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逢君

第66章 大人坐在她的小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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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住的地方。”裴琰抖了抖袖子,露出他骨節分明的手掌,一把握住了蘇禾的手。

“你當真的?”蘇禾愣了一下。她住的地方就是個破柴房,那兒連個能坐的椅子也沒有。

“裴大人,還是去前廳吧,下官已經備了上好的茶……”蘇恒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地湊到裴琰面前。

“蘇恒你耳朵掉了?”裴琰似笑非笑地睥他一眼,那眼神跟鋒寒的刀子一般掃過蘇恒的耳朵。

蘇恒只感覺涼氣森森,他強擠著笑,遮遮掩掩地摸了一下耳朵:“裴大人,下官的耳朵還在。”

“耳朵既還在,為何還要啰嗦?”裴琰問道。

森森涼氣瞬間轉成了騰騰殺機,蘇恒被裴琰身上迸發出來的強大的殺意震得大氣都不敢出。

“帶路!”裴琰收回視線,語氣又緩了幾分。

蘇恒背上全是冷汗,雙腿都有些發抖。他應了聲“是”,屁顛顛地走在前面帶路。

“蘇大人我不住那邊。”蘇禾突然停下來,看著他的背影說道。

“啊?”蘇恒愣住,一臉茫然地看向蘇禾,“留園就是這邊,你是不是出去久了,忘了怎么走?”

“我不住留園,娘親死前,我和娘親就被趕去了東園,娘親死后七日,我被趕去了柴房。”蘇禾看著他,一臉認真地問道:“蘇大人你全忘了啊。”

蘇恒臉色更難看了,豆大的汗球從額上滾落,他摸出錦帕哆哆嗦嗦地擦了汗,強行擠出一抹笑意:“沒、沒忘……這個、那個……”

“老爺……”蘇氏氣喘吁吁地趕來了,身后跟了五個嬌俏的年輕女子。

“裴大人。”到了二人面前,蘇氏停下腳步,撫了撫發釵,擠出笑容,帶著一群女子給裴琰行禮,

蘇禾小腦袋微微一歪,看向了那些美人兒。

“蘇大人老當益壯,新納了這么多妾啊。”她脆聲說道。

蘇氏笑容僵了僵,清清嗓子,上前來拉蘇禾的手:“禾兒,以前都是母親不對,母親這些日子一直在吃齋念佛,向菩薩祈禱,求菩薩保佑你能平安回來,繼續侍奉在裴大人身邊。”

“蘇夫人你真好心。”蘇禾一臉嘲弄地看著她。蘇氏若知錯,母豬能飛天。

“禾兒,大人既來了,還是請大人去荷園宴廳歇著吧,母親特地請來了江南的妙音娘子,最會做江南菜,還請大人賞臉。”蘇氏擠著笑,闊袖下的手不停地捏著蘇禾的胳膊,催她去勸裴琰。

“蘇夫人你為什么一直掐我胳膊?你想大人去荷園,你自己去說呀。”蘇禾睜著還有些紅腫的眼睛,一臉委屈地看著蘇氏。

蘇氏臉上的猛地顫了顫,飛快地松開了蘇禾,神情緊張地看向裴琰。畢竟當初裴琰抽的鞭子可不是玩鬧,那是能抽死人的。

“荷園就不必了,今日我就想看看蘇禾住的地方。”裴琰長眉一挑,語氣里已然有了幾分不耐煩。

蘇恒夫婦見躲不過,只能硬著頭皮帶二人前去后院柴房。

說是柴房,其實比柴房還不如。這院子以前是蘇老太爺一個橫死的妾室所住,后來聽說鬧鬼,便棄了這兒,到了蘇父當家,這兒就改成了柴房,亂七八糟的不用的東西全往這里堆。每間屋子都塞得滿滿當當的,蘇禾住進來的時候,只在朝西邊的一間房里尋了個角落,用草席子往地上一鋪,就成了她的小鋪。

蘇禾六歲起就住這兒,住了十年又四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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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用石頭,磚塊,木頭搭了一張小床,又自己做了一張小桌子。所有用的東西,全是她撿回來的。修修補補,敲敲打打,愣是給自己整出了一間小屋。

推開院門,此時院中又已經長起了雜草,她在墻邊種的小菜地里長滿了野草,晾衣架倒在泥污里,她沒來得及收走的舊衣衫在泥污中早就不見了原本的顏色。

蘇恒看著眼前的一切,心里直打鼓。他早把蘇禾給忘了,從來沒管過她,更沒問過。蘇氏恨蘇禾母女都生得貌美,恨不得她們母女都死在這泥污里,更不會管她。主子不管,下人們見風使舵,踩得更厲害了。

“禾兒。”劉嬤嬤驚喜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蘇禾扭頭看去,只見劉嬤嬤穿了身藍色布衫,手里拎了只掃帚,一跛一跛地朝她走了過來。

劉嬤嬤的腿一直有毛病,遇到陰雨天跛得更厲害。不過好在她能干活,府中管事只在吃穿上克扣她,沒把她往死里整。

“劉嬤嬤。”蘇禾快步過去,一把扶住了她。

劉嬤嬤捧著她的臉,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半天,這才轉身走向裴琰,跪下給他磕了個頭。

“給大人請安。”

“起來。”裴琰難得的和顏悅色。

蘇禾扶起了劉嬤嬤,小聲道:“不必行這樣的大禮。”

“主子就是主子,要懂規矩。”劉嬤嬤握緊她的手,紅著眼眶說道:“你讓人送消息、送銀錢回來,我就知道你過得好。很好……”

她抹了抹眼睛,哽咽著說不下去。

“我今天是來接你走的。”蘇禾輕聲道。

“我跛著腳,就不去拖累你了。”劉嬤嬤看了眼裴琰,壓低了聲音:“多個累贅,你在長公主府更不好立足。”

“我沒在那兒,我出來了。”蘇禾趴在劉嬤嬤耳邊輕聲道。

“什么?”劉嬤嬤錯愕地看向她,緊張地問道:“為何啊?大人不喜歡你嗎?”

蘇禾看向裴琰,他已經走進了她住的那間屋子。

奇怪,明明每間屋子的門都一樣,他是怎么一眼就看出她住哪間的?

蘇禾松開劉嬤嬤的手,朝裴琰追了過去。

吱嘎一聲,木門推開了。

里面一股淡淡的木香氣撲了出來。

裴琰揮了揮手,拂開從門上垂下的蛛絲,拿出錦帕擦掉手上沾上的灰塵,邁進了門檻。

屋里比他想象中的要漂亮。

當然,也是些舊物,一看就是拼拼湊湊來的。但蘇禾確實心思巧妙,兩只拳頭大的破瓦罐拼在一起,被她做成了燈臺,里面還有未燃盡的燈油。這油很劣質,聞著刺鼻。酒瓶子里插著幾朵絹花,放在她的床頭。她的小床榻竟然也是拼成的,此時被褥已經收起,露出了顏色迥異的幾塊床板。

裴琰彎腰摁了摁床板,撩起袍擺,在床板上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