神色顯得有些緊張。

他剛得到消息,漢中張魯以大將楊昂楊任,率八千精兵,突然自漢擊,攻占了武都郡沮縣。張魯這個時候出兵,不免有些詭異。聯想到湟中轟轟烈烈的兩羌之亂,石韜心里,頓時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情況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他喚來親隨,準備派人前往羌道,提醒王買留意兩羌動靜。

可就在這時候,一名渾身浴血,遍體鱗傷的軍卒,在親隨的帶領下,跌跌撞撞進來。

“石臨洮,大事不好,馬騰偷襲河關,王都尉兵敗白石,被馬騰圍困,懇請援兵。”

石韜一怔,手中筆啪的一下掉落,半天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