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吉祥第九十六章吉祥(1/2)
距離枯榮院被夷平,已經三十七年過去了。
它好像已經從人們的記憶里抹去,似乎不曾存在過。
枯榮院的廢墟倒是還在那里,荒蕪了三十七年,長期作為臨淄的禁地而存在,不許尋幽。久而久之,也就無人再提及。
整個臨淄幾乎見不到和尚。
倒是今年有風聲傳出來,工院里的大匠們已經著手繪圖選料——說是當今天子有意興建一座望海臺,用以夸耀齊國收服東海的武功,與現有的觀星樓相對。選址就在枯榮院廢墟。
對于這個說法,鮑維宏表示懷疑。
他倒是并不懷疑“望海臺”的選址,他懷疑的是“夸耀武功”的說法。
作為英勇伯鮑珩之子,且是英勇伯府里公認最有才能的那一個,他對時局有自己的認知。
當今天子御極六十六年,文治武功冠蓋歷代,在驕奢享受方面,卻是沒有什么值得說的。這么多年說來說去,也就一個“抵死纏綿富貴長”,但高家世代為海商,靜海高氏在齊人拓海過程里的貢獻,那些人卻是看不到。
要說今日大興土木,修筑望海臺,純粹是為了夸耀和享受,怎么看都不是當今天子的風格。
再者說,以天子之功,如何夸耀不得?以天子之業,如何享受不得?
“雖鳴天下之樂,不足奏其功。雖盡四海之珍,不足享其業!”
像許許多多在大齊帝國元鳳年代出生的人一樣,鮑維宏對天子有最高的崇拜和仰慕——即便是到了看到人生真諦的如今,這份崇拜也僅在對于死亡的信仰之下。
唯死亡是至高的公平,唯死亡是一切的最終。
唯有姜述,是真正的天子,堪為萬世帝君!
而望海臺的選址,讓人初聽一驚,繼而不免深思。
蓋因作為名門之后,鮑維宏深刻知道枯榮院曾經多么有影響力。
有詩為證——“東國八百寺,佛光照枕眠。”(《東鄉孤筆》)
當然,似于此等詩句,后來基本都消失了。也就是鮑維宏這樣的世家子,還能在一些當時的隨筆上,拾得只言片語。
在枯榮院已經覆滅的許多年后,大齊夜游神,打更人燭歲,還常常在此巡行。
甚至朔方伯當年都親自參與了對枯榮院的戰爭,后來很多年都對此諱莫如深。
以至于當他對枯榮院產生濃烈的好奇,頗為急切地想要究根溯源,厘清當年的歷史,也沒有想過去問一下自己嫡親的伯父,而是自己來探尋答案。
一是知道朔方伯不會說,二是本能覺得,向朔方伯詢問此事,是一件相當冒險的事情。
他當然不可能直接到枯榮院廢墟里去翻檢歷史,且不說這么多年過去,還能不能撿到什么破爛。
單就這人人避而不談的事情,必然存在某種不便討論的真相,更存在某種不愿意人們公開討論的力量——他又不蠢,豈能大張旗鼓地問?
鮑氏的車馬行,吃下了齊國境內最大的市場份額,在情報方面的能力,自也是首屈一指。
憑借著鮑氏的人脈,鮑維宏登門拜訪了許多涉及枯榮院舊事的官員,其中很多都已經致仕了,還在位的,也都已經坐得很高。
好在鮑氏天然有高階,他生下來就有資格與之對話。
此外,他還去了朝議大夫臧知權所管轄的典院。他有個好友,正在典院做“知書郎”,隨臧知權修史。可惜對于當年枯榮院事件的詳細記錄,在典院之中也是密檔,他的朋友無權調看。
不過枯榮院事件的大體輪廓,典院是有相對公開的描述的。
他也借閱了一些雜七雜八的記載,總算是在心里拼湊出大概的填補。
包括典院在內,很多記載基本都是把夷平枯榮院定性為“平亂”。這代表齊國官方的態度。
最后,他來到余里坊。
余里坊是個很有意思的地方。
它曾經是臨淄最窮的地方,流民聚居之地,因為德盛商行的入駐而一改舊觀。
也算是那位本心其實冷酷的博望侯,難得的溫情展現。
但作為鮑氏子弟,鮑維宏來這里,當然跟姓重玄的沒什么關系。
余里坊在很久以前,久到齊國還未建立的時候,是一個漁民聚居的地方。當時有個名字,叫“漁里坊”。
不知為何東域歷史如此完備,這名字竟失落了,鮑維宏也是在一部很偏僻的典籍里見到記載。
當然,他選擇到這地方來的重點在于——
在枯榮院覆滅之前,余里坊家家供佛,是枯榮院最虔誠的善坊,甚至被稱為“余里禪坊”!
枯榮院還在的時候,余里坊三步一香行,五步一齋館,人們僅僅是做些香燭生意,就可以生活得很好,家家殷實。甚至還有“代奉香”、“代禮佛”的生意,無論有多么忙碌抽不出時間,只要使錢,就能在佛陀面前不失禮。
這地方是隨著枯榮院的敗落而敗落,《東鄉孤筆》上寫,“一朝香火滅,戶戶不得活”。
雖不是明言這余里禪坊,但鮑維宏覺得,也沒有更合適的地方了。
他更是請托他父親英勇伯的好友、一位在勤苦書院教書的長輩幫忙,查到一條重中之重的歷史——
武帝朝的時候,那位在枯榮院修行的神秘莫測的“天妃”,就出生在余里坊!
正是因為這份貴氣與佛緣的沾染,歷代皇族對這地方有意無意的照顧,余里坊才會“善信不絕”,才能夠成為“余里禪坊”。
如今俱往也。
無論是“天妃”,抑或是“余里禪坊”,都如香爐之燼,已成歷史。
行走在人聲鼎沸的余里坊,在這處他以前絕不會踏足的地方,感受著時光的流淌,事物的變遷,鮑維宏忽然想到——
德盛商行對余里坊的改變,何似于望海臺對枯榮院廢墟的占有?
而余里坊淪為窮困潦倒之地,和枯榮院成為廢墟,又有什么不相同?
如今看來,竟是完全一樣的思路。
先徹底破除枯榮院的影響力,用“時間”和“荒棄”,或許還有“鎮壓”,此三寶殺佛。最后在廢墟上重建,使一切煥新。
等望海臺建成之后,用不了幾年,再問枯榮院是什么,恐怕就沒多少人知道了。
就像如今的余里坊,早不聞禪音。
誰能在望海臺興建之前,就先一步迎上當今天子的思路,想天子之所未言?
該說不愧是博望侯,襲爵之后短短數載,就已經在朝堂上自成一派,就已經以官道成真嗎?
鮑維宏在這個時候忽然就對枯榮院沒什么興趣了。
他意識到鮑家的老對手,現今究竟在一個什么樣的人手里。哪怕鮑玄鏡天資絕世,等到玄鏡侄兒長大,鮑家真的能與重玄家競爭嗎?
今日之鮑玄鏡,無非是他日之重玄遵。
但重玄遵不也輸掉了博望侯之爵嗎?
心底那種探求歷史的心情,不知為何似火。他本都熄滅,可下一刻忽又燃起,重新炙烈。
枯榮院……鮑維宏發現自己還是想知道枯榮院的歷史,迫切的想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般好奇,但他無法戰勝自己正在猛烈燃燒的探索欲。
所以他停下來的步子,又往前走。甚至有些急切。
根據先前調查的情報,余里坊有一個叫“吉嫗”的老婦。三十七年前,就在余里坊開香行。枯榮院覆滅之后,她也沒有走,就在這里獨居,與人占兇問吉,據說有請神之術——當然只能騙一些無知街坊,但也足夠生活。
余里坊長期都很窮困,但越是窮苦,越容易寄望于縹緲。因為實在看不到其它希望。
“吉嫗”是僅有的還能和“余里禪坊”扯得上關系的老人。其他人要么被殺,要么逃散,要么改頭換面了。
當然這也說明她必然不是什么枯榮院的要害人物,不然朝廷不會容許她到今日。存在越久越說明她或是無關緊要的。
但鮑維宏本就只是為了探查歷史,他只需要經歷那段時光的人,又不是求什么枯榮院的傳承。
沿著記憶里的地圖往前走,在復雜的余里坊七彎八繞,最后終于來到一處僻靜的院落。
他走到搖搖欲墜的院門前,抬起手來,正要敲門——
院門自己在里面拉開了。
里間站著一個單衣布鞋的纖瘦女子,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那是沒什么感情,但非常危險的眼神。
鮑維宏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后一步!
眼前這女子,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是一個寂寂無名的人。
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卓越的天賦,隨便一個稍微有點力量的人,都能將她輕易捏死。
她只是一個侍女……
可她是姜望的侍女!
從青羊鎮開始,就一直跟著姜望。
姜望封男爵,她就替姜望管封地。
姜望封南夏,她就去南夏。
姜望離齊了,甚至把德盛商行的干股交給她。
她實在是默默無聞的一個人,是這么不起眼的樣子,可誰又敢小覷她?
如今,她更已經是燭歲的弟子!
“英勇伯府的鮑公子?”看著來人一驚而退,獨孤小纖眉略沉。
“你認識我?”鮑維宏竟然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獨孤小自覺才能平庸,只能把可以做好的事情都做好,操心老爺懶得操心的事情。
不止是鮑維宏,整個鮑氏上上下下說得上有份量的人,她全都熟知。
亦不止是鮑氏。
曾經老爺在齊為官,齊國官場她也記得個七七八八。
但這些,她自不會跟鮑維宏講。
只是問道:“鮑公子也是來找吉嫗求簽的么?”
院子里的女人,實在單薄,也因為這單薄,而顯出一種銳利來。
有那么一瞬間,鮑維宏感到靈魂深處好像有一種癲狂的欲望,仿佛要裂心而出,讓他急切地想要抹掉一些什么,但又遽止了。
莫名的,他對枯榮院的好奇,和探究欲,又淡了下去。
他愣了一下,道:“啊,是,是的。”
“那我就不打擾了。”獨孤小淡淡地看他一眼,從他旁邊走過。
鮑維宏靜立在那里,有片刻的思忖。
獨孤小為何也來找吉嫗呢?
第九十六章吉祥第九十六章吉祥(2/2)
難道她需要求簽?
又或者,她也是來找當年的舊人,尋枯榮院的歷史嗎?
鮑維宏忽然就意識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經暴露了……就暴露在剛才的那個問題里。
正如獨孤小不需要找吉嫗這樣的老婦人求簽,他鮑維宏也根本不需要求簽。
所以獨孤小問他是不是也來求簽,他下意識地的以謊言回應了真相!
探究枯榮院的歷史,畢竟不是什么罪過,所以他倒也并不驚懼。只是對這聲名不顯的女子愈發警惕,乍看泯然人海,細究卻單薄鋒利……真像一柄見血封喉的蝶翼刀。
跟在姜望這等自身武力絕頂,又不怎么經營勢力的人身邊,其實是一種浪費。
這時身后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客人。測吉,還是測兇啊?”
鮑維宏回過頭去,看到里間那堂屋門口,走出一個雞皮鶴發的老嫗,正向這邊探來渾濁的眼睛。
還有測吉或測兇的說法?
他試探著道:“吉?”
老嫗咧開缺牙的嘴:“客人,今日所求之事,都能如意。您一定會逢兇化吉!”
說著,伸出那枯皺的手來。
鮑維宏又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在這只手掌上放了兩個刀錢。
這就求完簽了?
就算是騙人……也未免太敷衍!
獨孤小曾是陽國的一粒塵埃。
但今日在已經坐穩東域霸主寶座的齊國,她也是很多人都不能夠忽視的存在。
鮑玄鏡尤其不能!
因為他非常明白,接觸了獨孤小,就等于接觸了姜望。
正如他隨時可以借力量予鮑維宏,姜望也隨時可以降神跡于獨孤小。
姜望是獨孤小一人的神!
在曾為幽冥神祇的鮑玄鏡眼中,獨孤小體內那方神印的輪廓,信仰力量的傳遞,是如此清晰。
就在鮑維宏于“吉嫗”門口愣住的同時,朔方伯府里,正硬著頭皮同鄭商鳴天真尬聊的鮑玄鏡,也有一霎如泥雕木塑。
今日大兇!
短短一天之內,已經出現了很多次意外。
出門辦事,意外遇到白骨道最后一位白骨圣女。
他幾乎本能地就想吞道果以填補自身,以為鴻運當頭“天佑我”。
但卻莫名其妙地被武道真人鐘離炎盯上了,一頓羞辱和暴揍,等他忍氣吞聲到結束,又遇到剛好巡街至彼的鄭商鳴,被他反復干擾,以至于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海上那一步棋,是針對霸府仙宮,也是針對大澤田氏的落子。他既著眼于鮑家在齊國內部權勢的蔓延,要補完自身的修行路徑,也真心希望爺爺能夠再進一步。
為了確保事情如意發展,他還特地讓舅爺苗汝泰去掌控局勢,暗授以黃泉之印……卻迎面遇上了疑似有洞真實力的田氏隱藏高手,被一擊而滅。甚至于那一滴本該記錄消息的黃泉水滴,也都遲遲未歸,不知何在。
現在通過英勇伯家的鮑維宏,去查一個枯榮院的歷史,也能碰上姜望的人!
姜望是他最大的克星,是降世此身唯一的缺憾,也是成長速度恐怖、現在已經有足夠實力滅殺他的人!他自己想要把握姜望的情況,都只是通過太虛幻境朝聞道天宮,沒說直接跑到云國或者星月原去。
豈能有如此意外的相逢?
于今日之他和今日之姜望,所有的意外相逢都是危險!是對他而言的危險。
就像道歷三九一七年,他在楓林城的降臨,也是對姜望來說不期而遇的危險。
時局不同了。
若不是他對鮑維宏并不是直接的控制,而是間接的引導,且引導十分之隱蔽。若不是鮑維宏此行的目的只是探究枯榮院歷史而已,并不具備不能暴露的危險。
若不是他及時清醒過來,壓制了鮑維宏神魂深處的忘川印,沒有讓鮑維宏在那種驟然爆發的危險感受下失控出手……
他此刻面對的就是姜望驟降臨淄城,一劍將他梟首。
什么苗家鮑家朔方伯,誰都救不了他!
齊國絕世天驕的名頭,在姜望面前沒有任何自保的能力。
姜望若是殺死了他,殺了也就殺了。
齊國人大概都會主動找他鮑玄鏡該死的原因。
即便是對他寄托重望的爺爺,恐怕也會先問一句“為什么”!
那么,是為什么會走到這一步呢?
為何如此的……不順利。
“玄鏡?你怎么了?”溫柔體貼的鄭叔叔,又開始了他的關心,還探過手來,試鮑玄鏡的額溫。
見并沒有什么異常,才繼續寬慰:“你不要有壓力。發生這樣的事情,并不是你的問題……”
鮑玄鏡在座椅上抬起頭來:“是啊,我也不想的。”
這時候的鮑玄鏡,平靜得讓鄭商鳴有些意外。
之前還是一副羞憤欲死的樣子呢!
這么快就能恢復過來,也不枉自己放下公務,在這府中耐心陪伴。
看來自己的耐心和溫暖,給了這孩子很大的安慰呢……
或許正是因為自己小時候淋過雨,懂得童年的孤獨和難堪,所以長大后才會為別人打傘!
當上北衙都尉之后,一心鉆營官場,鄭商鳴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純粹的感受。這種人與人之間的關心和理解,信任、真誠和共鳴,讓他有了久違的感動。
他誠摯地道:“等你好一些了,叔叔帶你去玩耍。臨淄好玩兒的可多呢,我聽說你每天都在讀書、修行,想必是沒怎么接觸過——”
“好啊。那就今天去。”鮑玄鏡說。
鄭商鳴點點頭:“那就過幾天——欸?”
他愣了一下。
帶鮑玄鏡去玩,只是這么客氣地說,并沒有打算現在就讓鮑玄鏡答應。在他看來,這孩子外表活潑開朗,內心敏感謹慎,還需要時間來感化。
且他自己公務繁重,真個哪天想要出去玩耍,也都得提前湊好休沐時間才成。
但鮑玄鏡既然點頭,既然這么迫不及待,他若是推辭,難免叫這孩子傷心。
“好!”鄭商鳴熱情回應:“咱們收拾收拾就出發!”
他又有些遲疑地看著鮑玄鏡:“你的腹痛……好些了么?”
“我已經好了……”鮑玄鏡顯出幾分不愿提及的羞澀,又天真地期待:“鄭叔叔帶我去郊外春游嗎?”
他的眼神黯淡了幾分:“爺爺從來都不準我出城……”
“啊?啊哈哈,對!”鄭商鳴露出一個‘被你猜到了’的表情:“我就是要帶你去郊外春游!去換身衣服,跟你娘親說一聲,咱們這就出發!”
鮑玄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鄭叔在此稍等。”
看著這位小伯爺依賴的眼神,鄭商鳴欣慰地笑了。
他隨手拿起腰牌:“本官有公務出城,一般事務轉至祁副使案前。”
想了想,又吩咐道:“臨淄郊外有什么風景好的地方,速速具陳于我。辦公要用。”
說起來,小孩子的眼睛,可真是明亮啊。
像一眼活泉。
黃泉之水如滴漏,自有夏島的客棧,一路墜下深海。
無論是礁石、海浪、游魚,亦或是別的什么,都無法阻止它的穿行。
它真實存在,而又有虛假的倒影。
它穿梭于人性,又有神性的渲染。
最后終于穿越了所有阻礙,抵達了無底之底,冥冥之空。
滴答!
它落進一眼活泉中。
一瞬間的水面漣漪,如此溫柔地開放,像一朵睡蓮懷抱人間。
這是一眼清幽的泉!
泉里的每一滴水都很干凈。
令它渾濁的,是它所經歷過的人世間。
那渾噩的光影,濁黃的顏色,都在途中被沾染,都在水中被洗凈。
水面有倒影。
岸邊坐著人。
在這無底之底,冥冥之空,在這現世與幽冥世界的渺渺罅隙、無盡之時空里,竟然藏著傳說中的黃泉。
而竟然有人,在此獨坐!
水中映著的那個人,長相倒不出眾,身穿麻衣道袍,有著親和的笑容。
岸上坐著的那個人,眼神疏離,靜坐泉邊,手持一支釣竿,釣線無鉤也不觸水。
代表死亡的泉,有著活意。坐在這里活著的人,卻仿佛死去。
水中倒影是他的思念,而他疏離的眼睛仿佛遠眺世外,既不在現世、幽冥,也不在眼前。
他看到那茫茫之地,劫無空境。
在那劫無空處,立著一緘默的男子,以不可測的目光與他對視。
其人青衫玉冠,而仗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