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無心愛良夜第五十一章人鬼殊途從此無心愛良夜第五十一章人鬼殊途←→:、、、、、、、、、、、、、、:xbiqugu
烏煙如海,烈陽融之。
雷霆萬里,翻覆青龍!
天公城里正在發生的戰斗,幾乎把隕仙林的天空犁了一遍。
晉王府殺進隕仙林的這一戰,武道宗師姬景祿一馬當先,身化氣血烈陽,直接轟穿了隕仙林里的路徑,筆直地貫通到天公城外。
但此次大戰的主力,乃是晉王姬玄貞。
此宗王輩分極高,是景欽帝時期受封的親王。以身份論,宗室內部僅稍低于宗正寺卿姬玉珉,以血親論,當今天子都要叫一聲老祖。
他親歷過五國天子會天京的恥辱,也見證了景顯帝的殫精竭慮和力不從心。
他曾域外殺天魔,也曾掌中養螭吻。
在姬鳳洲即天子位、決意鞏固中央霸業的如今,他從天外歸來。這是時隔多年之后,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在天下人面前展現大景帝室的力量。
三月初三,在宗德禎從原天神嘴里撬出“昭王”之名的時候,他和姬景祿就已經來了。只是停步兵墟,匿跡藏形,不使人知。
這等待的一夜,是給某些人報信的時間——殷孝恒的死,必然是內外勾結的結果。
中央帝國的戰爭鐵蹄已經踏動,正在神陸疾馳。
經歷了滄海的巨大失敗,再發生帝國軍事統帥被謀殺的極惡事件,景國上下都不能夠再容忍。四千年第一的霸業,要么如一張廢紙被撕去,要么寫上挑釁者的姓名,并宣判他們死去。
在巨大的內外部壓力下,帝室和道脈三脈完全擰成一股,編成這個世上最殘酷的絞索,沒有任何一個被審判的目標,能夠在這根絞索下生存。
整個神陸都呼吸艱難!
在這種三脈合力、舉國動員的情況下,一丁點蛛絲馬跡都會被揪出來,無論是對內還是對外。
而隕仙林的這一夜,風平浪靜。
或者是平等國真的沒有做什么,或者是天公城已經被放棄。
無論哪種可能,當樓約公開宣示平等國為兇手,一切就都不能再停下。
樓約以言宣稱,晉王府以血染名。
姬玄貞配合著景國的姿態,肆無忌憚地展現力量。
其實是他一個人殺進天公城!
扛著天公城經營了兩年的大陣,頂著天公城里無數鬼物、無數“志士”的圍攻,與錢塘君伯魯放對廝殺!
殺得此刻天翻地覆,電閃雷鳴。
姬景祿站在天公城下,阿鼻鬼窟的上空,截斷所謂“兩界”的樞紐,令阿鼻鬼窟的力量,無法支持天公城。
他雙手微垂,神態輕松,俯瞰著鬼窟里慢慢上浮的兩雙眼睛:“你們最好不要過來,我很可能……會打死你們!”
天鬼有名“幽鳶”、“玄父”者,正在其中。
修行到了此般境界的鬼物,早就不懼氣血,也不在乎烈陽。但面對體魄炙烈的武夫,仍不免在氣勢上弱了幾分。
姬景祿只身立在阿鼻鬼窟上空,詮釋什么叫“一夫當關”。
幽鳶的眼睛是幽藍色的,其間跳躍的鬼火是飛鳥形。她的聲音帶來梅雨潮濕的感受,慢慢往人心里沁:“姬景祿,你哪里來的自信?”
“你看,你知道我。而我在來之前,才臨時看了一眼你的名字。這就是為什么我有這樣的自信。”
姬景祿居高臨下:“你們在阿鼻鬼窟里生活了很多年,景國人從未過來驅逐你們。不是因為騰不出手,是因為你們很懂事,不曾擾亂現世秩序。更是因為,景國不視你們為威脅——現在退去,仍如當初。”
阿鼻鬼窟之中,玄父的聲音十分滄桑:“人死方為鬼,我們因為種種不甘而存在,醒過來已經不是曾經的自己。但是姬景祿,我曾和你一樣。”
“你意氣風發,你錦衣玉食。你看遍春景,你享受人間。”
不斷翻滾的黑霧之中,高約丈八的猙獰鬼軀緩緩上浮,他生了一對深邃的鑄鐵般的牛角,角上有螺旋的鬼紋。眼睛仿佛被銹蝕了,混淆的一團堆砌著,不能夠看真切。
“我們不愿意去幽冥被奴役,也不能明明活著卻歸于源海。我們只是想有個地方偶爾透透氣!但伯魯告訴我們——我們可以和你一樣。”
天鬼玄父踏鬼霧如階,一步步走上來,越走越高壯:“和你一樣!”
他在黑黝黝的阿鼻鬼窟之中,卻把他的陰影投向天空。
幽鳶纖細的身形跟在他身后,走在他的陰影中,唯有一雙眼睛是亮的,仿佛漂浮的燈籠。
“你怎么可以讓我退去呢?”玄父問。
他對人間的渴求,燃燒在幽鳶的眼睛里。
“理想非常美好。”姬景祿五指一張,將鐵扇拿在手中:“但要有命去實現。”
就此在空中一躍而下,武軀瞬間膨脹起來,身上錦服直接炸開如碎蝶。
仿佛巨弩上緊了絞索的聲音。
姬景祿的武軀不斷膨脹不斷繃緊,身外竟然有九條大筋浮現,彼此糾纏,而竟盤身如龍!
俄而探爪揚須,真成龍形。
青筋龍首交匯在脖頸,仿佛撐著他的腦袋,仿佛共同舉起王座。
九龍舉日!
天鬼玄父猙獰的鬼軀瞬間被比作了玩偶般。
有別于血肉生靈、鬼斧神工的另一種頂尖武夫體魄,九龍盤武!
相傳太古龍皇盤吾氏,體魄無敵,橫掃諸天。
道國傳承古老,姬景祿以傳說中盤吾氏的體魄來自我雕琢,完成武夫的蛻變,而終成此身。甚至于在武道二十六重天的時候都不能真正把握,直至武道登頂才顯身!
他的武軀有如此爆炸性的力量表現,他的臉卻還是那么的溫潤斯文。
但眼睛稍稍一抬,便有一種殘忍的威嚴。
手中鐵扇也隨之膨脹,他抓著合攏的鐵扇,像拿著一根混鐵棍,躍下的同時便將這鐵扇也砸下,極其粗暴地當頭砸落。
“退下!”
此身即為力之極,此意即為武之巔。
諸天萬界,一身橫之。
咔!咔!咔!
阿鼻鬼窟的窟口都在開裂!
這是景國向全天下展現肌肉的時候,也是姬景祿伸展拳腳的時候。
他需要讓人知道。
他為什么能夠接掌斗厄,為什么可以開拓中央武道,砥礪景之武卒!
景九甲并不是遙不可及的想象,而是必然會實現的結果。
打出來的是景國的威嚴,轟開的是斗厄軍的前路。
天鬼玄父額頭倏而生出一塊硬骨,骨紋是詭異的藍綠兩色八卦之形,自牛角的兩端投下力量來,這塊八卦硬骨輕輕一旋——
自這鬼骨八卦中,猛然疾射出藍綠色錯雜的光柱,轟轟隆隆,死死抵住姬景祿的鐵扇,將其往上抬。
當然并不能抵住九龍盤武身的力量。
但他并非孤身。
在他身后的天鬼幽鳶,猛然后仰,煞白之面,猩紅之唇,鬼發飛散張揚,深深扎進洞壁,仿佛結為蛛網。來自鬼道的力量托舉著他們,瞬間鞏固了阿鼻鬼窟的入口。
山川大地都是這張網,支撐著他們,只往前,不往后。
阿鼻鬼窟無底無邊,無數歲月里不知積累了多少鬼物,在永遠地沉淪與消解。
在天公城建立,陰陽貫通之后,它就有了無限的可能性。
錢塘君選了一個好地方,真正有經營的潛力。
平等國不應該,也不會放棄它。
當然阿鼻鬼窟是這樣沉晦兇險,向下探索并不容易。錢塘君坐鎮天公城,全身心地投入經營,發展已經如此迅猛——在鬼窟的探索也非常緩慢。
對天鬼們來說,爬上來同樣艱難。
“不想再回去了!”
“你若覺得我們應該回去——”幽鳶森聲而嘯:“那就請你下來!”
鳶鳥鬼影竟然飛出她的眼眸,在尖銳的唳聲里,一霎即鋪天蓋地,如濃云蒸騰,向姬景祿而去。
但即在此時——
轟隆隆隆!
天公城的城墻轟然倒塌!
幽鳶和玄父幾乎同時停止了進攻,面露驚色!
磚石亂飛中,一塊巨大的石匾橫來。
上書“天下人族是一家,萬類出身無高下”。
被一只以金線繡出帝室天紋的靴子,踩在其下。
靴子的主人,是個身披繡金蟒袍的男子,身形頎長,神眸如電,中央帝國晉王姬玄貞!
天公城里的戰斗,竟然這么快就結束了!
有整座天公城的加持,里里外外那么多兩界之民的幫助,錢塘君本身也并非弱者……竟然一刻鐘都沒撐下來。
可以說絕大多數天公城民都沒來得及參與戰斗,整座天公城還未徹底運轉起來。
甚至于兩尊天鬼下定決心,從鬼窟深處爬出來援手,同姬景祿交手還不到數合!
單騎入陣,斬將奪旗,便是如此了。
姬玄貞究竟有多強!?
“陰陽貫通,兩儀福地?”
大景晉王足下輕輕一碾,石匾頃刻四分五裂,漫天都是不成輪廓的碎石,只有一個完整的‘人’字,在空中不斷地翻滾。
“人鬼殊途!”
這便宣讀了那些鬼物的命運。
“不肯回去?”姬玄貞大手一抓,從高穹引下五道青雷之龍,咆哮著殺入鬼窟:“別回去了!!”
幽鳶和玄父對視一眼,一點多余的反應都沒有,更不再放什么話。當場潰為鬼霧,就此消失不見。
錢塘君的實力他們再清楚不過,對方就是在鬼窟之中將他們打服,而后才能闡道,才論及理想,才將他們說服。
可這樣的借越國末帝龍氣而成就的強大天鬼,占據地利,都扛不住姬玄貞的攻勢。
他們怎敢被姬玄貞沾上?
轟隆隆隆,雷龍亂舞,電蛇飛竄。
兩尊天鬼雖然退卻,姬玄貞引來的雷龍卻并不罷休,而是繼續在鬼窟中肆虐,等閑鬼物,根本觸之即死。這一瞬間殺死的鬼物難以計數,鬼物被殺死所化的青煙,幾乎蒸騰成云!
“神話時代都落幕,再來說什么貫通陰陽——”姬玄貞面無表情,只給了一個冰冷的評價:“黔驢技窮!”
姬景祿身上的氣血,如同沸騰的火山逐漸緘默,平靜地眺看遠空:“看來他們不打算留下咱們,也并未在天公城寄托所有希望——一個夠分量的都沒來。”
姬玄貞只道:“陰溝里的老鼠,沒惹上咱們也就罷了,現在怎敢露頭?”
今天來的無論是圣公、昭王、神俠,甚或一起來,也都得死。
平等國是理智的。
這理智不僅表現在今日。
也在于這幾年里,天公城里始終是錢塘君一人在經營。雖說是代表平等之理想,站在臺前,但整個平等國沒有第二個站在明面上的人出來。
換而言之,他們深刻明白自己不容于世,雖則選擇了這么一個易守難攻的險地,也時刻做好切割準備。
若要真正掃滅平等國。或許應該再給他們一點時間,再讓他們經營一些年月?讓這里更難割舍,才能割下更多。
姬景祿把視線收回來,看向已經被打成斷壁殘垣、猶有濃煙滾滾的天公城:“您把伯魯放走了?”
城里還有許多殘存的人,鬼物倒是一個都不剩。不過并沒有天鬼的尸體。
“戰斗結束得太快了,也許給他們營救的時間不足夠。”姬玄貞看不出太多情緒,拔身飛向高穹:“是時候驗證他們的理想了……掃滅天公城可以說是事發突然,現在給足了機會,救還是不救?”
姬景祿在原地靜靜地待了一陣,這會還是清晨,天光明亮。
三月初四有一個不錯的開始。
他知曉這場追殺還會持續一段時間,可能是一天,可能是兩天,取決于救伯魯的人什么時候出手,又或者說——如果確定不再有人救。
至于現在……
姬景祿轉過身,看著遠處慢慢走來的兩個人——一個頭戴楚國皇族玉冠、衣著卻相當簡單,嘴里絮絮叨叨說著什么的男子,以及一個樣貌平平但很干凈的光頭——該和楚國人聊一聊了。
“聊一聊?”有個聲音忽然這樣說,似在耳邊響起。
床上的女人雙眸緊閉,呼吸悠長,仿佛還在熟睡。
“都日上三竿了。”那個聲音說:“借來的身體也要睡覺嗎?”
仵官王睜開眼睛,當然掐訣的手并未放松,臉上的笑容十分無害,甚至帶出一絲令人作嘔的媚意來:“東王谷的蘇長老說,普通人每天至少要保證四個時辰的睡眠,這樣才能有更好的狀態來工作和生活,有利于鞏固壽元——我既然借來這具身體,自然就要對這具身體負責。昨天晚上工作太晚,白天補個覺。”
他扭頭看向床邊不知何時放下來的椅子,以及椅子上坐著的不速之客。
那里是恍恍惚惚的一團影子,怎么也看不真切。
“我的好兄弟呢?”他敏感地問。
“你沒有猜錯。”坐在椅子上的人,施施然道:“就是你的好兄弟幫我找到你。”
“你把我的光明兄弟怎么了!他的尸體現在在哪里?”仵官王大怒起身!
地獄無門仵官王,以德報怨的典范。
他不關心他的好兄弟是否出賣了他,他只關心他的好兄弟有沒有留下全尸,又被拋棄在哪里!
床邊坐著的人波瀾不驚,用一把銼刀在修指甲,慢吞吞道:“他很懂事,所以他還活著——不知道你懂不懂事呢?”
“那當然。用過我的人都說好,我是出了名的懂事呀!”仵官王聽到兄弟還沒死,這顆心總算放下了。將腿一疊,在床上擺了一個予取予求的坐姿,換上了一個諂媚的笑容,嬌滴滴道:“尚不知這位大人名姓,不知如何稱呼啊?”
“你不必知道我是誰。”來者修為高深,無視了他的惡心攻勢:“我只是個不名一文的小角色,走在陽光下也不會被人注意。今春風景甚好,來此與你結個善緣。”
“您不妨……說得更直接些。”仵官王謹慎地道。
“那我就把話說得直接些——”那人翻掌將銼刀收起,恍恍惚惚的一團影子,也好像坐直了:“中央天牢,你還記得嗎?”
仵官王的媚眼,瞬間兇狠地豎了起來!
那人視若無睹,慢條斯理:“記得自己……是怎樣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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