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無心愛良夜第三十二章命衰矣從此無心愛良夜第三十二章命衰矣←→:、、、、、、、、、、、、、、最新網址:xbiqugu
為今日這一戰,吳詢刻意調動大魏國勢,配合武卒兵煞,一起封住了校場。又調來虎符,使之懸于高天,與旭日并行。
如此這座本就可以容納千軍萬馬演練的校場,才堪堪能夠讓他們放開手腳。
今日這一戰,對姜望來說,大約是他證道極真的最后一程。也是他挑戰現世所有二十六重天武道強者后,所要攫取的最后一場勝利。
這一戰對吳詢來說,只為證武。他已經是可以定義武名的存在,他只想看看當今武之極,是否能為洞真之極。
魏國大將軍右手所掌,是一桿依稀掛了幾處銅銹的古老長戈。
它實在是有些年頭了,最早要追溯到諸圣時代,據說是縱橫真圣龐閔的掌中名兵。
在漫長的歲月里,換過了數不清的執兵者,有太多次毀壞又重鑄。如今它的桿身,都很明顯地分為三截——倒都是寒武青銅的材質,但年份完全不同。體現在外征上,就涇渭分明。
這不同層次的青銅色,倒是叫這桿長戈更顯氣韻,非俗物能及。
且它桿身雖然帶銹幾抹,戈刃仍然十分鋒利。日光照刃,都被剖開。
它的名字是龜雖壽,代表一種不死的壯懷。
而能夠與“龜雖壽”一同被吳詢所佩戴,那柄名為“大鄴”的短劍,自然也非凡品。
它是魏玄徹的爺爺,也就是那位勵精圖治的魏明帝,留給“好圣孫”的天子佩劍。
此劍非禮劍,而是殺劍。魏玄徹持之斬蛟,持之搏虎,持之在殿堂誅權臣。
當初在望江樓上見吳詢,與之一見如故,徹夜長談,引為知己。魏玄徹解衣為其披,解劍為其佩,乃許鎮國大將軍,交托天下兵事。
如今它懸在吳詢的腰側,的的確確有山河之重。
吳詢的“武戈”和“殺劍”,都有著榮耀的歷史,隨他一起,為天下所傳頌。
姜望當然也知曉它們的名字。
他只是橫過自己的長劍:“它的名字叫長相思,它是我的佩劍。自出爐起,隨我征戰至今——吳宗師,請指教。”
長相思沒有什么輝煌的歷史,只是一柄幾年前才出爐的新劍。就像姜望沒有什么高貴的血脈,只是一個從小鎮走出來的年輕人。
但時至今日——
天下誰人不識君?
哪國哪家的名器譜,會漏掉長相思的名字?
若無長相思,必非信譜。擺出去都讓人笑話。
的確不需要太多介紹了。
雙方遙望彼此,視線絞殺在一起,直接在校場的上空,揚開了血旗!
吳詢的眼皮一抬開,好像放開了馬欄。頃刻塵煙滾滾,但見萬馬馳騁、千軍沖鋒。
姜望從未見過有人將氣血運用到如此地步,每一縷血氣,都是一位驍騎,是躍馬揚刀的武士!
這位當世名將并未領軍,但以身為國,身當萬軍,竟然以瞳術體現了兵陣的殺力!每一次血旗招展,他的眸光就更往前進。這代表這座“戰場”,被他侵略了更多的地盤。
僅僅目仙人已經不足以抵抗此等瞳術,姜望便將眸光一抬——
剎那華光滿高穹,交織成一尊清逸仙影,飄然而落。仙龍法相左手虛握拳頭,以虎口托舉右手,右手并兩指抵天,如仙劍之形。
仙眸內就此射出兩道清光,投入校場上空糾纏的視線當中。
雙方視野在這一刻近乎無限地擴張,雙方視線也在這目識世界里近乎無限地切割。
吳詢的瞳術不斷“攻城略地”,但他所進攻的目標,從一個有邊界的戰場,變成了一個無垠的世界。無論在此投入多少,都不可能抵達盡頭,“占地”越多,消耗越多。
仙術·一目盡天涯!
當然這目識世界不是無窮盡,吳詢大可以試一試,他的瞳術要投入到何等程度,方能夠撐爆仙龍法相的眼睛。
吳詢當然不會這樣嘗試。
他只是提戈往前,當自己的眼睛不存在。
可以看到他的眼睛已經失去光采,如盲無視,他披甲的身形徑自往前,而瞳光卻剝離開來,如數支沖鋒的鐵騎,在空中不斷高抬,也牽扯著姜望的眼睛。
用固有的消耗,抵住姜望的仙目瞳術,讓彼此的視線,就這樣高懸在戰場上空,彼此糾纏。
咚!咚!咚!
吳詢前進的速度并不快,軍靴敲擊地面,一步一個腳印。一個腳印,就是一支旗幟。
他哪里是在往前走?
他是在攻城拔寨!
其人每進一步,姜望的“城寨”就要少上一座,直至整個戰場,盡插吳詢之旗,而他孤立無援,八方受敵。
這種極純粹的對“勢”的爭奪,姜望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了,且吳詢又以兵家的技巧,加持于武道征伐。
令得他一抬腳,頃刻就帶來山呼海嘯般的龐巨壓力。
在未戰之前確立對敵優勢,在將戰之時進行戰場布勢,在既戰之后強化凌敵威勢——此三勢也,是兵家之“兵形勢”的精髓。
姜望維持“一目盡天涯”的仙術,消耗是要大過吳詢的。
所以吳詢選擇維持目識戰場的對耗,以此為自己確立優勢。現在正是他于戰場布勢之時,他要進一步強化自身勝勢,而壓縮對手的選擇,讓勝負走向一個確定的結果。
姜望站定不動。
姜某原來不知兵。
他只是一個很了解自己的廝殺客。
吳詢的腳步一抬開,他就清楚自己在“勢”的爭奪上,完全不可能是對手。吳詢對勢的把控,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在今天與吳詢對決之前,他從未想過,“勢”竟然能有如此的運用。
將沙場點兵,演繹于百步之爭。把千軍萬馬,斬進寸草飛埃。
只是踏出兩步,已經無處不是敵勢。這要是真的引軍與吳詢對壘,恐怕要從開始被碾壓到終局。
在這種情形下,若還是糾連于爭勢,只能是泥足深陷,越掙扎越下沉。
他拔劍。
劍刃與劍鞘在分離的時候碰撞激烈,炸開來的火星飛轉在劍身。
仙龍法相掌控了目視,他的視線正在高穹與吳詢的視線彼此逐殺消耗。
所以這時候看他的眼睛,是沒有任何神采,完全的呆板,徹底的無情。
但他按劍的手,拔劍的手,此刻有一種極致的張力——
他好像正在拔山,拔一座撐天的巨山。
青筋爬在手背,好像蘇醒的怒龍。
他完全不爭勢了,任由吳詢攻城略地,抵至高峰。任憑整個校場,插遍吳詢“勢旗”。
他不爭于外,而問于內。
問這具身體,是否有力。問這柄長劍,是否能夠前行。
此刻他如在千軍萬馬所圍的戰場最中心,獨身仗劍,仗這一夫之勇。
吾欲勝,欲萬勝,雖千軍當道,萬馬如潮,吾往矣!
劍刃與劍鞘的分離,結束于最后一聲脆響。他一劍斬出來,恰恰在那名為“龜雖壽”的長戈遞來時!
千鈞一發,流光相會。
嘩啦啦,波瀾驟起。
它體現在無垠的虛空,也體現在真實的時光,人生的長旅。
人們看到兩條浩蕩的長河,從虛空中涌出,交錯于校場。
歲月和命運的長河再次交匯了。
姜望以假天之態,再次斬出他在隕仙林里奠定古今洞真極限的那一劍——曾見青史,歲月如歌。
如果說吳詢已經完全占據空間上的“勢”,此所謂“地利”。那么姜望這一劍,就剝奪了時間上的勢,此所謂“天時”。
如果說吳詢把控了客觀的、物質意義上的“勢”,這座校場盡是他的“勢旗”。那么姜望這一劍,就贏得了命運上的勢。
勢雖壯,命衰矣!
劍鋒斬長戈。
吳詢雙手持戈,一只手翻掌下按,卻仍不能阻止長戈揚起,甚而帶動他整個武軀后仰,腳下失根。
地勢亦輸矣!
姜望人隨劍進,劍鋒貼著龜雖壽的長桿走,人也逼近這天下聞名的武夫。
先斬歲月,再斷命途,最后收身。
這一劍還未斬盡,姜望鼻端先嗅到一種濃重的血腥味。鋪天蓋地,如陷修羅斗場。
他這時候才明白,青銅長戈龜雖壽的銅銹,并非是銹,而是強者的血!
不是一般的強者,是超越絕巔,擁有不朽之意的強者!
正是因為沾染了這等強者的血液,這桿“龜雖壽”,才沒有隨著龐閔的死亡,而逐漸凋落。才在龐閔已經死去這么久之后的今天,依然作為天下名兵而存在,依然彰顯鋒芒!
難道縱橫真圣龐閔,當年還持此兵,傷害過超脫?
難道龐閔不僅僅是真圣境界。
在儒祖法祖墨祖之外,創造縱橫家的龐閔,也曾走到那無上的境界么?
姜望的思緒只是一閃而過,因為往事都為塵埃!
時至今日,他在隕仙林所創造的古今洞真殺力第一的記錄,仍然沒有被人打破。
也就是說——
絕巔之下,此劍沒有對手。
縱然吳詢已經圓滿,隨時可以踏出那一步,也不能例外。
所以在大勢反傾,險被掀翻的此刻,吳詢以武意引動了青銅長戈上的古老強者之血,將那存在于時光長河里的恐怖氣息,引至現世中來。
人們這時候可以看到——
在校場的最中央,姜望與吳詢,幾乎已經貼身,距離不足一步。
長相思的劍鋒,在龜雖壽的青銅長桿上前行,那浮凸的雕紋、輝煌的過往、無數持兵者留下來的印痕,都不能將此劍阻攔。
唯獨是那數點銹跡,體現了歷史的斑斕,銅綠之中,泛著迷幻的黃。
姜望的劍仍在前進。
虛空中與命運長河交匯的歲月長河,卻在這個時候分岔、倒卷。
嘀嗒!
它從一條虛幻的長河,變成一滴真實的水滴,恰恰滴落在那青銅長戈的銹跡上,一瞬間將涌動的斑斕都澆滅了!
這一劍逆斬歲月,讓過去的歸于過去,停在過去。
什么古老強者之血,在漫長的時光沖刷后,它就只是一滴血而已!
現在重新是長相思和龜雖壽的交鋒。重新是姜望和吳詢的對決。關于龜雖壽的“過去”,已經被切割了。
現在劍鋒還在往前走。
吳詢的一只手已經離開了青銅長桿,握住了腰間那柄名為大鄴的短劍。
虛空中只剩下一條名為命運的長河。
而姜望仿佛剛剛自命運的河道里直起身來,濕漉漉的一身苦海之水,卻遞出了今日這一戰的最后一劍——
劫無空境!
吳詢在這一刻,失去了一切。
他似鐵騎突出的瞳光,在高穹與仙龍法相交鋒、把目視世界切割成千萬碎塊的視線,一瞬間崩潰了。
如知音死,琴弦斷。
他那猶在掙扎的戰戈龜雖壽,一時間脫手而出。
那柄養在鞘內的大鄴劍,竟然拔不出鞘!
他如此強大,卻被剝離了所有,斬斷了命途。
“我輸了。”他帶著笑的這樣說:“我終于見識到,什么是古今第一的洞真。”
“武”的極致并不輸于“道”,他輸了這一戰,是武道二十六重天的吳詢,輸給洞真境的姜望。
他接受這結果。
但他的笑容很快就破碎。
因為姜望的劍并沒有停止,姜望的劍還在往前。
勝負已分,這場戰斗應當結束了。
可他在姜望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極致的冷漠,極致的無情!
姜望真想殺我?
這是吳詢心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所謂的約斗,本就是一場陰謀?背后主使者是誰?景國?楚國?
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無數個念頭,紛至沓來。
但這些念頭,很快就碎滅了。
因為他在那極致冷漠、無比空洞的眼睛里,驟然看到一點光亮。那是一縷跳躍的、赤金色的不朽之光。而后就聽到“嘎巴”一聲脆響——
姜望那持劍的右手,直接自手肘處翻折,扭曲成一個怪異的外凸之形。掌中握著的長相思,自然也就偏離了固有的軌跡,從吳詢的天靈掠過,削去他胄上頂纓。
盔槍被斬斷的聲音,稍后一些才傳來。令吳詢脊生涼意。
他在這種徹骨的寒涼中,恍然生起一種明悟——他剛剛看到了……真正的天人。是天人姜望,而非那個現世第一天驕姜望。
而后他便看到,姜望以折手握劍,直挺挺地往后便倒。
這一倒,令吳詢剛剛緩過來些許的心,又猛地墜落!
“哥!”
“姜望!”
“東家!”
“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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