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第七十四章日月齊天第七十四章日月齊天
不應該說是神龍,該說鬼龍!
姜望在這一刻想明白了一切。
敖馗在滄海與泰永爭位,雖是輸了,還能盜走乞活如是缽,成功逃往宇宙。在森海源界與觀衍爭星君,雖是輸了,也只是輸了半步!被鎮壓在姜望的玉衡星樓底座,被反復地抽取力量,在身體極度衰弱、宿主姜望對他異常警惕的情況下,還能找到機會,一舉脫身!
這樣的存在,豈能被小覷?
他降臨浮陸就知局勢危矣,因為他藏在這里的乞活如是缽,權柄早已被侵奪。也就仗著他與天佛同宗,得到乞活如是缽靈性的支持,才能夠稍稍抗衡。
浮陸世界的歷史,他比姜望看得更清楚,也更早的發現問題。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做了兩手準備。
展現在姜望面前的一步錯步步錯、被王道之勢碾壓,也是他的的確確做了明面上所有能做的努力,如此才能騙過姜望,騙過那隱藏在浮陸歷史中的恐怖存在。
“天亡我也”的戲本,很適合梟雄的落幕。
但他屠殺疾火部百萬人口,真正的目的,其實在于那些藏在幽暗地窟里的惡鬼。
那些被白玉瑕早早發現,被凈禮輕易壓制的惡鬼,作為殺手锏明顯太弱,作為翻盤手段顯然不足。因為它們的意義根本不在彼刻,不在他敖馗與姜望的對局中。
作為滅世者的慶火觀文說他輕視姜望,其實從來沒有。
因為了解,所以不會!
恰是相信姜望能夠在占據優勢的情況下,不給任何機會地擊敗自己,他才會在明面上的那一局里拼盡所有努力。這一局才能如此真實!
在當今之時代,浮陸已無惡鬼。
可在浮陸的歷史上,曾經有惡鬼主導世界的時代。
那些惡鬼、惡鬼的力量,都去哪里了?
姜望那時候沒有想到答桉。
他敖馗想到了!
在惡鬼空白的時期養出惡鬼,他就是當今時代惡鬼的創造者。填補歷史空白,真正把握了惡鬼的根本,而后才能于幽天之中化身鬼龍!
而后才有了在這惡鬼天道中,與那個恐怖存在爭奪權柄的可能!
浮陸所有惡鬼盡歸于惡鬼天道,所以他也是惡鬼天道的一部分。在惡鬼天道顯化時,他也身在其中。
前有姜望等人窮追不舍,舉浮陸人族之力圍剿,后有那個壓制乞活如是缽的恐怖存在虎視眈眈……于敖馗而言,浮陸世界的那片歷史空白,是唯一的生機所在。
他藏到歷史之外,和歷史空白一起隱沒了,又和歷史一起出現。
僅憑敖馗自己,其實并不能做到完美無缺,他也是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進行了一場豪賭。
真正讓他這一局落子成功,還在于作為浮陸世界意志降生的疾火毓秀!
在過往的歲月里,她已經輸過無數次,她比任何人都懂得這個所謂滅世者的恐怖。
姜望不會與敖馗聯手,她則不然。
她只要保護這個世界,驅趕入侵者,為此不惜一切。
敖馗屠滅百萬人口,于她沒有半分影響,反而要拍手稱快。
在先前那場與敖馗的戰斗中,姜望步步緊逼,疾火毓秀也很積極地幫忙,參與戰斗。在幫忙過程里,恰是她主動擊穿了地窟,放惡鬼墜入幽天……
她窺見了敖馗的布局,不動聲色,順水推舟,甚至于動用世界規則幫忙遮掩。
所以才有此刻。
她同滅世者爭浮陸世界的權柄,敖馗同滅世者爭惡鬼天道的權柄!
敖馗是什么存在?
上古龍皇的后代,無限逼近皇主、星君的眼界,位在巔峰真龍的層次!城府深遠,老奸巨猾,在獲得惡鬼本源、補足力量之后,遠勝于姜望他們任何一個人。
叫他逮住了機會,頃刻于惡鬼天道體內翻江倒海,掀起雄爭!
惡鬼天道誠然是此世當前無敵的武力,可一旦內部權柄動搖,力量無法自如揮灑,手握創世之書的疾火毓秀,立刻就再起天柱,再撐蒼穹!
將王權碎片盡予疾火毓秀,姜無邪再踏經緯,已臨慶火觀文身前,紅鸞槍如情人系帶,一式鳳點頭!
姜望更是“山崩在前立險峰、海嘯席卷立潮頭”的人物,惡鬼天道展現無敵之時他就在沖鋒,此刻瞬見罅隙,他焉能不一劍穿心?
神通之光傾流如瀑,劍仙人登云而上,他卻是掠過了慶火觀文,一劍五光十色,斬向他所“聽聞”的惡鬼天道沖突最關鍵的位置——
真我道劍,非我譽我皆非我!
此劍最斬神!
惡鬼天道乃是億萬惡鬼所聚之力,且以此劍,問遍每一只鬼——何為“我”?
若叫此劍落實,危不可言!
凈禮身如飄絮,竟被姜望帶著,隨著姜望的身形倏高倏低。
左手豎塔節印——掌心中空,除食指外,四指皆虛屈,中指、無名指、尾指,呈塔節狀虛屈下來,拇指與中指相對,間隔一隙。
那根筆直豎起來的食指,則側對著自己的眉心。
塔節印非常遮擋視線,所以他根本就閉著眼睛。
完全把命運交由姜望主導,而自身的佛光也流淌到姜望身上,正如姜望身周的流火,也旋轉在他身邊——師兄弟防御一體,進攻相合。
待姜望那一劍落下,他立即就要牽動姜望長劍所“問”的那些惡鬼的因果!惡鬼天道若追朔為每一只具體的鬼,惡鬼天道也就不復存在。
窸窸窣窣的聲音幾乎是與姜望的劍嘯聲同時響起,而又盡數隱藏于劍嘯聲里。
那是密密麻麻的墨蟻,在空中搭成了長橋,觸及惡鬼天道之身!
這個時候,戲命也來了!
遍身符文已隱去,身周白氣未消退。踏此黑色長廊,一步至彼方。
墨蟻不斷地被幽光吞噬,又不斷的吞噬幽光。
而他雙手大張,飛出無數道符文鋼索,以機關飛雀為勾頭,向惡鬼天道的各個方位撲去。
那機關飛雀的速度快逾閃電,機擴一響便已帶著符文鋼索鋪天蓋地,竟像是一張巨大的要捕獲此惡鬼天道的漁網!
更有李鳳堯在三位現世國之天驕、浮陸各部軍勢首領的幫助下勉強調動大軍,聚集兵煞力量,對惡鬼天道發起百段式進攻!
所謂“百段式”,即是在無法完全掌控軍隊的情況下,拆分兵煞力量,具體分為百段,以給敵軍源源不斷的打擊。
當然在李鳳堯的掌控下,這百段式進攻絕不是千篇一律的重復,而是彼此呼應交疊,能夠不斷加深傷害。
一聲龍吟天地變。
方才還掌控惡鬼天道蓋世無敵的慶火觀文,這時竟已搖搖欲墜。
她必須要承認敖馗化身鬼龍這一步,超出她的預計,甚至跳出了她的棋局。
她必須要承認她感受到了危險!
左手勐然探出來,正正地握住了那艷紅的槍頭。掌心傳來灼熱的痛感,指骨在槍芒一念千百次的沖擊下不斷粉碎……她如若未覺,拽著這條紅鸞槍,以及槍后的姜無邪,一步轉跨,已經橫在姜望和凈禮身前!
她的右手握成拳,拳峰正好撞在長相思的劍尖,把姜望這一式真我劍意和凈禮的因果追索,都攔在了拳峰外。
哪怕劍尖已經刺進拳峰,還在向前突進!
以受此世限制的人族之身,以圖騰之靈的修為,在需要維護惡鬼天道的情況下,還硬生生扛住了姜無邪、姜望和凈禮的進攻。
這件事情所體現的戰斗境界有多么恐怖,暫時還不被太多人了解。
相較于附身的慶火衡,降生出來的慶火觀文,顯然更能釋放她的能力。
而在她創造的這個間隙里,幽光張織的惡鬼天道,驟然睜開了一雙眼睛!
那眼睛是幽藍色的焰花,一朵如彎月,一朵如太陽。
極似傳說中的重童異象,日月齊天!
那朵如月的焰花飛將出來,化成一柄幽藍色的焰刀,只是一記噼斬——
幽藍色的焰線漫天飆舞!
它們何止焰線?分明刀鋒!
那些將欲覆其身的符文鋼索盡被斬斷,那些已覆其身的墨蟻裂尸成雨。
就連戲命,也猝不及防的被焰線嵌身——
鐺鐺鐺鐺鐺!
姜望及時轉進,一劍飛挑出千萬劍絲,以鋒斬鋒,生生將這些幽藍色的焰線斬回。保了戲命一命!
惡鬼天道那一只如日的焰花,則就在惡鬼天道體內墜落,化成一個不見面目的藍焰神人,探手去捉那鬼龍!
雙方一瞬間交換數百種殺法,殺得幽光滾滾,鬼龍敖馗已明顯落入下風!
在這樣激烈的戰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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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鬼天道仍然保持了平穩。
慶火觀文似乎是在這樣的廝殺里,重新穩住了惡鬼天道,而能調動些許力量,離體而出,化成一桿幽黑色的長槍,卷動天地元力,將李鳳堯所引導的大軍攻勢一一接下!
三段,五段,十段……百段攻勢飛速累計,而她應對自如!
她實在是太強大,太恐怖!神通、道法、劍術、刀術、槍術、兵略、戰斗意識乃至世界規則的理解……但凡展現出來的一切,都是絕頂,沒有任何短板。
在內有敖馗爭惡鬼天道,外有疾火毓秀爭世界權柄的情況下,還一點一點地扳回局勢,不給這些所謂的天驕任何機會。
天驕的確不算什么,哪個強者不是從天驕成長起來的?
能夠兌現的潛力,才算潛力!
但就在這個時候,響起了一聲嘶吼。
這是一記混亂、兇狠、暴虐、極具力量的吼聲。
它的聲量并不巨大,卻響在整個浮陸世界所有聽眾的耳邊。
它給人的感覺非常遙遠,但又好像轉頭就能看見。
它絕不驚天動地,更類于一聲復雜的喘息。
慶火觀文卻身形劇震,眼神大變!
“姜望!”她忽然開口:“我們得聊聊!”
此時此刻,姜望、戲命、凈禮、姜無邪,四大神臨天驕各施手段,繞慶火觀文狂攻不止。若非惡鬼天道能夠時不時給予力量支援,她這具人身早已死去。
非是她不夠強大,殺法不夠精妙,而是在這樣的四個人面前,圖騰之靈的極限也都根本不夠用!
姜望連身折轉,如青鳥穿林,在慶火觀文身上不斷添加傷口,以劍鳴作答:“我實在不知我們需要聊些什么!”
“我早就可以抹殺你,在你重回浮陸后,第一次出現在慶火衡面前時。”慶火觀文道:“你知道我為什么沒有這么做么?”
姜望聲冷如鋒:“你也沒有殺別人,我也沒有無緣無故抹掉一只螞蟻。難道你會視此為恩惠?”
五人此時戰在一處,混殺不休,光影交錯,幾乎絞成五顏六色的線團!但凡反應稍慢一些,都無法留在這樣的戰場。
“因為你身上有人道之光!”慶火觀文的聲音驀地拔高:“你有機會成長為我人族的棟梁!”
姜望沉默了!
劍卻愈疾愈厲!
“你已經猜到我是誰了,對嗎?”慶火觀文的聲音里已經透著急迫:“事關人族未來,你不可裝聾作啞!”
姜望斬出凌厲的雷音:“你在這里作威作福,茍延殘喘,玩弄眾生,凌辱世人。人族未來,與你何干?!”
“我是誰!?”慶火觀文遍身黑焰環轉,其聲甚怒:“你怎敢說與我無關?除非你不曾讀史,不曾識字,不是人族!”
姜望按住激蕩的情緒,聲音冷肅下來:“我越來越確定你是母漢公,也越來越確定你不是母漢公!”
寡言如林羨,這一時也驀然轉頭。
母漢公!
這個無比邪惡、無比殘忍,強大又卑陋的家伙,竟然真就是母漢公?那個人族傳奇,遠古八賢臣之一?
這太令人驚訝,也太令人失望!
慶火觀文反倒激動起來,一時將幾人的攻勢盡數壓回:“你憑什么說我不是?”
“母漢公已經死了!”姜望以雷音震回:“作為人族的偉大先賢,戰死在上古時代!”
“是!我死了!死得載入史冊,死得徹徹底底!像我這樣的人,一生為人族奉獻,生以盡付,死亦盡付,就應該作為冢中枯骨,被你們永遠懷念!”慶火觀文厲聲咆孝:“母漢公的一點碎肉、一縷殘魂,就不應該是母漢公,對么,我的后輩晚生、新時代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