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

第一百五十一章 懸刀掛門

第一百五十一章懸刀掛門赤心巡天第一百五十一章懸刀掛門很多人都聽說過,道門三圣地之一的蓬萊島就在海外。但誰也不知道蓬萊島的真實方位。唯有一代又一代的蓬萊島強者,入則潛修,出則鎮世,在不斷宣示著這個道門圣地的存在。

如這真人孟嶼,便是其一。

此人鎮守蒼梧境已經六年,與不少海族真王都交過手。

血王雖未與之爭鋒過,但也久聞其名,略知其手段。

明白這不是能夠輕易擺脫的對手。一見即避身,話都不多說一句,體內一節一節,發出爆竹般的密集炸響。

噼啪噼啪噼啪!!

這句蘊藏恐怖力量的真王軀殼,在千分之一息的時間里,就已經徹底地崩解為道則,而又具體地表現為血光,散成百種、千道、萬縷。

血分陰陽,有五行,三牲各異,四方不同。

或陰毒,或炙烈,或冰冷,或腐蝕。

艷色暗色褐色,一種血色竟得千百樣,就此飛散開,像沖天的血色煙花!

它們體現的是血王對「血」之字的絕對掌控。

這些血光陰暗不定、長短不一地散向所有方位,或快或慢,忽隱忽現,根本沒有精準捕捉的可能。

血王避戰之意,再明朗不過。

但血光之上的所謂明朗,忽似雪山崩塌!

這里沒有「天」,所以先體現出來「天」的概念,而后天穹下壓。

這里沒有「地」,然而在孟嶼的腳下,大地無限延伸,無盡承載,永恒存在。

那倒扣的明朗,托舉一切的厚重……

是所謂天圓地方!

傳承自蓬萊島根本道典《高圣太上玉宸經》中的無上秘法,是造化四十九術中的天演術。

孟嶼神臨之時即以此術叩門,后來更是推陳出新、發揚光大,將此術生生上推了九個排名!

千萬道炸開的血光煙花,就這樣倉促地頓止在高處,凝結成一副短暫的華麗畫卷。

無聲碰撞的道則,勾劃出如夢似幻的隱約波瀾。

好大的手筆!

與血王只是初見,孟嶼就毫無保留地出手,直接封鎖了一方界域!

只是偶遇,本來各有忌憚,本該驚鴻一瞥,他卻動如山崩。

孟嶼又何嘗看不明白,此時的血王連遭大戰,雖未有什么致命傷勢在身,卻也耗力頗巨。若要搏殺此獠,正當其時。

殺死血王對整個迷界戰局都有重大意義,于他自已更是一份豐厚資糧。

天與弗取,反受其咎!!

炙熱的獵焰雄城從天而降,毫無保留地轟在護巢大陣的光幕上,炸開成無數朵燦爛的焰花。

將這幅激烈的戰爭畫面,妝點出幾分喜慶來。

親衛統領方元猷問曰:「海族名將鰲黃鐘在,為之奈何」

武安侯答曰:「丁卯區域海巢有六座,豈有六個鰲黃鐘在兵法之道,在以眾凜寡、以強擊弱!」

姜望果斷自丁卯第一海巢撤軍,馬上又殺向丁卯第二海巢。

且一到此地,就發起了猛攻!

不僅調度戰陣輪番轟擊,更是親自出手,與各種軍械一同攻城。

焰城最直接的轟擊過后,焰花開遍護巢大陣的光幕。又在海族守軍源源不斷的支持下,被護巢大陣的力量,一朵一朵地撲滅。

以姜望如今的實力,調集起天地元力來,直如嘯山吞海。他只是站在那里,便已是風暴的中心。

什么別的道術都不用,就是一記又一記的焰花焚城,強攻猛打,給予護巢大陣最直接的壓力。

護巢大陣有成千上萬種,但這等覆蓋整個海

巢的光幕,其運行過程都是要保持能源的流動性,要有隨時將巨大防御力量匯聚到某一塊區域甚至某一個點的能力。

姜望所指揮實施的多點開花的轟擊戰術,就是最直接地阻擾大陣運行的方式。

在如此密集的強力轟擊下,海族守軍只要一個跟不上,就會被轟開缺口從而轟破防御。

姜望好像完全不在意道元損耗,焰花焚城是一座接著一座地釋放。他盡情地施展著這門超品道術的威能,驗證他對眼前這座護巢大陣的薄弱點的判斷,越戰越顯激動,甚至脫離軍勢,繞海巢而飛,好像也完全不注意自身的防御。

若有海族強者覷機來襲,這會大約就是再好不過的機會。

可惜這座丁卯第二海巢安靜得很,鋼鐵蜂巢般的通道,只成為軍械和法術洪流的出口。連個叫陣的都沒有!

姜望心中已然有了判斷,但只是加緊攻勢,越顯急切。

就在這座護巢大陣的光幕開始搖晃時,猛然探出一只蔚藍色的元氣大手,將漫天焰花一抓而空。

「真是何處不相逢」鰲黃鐘從那黑幽幽鋼鐵通道里飛出來,看著姜望。

戰袍飄揚,甲葉如鱗,臉上是那種一切盡在掌握中的從容微笑。

姜望亦笑:「看來你覺得這是你我之前的緣分。」

「冥冥之中有天定。」鰲黃鐘道:「忽然想起來,你別號青羊,我名黃鐘,確實有緣!」

姜望也不多言,直接踏上甲板,號令大軍撤退。

方元猷震驚莫名,終是忍不住道:「難道真有六個鰲黃鐘」

姜望不去理會這么愚蠢的問題,只道:「在這些海巢全都對他不設防的情況下,有很多辦法可以做到這一點。比如……一門名為咫尺天涯的頂級神通。」

方元猷愁眉不展:「若真的天涯于他為咫尺,那此方界域的幾座海巢,咱們恐怕一座也難拿下。」

鰲黃鐘雖然個體戰力不及侯爺,荷載三千甲士的飛云樓船,或也能成為戰場上橫沖直撞的利器。

然而在隨時可以馳援各個海巢的情況下,憑借防守方的巨大優勢,鰲黃鐘也根本不必擔心會被攻破巢防。

若是久持下去,大軍出征在外,久伐無功,恐生禍端。

以方元猷想來,在鰲黃鐘出現后,丁卯界域的戰局,的確是難有進展!

如匡惠平、游玉新等,也是長期參與迷界戰爭的將領,對于此等局勢皆是無計可施,有勸返之意。

但姜望只是下令大向,去往下一座海巢。

這時候他收攏軍心、威服三軍的好處便已顯見。

接連攻伐兩座海巢無功將士們雖顯疲態,卻無怠意,而是抓緊時間在戰船上調養休息,服丹用石。

姜望負手立在船頭,迎風展衣,從容自在。心中則是已經陷入戰局的推演,苦苦求解。

所以說戰爭是一門這么復雜的學問。

大軍出動不是你仗劍獨游,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走。

已經行軍至此,若這一戰不能有所收獲,且不論對威望的巨大打擊,僅這些氣血丹和道元石的消耗,就是一筆龐大的虧空。

虧空的次數多了,這片戰區就不再是人族軍隊的支撐點之一,反而成為向內吸血的無底漩渦。

當然,以姜望現在的積累,他承擔得起徒勞無功的后果。

以他的性格,即便真個造成巨大虧空,他也不會讓部下士卒為自已的執拗付賬,最后無非是自已去填補。

現在之所以不肯收兵,自然是因為……由名將鰲黃鐘駐防的丁卯海族,并非無解!

已知丁卯區域一共有六座海巢。

已知丁卯第一海巢實力最強,且通過全力進攻,已經對該海巢的防守強度有所認知。

已知鰲黃鐘能夠通過某種方式,從一座海巢轉移到另一座海巢。

已知鰲黃鐘是名將,有足夠的軍略和力量,且非常謹慎地選擇了烏龜式的戰法,主打一個閉門不出。無論怎么示以弱點,都堅決不露頭咬鉤……

姜望心中盤旋著到目前為止所有的知見,隨口命令大軍繞過第三海巢,殺奔第四海巢。

浮島又或海巢的選址,并不是哪方高層一拍大腿就做決定。

它們通常是停在一方界域必然會產生迷晶的地方,這種地方又被人族樸素地稱為「迷晶礦洞」。

一開始還有天運之窟一類的花俏名字,后來都被言簡意骸的礦洞兩字所取代。

迷界自身孕育迷晶的過程,好似禽鳥下蛋,總是一顆一顆地蹦出來。多少不定,速度不定。迷界的一切都是混亂的,就連迷晶的誕生,也沒有規律可言。

關于迷晶礦洞,唯一確定的是礦洞的位置。

已知丁卯界域的野外,現在完全是人族的自留地,具備超凡修為斥侯四處橫飛,根本沒有對手。也就是說,丁卯海族在海巢之外,相當于半個瞎子。

鰲黃鐘之所以能第一時間得知姜望揮軍的目標所在,并且及時完成支援,自然是因為各個海巢之間的傳訊法陣。

所以這一次大軍還未趕到第四海巢,先鋒隊就先將一座三丈高的黑色金屬方碑抬到了海巢之外,就地放置,輸送氣血,嵌入足夠的道元石,然后將之啟動。

此乃大齊獨有的軍械「沉默碑」,由大匠公孫革所創制。

當然做不到像齊夏大戰那樣,齊軍在阮泅的主導下,以星辰為陣,直接斬斷傳訊的規則,讓任何形式任何強度的遠距離傳訊都不能實現。

但在一定范圍的空間里,「沉默碑」對于文字和聲音的遠程傳遞,也能夠及時地進行阻隔,使之「沉默」。

現在第四海巢里的海族,在海巢之外,成了完全的「瞎子」。

當第四海巢忽然失去傳訊的能力,它說明什么這件事情本身即是在告知,第四海巢已被人族大軍定為軍事目標。

也就是說,通過這樣一個行為。

鰲黃鐘已經知道武安大軍在第四海巢這里,姜望也知道,鰲黃鐘趕到了第四海巢。

同時它們雙方都知道對方已經知道。

而后姜望駐軍不發。

大軍靜靜地停駐在沉默碑之外,停在第四海巢無法準確觀測的位置。同時斥侯四游,禁絕海族窺探。

現在對鰲黃鐘的大考已經開始!

因為第四海巢的通訊已經隔絕,第四海巢中的海族,無法通過傳訊法陣得知另外五座海巢的情況。他們甚至不知道,人族大軍是否將主力都屯駐在第四海巢外。

這無關于鰲黃鐘的軍事能力,這是情報喪失的惡果,亦是野外作戰能力被輾壓的必然。

到了這一步,丁卯海族或許只能依靠鰲黃鐘自由來去的能力,反復往來六座海巢,不斷確認人族大軍的主要進攻目標。而支撐鰲黃鐘來去自如的,無論是神通,還是某種寶器,又能反復持續多少個回合

這一步懸刀掛門,勝于千鑿萬擊!

當然,鰲黃鐘也可以藏身于海巢深處,繼續不動聲色。就像他之前在第一海巢和第二海巢所做的那樣,一直等到護巢大陣極大消耗之后,才在關鍵時刻出手。

鰲黃鐘往來諸海巢固然消耗甚巨,武安大軍轟擊護巢大陣的猛烈攻勢,又能持續多少次

但在姜望這里,他還有一張牌——

鰲黃鐘兩次出手截斷姜望的攻勢,早就

被念塵系住。

他早就可以感知鰲黃鐘的所在,但佯作不知,仍以沉默碑向鰲黃鐘發起斗智斗勇的挑戰。讓鰲黃鐘以為,這是一場雙方互相試探位置,以自身消耗窺探對方底牌的賭局。

其實他是看著鰲黃鐘的底牌與之上賭桌!

三個時辰在具體而茫然地等待中也頗為漫長,不過在默默修練的姜望這里,只是轉瞬而過。

「侯爺,咱們要等到什么時候」匡惠平走上飛云樓船,主動請戰:「兄弟們已經休息夠了,末將愿為先鋒,為侯爺沖擊敵門!」

「匡將軍沉穩篤實,也頗絕難耐,鰲黃鐘只會更著急。」姜望遠眺著并不在視野里的第四海巢,握滅了指尖的靈動火焰,淡聲道:「傳令下去,先用飯。」

匡惠平愕然,但也老老實實領命離開。

「侯爺。」方元猷在一旁小聲提醒:「兄弟們出來已經很久了,船上帶得迷晶數量有限,需要注意儲量,小心異化的威脅。」

姜望拿過清單看了幾眼,又遞回去:「時間足夠。」

他清楚鰲黃鐘的位置,知道這位海族名將什么時候在第四海巢里,又在什么時候離開。所以他有足夠的耐心來考驗對手。

鰲黃鐘已經在第四海巢反復來去五輪了!

這足可以為焦切的佐證。

焦切的情緒往往會放大問題。

他在等待鰲黃鐘的錯誤。

「不對勁!」

第四海巢里,鰲黃鐘那張因為沉肅而過于顯老的臉上,有一絲難以察覺的興奮。

「已經足足四個時辰,人族大軍都沒有新的動靜。」

他邊說邊搖頭。

「齊國這個武安侯,不應該如此從容。他大軍出行,每時每刻都是消耗,又連番轟擊護巢大陣,士卒疲、軍需乏,而我坐守雄關、倚靠大陣,以逸待勞,他怎么可能比我從容」

他在海巢內部最高的橋梁上,來回走了三步,再抬頭時,已經有了決定:「傳令下去,遷移海巢!」

「王上!」第四海巢的駐巢統帥難以置信:「咱們的防御工事都在,大軍未失一部,何故您要遷移海巢」

海巢固然是戰爭堡壘,在建立之初就有移動的功能。

但遷移海巢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海巢的選址,往往附著于迷晶礦洞。它要固定下來,在混亂的惑世里,創造一個小小的海族的凈土,需要付出巨大源能,也需要長期的經營。

貿然遷移,是巨大的資源損耗!

丟失這里的迷晶礦洞,亦是將惑世最重要的戰略物資拱手讓人!

這叫他如何不驚

鰲黃鐘早已在心里算過了損失,隨口道:「姜望已經發現我的位置了,雖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他發現了您的存在,不敢攻來,不正說明外強中干嗎」這駐巢統帥完全沒有聽懂:「他只是豎一塊沉默碑,咱們就遷移。他若豎碑于另外幾座海巢呢」

鰲黃鐘平靜地道:「也遷移。」

「損耗何等之巨,且是未戰而失!」駐巢統帥咬牙道:「末將實在難以理解!」

總算在今日找到了幾分對弈的樂趣,鰲黃鐘稍微多了點耐心,與他解釋道:「人族有一部兵法說,失地存人,人地皆存,失人存地,人地皆失。你當熟記。姜望這樣的天驕,不會一輩子守在這里。你們今日失去的來日都可以奪回來。」

「可咱們這里風平浪靜,人族大軍根本不敢打過來。」駐巢統帥仍是不解:「看不到失地的風險,更看不著失兵的風險。」

鰲黃鐘看了他一眼,終不耐煩再多說:「執行本王的命令。」

于是第四海巢御風而起,轟隆隆自往第一海巢方位而去,也自然地離開了沉默碑的籠罩。

只留下正在吃飯的、面面相覷的人族大軍,和立在樓船船首,擰眉不語的姜望。

姜望的確等到了鰲黃鐘的變化。

但等到得不是鰲黃鐘消耗過大、自由來去的能力受限,也不是這位海族名將的行險一搏,而是壁虎斷尾。

從雙方開始接觸到現在,他們并沒有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正面碰撞。可鰲黃鐘是一縮再縮,現在是連迷晶礦洞都能放棄,實在是謹慎到了極點!

恰恰是這樣的對手,讓姜望根本看不到撲滅敵軍的可能。

當鰲黃鐘決定遷移海巢,他所能遭遇的最壞的結果,也就是五座海巢都遷移。

而丁卯區域的任何一座海巢,都不可能再被人族攻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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