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

第一百章 竟如水中之月不可及

從此無心愛良夜第一百章竟如水中之月不可及從此無心愛良夜第一百章竟如水中之月不可及←→:、、、、、、、、、、、、、、易家兩兄弟,真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一個古板,一個狡黠。

易星辰人物風流,年輕時候就是與李正書齊名的天驕,一帆風順到現在,已然列名政事堂,成為齊國最頂層的大人物。

他的兩個兒子都不過中人之姿,很多人都為他可惜。”

但姜望卻覺得,易氏兄弟都是很不錯的人。

當然,來往歸來往,易懷民想用這種小伎倆來確認“嫌犯”,飽經風浪如他姜侯爺,自是不可能上當。

他絕不會承認,那什么枯榮院余孽,與他有開玩笑。誰不知道他姜某人與佛宗涇渭分明?

苦覺大師哭著喊著要他剃度,他可都沒有去。

再者說,都城巡檢府那邊早就查過了。他姜老爺清清白白的呀!

易懷民惡意揣測,屬實可惡!

倒是鮑仲清特意帶著妻子來拜祭,這會他倒是咂摸出一點味道來了。

這位朔方伯世子,顯然并不滿足于僅僅作為一個伯爺世子存在,而是要開始在各個領域接過鮑氏大旗,拓展他自己的影響力。

在博望侯府的此行,更多是一種提醒,于鮑氏內部,于外界各方,于他妻子的娘家鮑氏與重玄氏相爭多年。

如今重玄遵已經是軍功侯爺,重玄勝都馬上就要襲爵了,他這個同輩論交的伯爺世子,又將為人父,也是理所應當該有更多承擔的。

如若姜望所料不差,接下來無論齊國有什么大事,這位麻子兄都是會插一腳,顯顯存在感的。

不過這是鮑氏家事,與他姜某人不相干。鮑清走后沒多久,高哲又代表靜海高氏而來。

雖則無論姜望還是重玄勝,都早和這人玩不到一塊去了,但重玄家和高家的關系,畢竟還在維持。

且今時今日重玄勝已經是重玄家之主,再不能以年輕為借口,很多事情再不可只憑自身喜惡了。

高哲登門拜察,只有迎,沒有趕的道理。

姜望于是又勉強客套了一番。

這些迎來送往的把式,他平日最是不喜。佛宗所言“八苦”,有一苦便是“怨憎會”,說的就是不得不和自己討厭的人待在一起的苦楚。

他向來愛憎分明,合則來,不合則去。但隨著地位的拔升,經歷的增長,反倒不如最初自由隨性。人在紅塵中越是打滾,顧慮越是增多。

好比官道走到最后要超脫,其中一點,便是要斬去那些糾葛。

當然,若是放在自己的武安侯府,他動不動就閉關修行,誰都不搭理,誰也挑不著他的理。今日為重玄家迎賓客,也只能按捺住。

重玄氏頂級豪門的人脈,是非同一般。老爺子一片弋馬,麾下舊部無數。此次葬禮雖然一再低調,立門拜祭者仍是絡繹不絕,且都不是等閑身份。

三日停靈,姜望只覺得自己幾乎把齊國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見了個遍。

待得重玄勝扶棺回重玄氏族地下葬,他便沒有再跟著,只有十四隨重玄勝同行一重玄氏以外的人,這時候都不能去重玄氏族地。

按照規矩,重玄勝須得先在家老的見證下,于族地繼承重玄氏家主之位。而后再回臨淄,再承爵名。這也是重玄家老很有地位的原因,他們少涉朝政,是為家族托底的存在。

老爺子生前安排得妥當,又有重玄褚良隨行,想來不會再有什么波瀾。令姜望略感意外的是,重玄遵也沒有去重玄氏族地。

在已經走得不剩幾個人的博望侯府中,齊國當代最年輕的兩位軍功侯爺,難得地有了一番對話。

彼時姜望正待在他陪重玄勝坐了一整夜的院里。院中有一方小池,池中有涼亭一座,涼亭以石橋連岸。

姜望便站在石橋上,靜靜看著水影,想起了一些過去很久的事情。

重玄遵也走了過來。

“你沒去秋陽郡?”姜望回過神來,出聲問道。

重玄遵額上還綁著孝帶,將額發略作規整,似是抹去了朦朧煙雨,使得他遠山般的眉眼,明朗起來。

盡管是在這么傷感的時候,也讓人覺得青山明媚。

“族地那里支持我的人有很多。”他很平靜地說道:“沒有必要讓我那個胖弟弟再想起這些,也沒有必要讓那些不該多想的人再多想。”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都是重玄氏家主之位不二的人選。

往前看幾年,重玄勝還在到處吃閉門羹。現在想起來,真個恍惚如夢。

姜望沉默著。

重玄遵同樣看著水面,又說道:“況且,這本是新任博望侯的事情。”

清澈的池水,映照著兩個同樣一身縞素的身影。在微漾的波光里,各自有各自的風姿,各自有各自寂寞的心情。

姜望大約能夠明白。冠軍侯府和博望侯府,自今日起,就正式分家了。

老”一已經離世,這本也是正常的事情。并且越早分清楚越好,不然就如重玄遵所說,總有些人會“多想”。

無他,重玄遵太優秀了,天然就是一條大船。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多的是人想往上擠。

姜望問道:“聽說你拒絕了血河宗的邀請?”這件事情他在南疆自是有所聽聞的,只是不知道具體的細節。搬山真人彭崇簡已經正式繼任血河宗主,這也不是什么隱秘的消息。

后續關于齊廷的態度,他為了不再牽扯其中,被東指西派,故而并沒有再關心。老山別府一邊說一邊已經往外走。

“不送。”重玄遵依然是看著池水,沒有回頭。

武安侯的腳步聲漸遠了。

像很多離開的人和事一樣,其實很平靜,沒什么波瀾。

這處院子,他是很熟悉的。

通常是在一個陽光合適的時候,老爺子會靠坐在那張躺椅上,懶洋洋地曬太陽。他的老爹,則會搬個小馬扎坐在旁邊,殷勤地端茶倒水,

捏肩捶腿。

爹的話題,總是圍繞著家主之位展開。三句不,述承權,一個勁地攛掇老爺子退位讓賢。最賢者首先當然是他這個重玄氏長子,次賢者就是他的兒子,重玄氏長孫。叫老爺子從中挑一個,怎都不會出錯。

老爺子通常是連罵帶瑞。而他重玄遵,常常是坐在那小橋連岸的石階上,靜靜地看一本閑書,很少干涉那對父子的話題。

曾經是那么平常的時光。

現在想起來,竟如水中之月不可及。重玄遵獨自一個人在這院中,在這石橋上,輕輕地、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他很少嘆息。

就像很多次看落葉,從來不覺得憂傷。安靜地聽很多曲子,也未曾有過感懷。

卻在某一天,這么平常的午后,突然想起來很多過往。

于是這一池秋水,便如此的讓人惆悵。

走下石橋,又走上石橋。

在那石階上來回走了幾遍,才終于是不回頭地離開。

重玄應離開這處院落,走到了自家老爹休息的房間外,想了想,推門而入。

重玄大爺正仰躺在搖步床上,睜著眼睛,愣男地看著頂帳發呆。

“爺爺已經送去族地歸葬,喪禮結束了。”重遵走近床頭,輕聲說道。

重玄明光嗯了一聲。有氣無力。“走吧。”重玄遵道。

重玄明光眼珠子動了動:“去哪?”

“你不是自己有房子么?”重玄遵道:“去我那里也行。”

重玄明光閉上了眼睛:“這就是我家,我小時候就住這兒我住很多年了。”

“行了行了。”重玄遵道:“我幫你把東邊鄰居的院子也買下來,一并給你打通。再請徐大匠出手設計,徐大匠你知道?天香云閣就是他的手筆。一應花費我全負責,包準讓你那房子成為城北第一豪宅。”

“這不是房子的問題!”重玄明光坐了起來,一邊找鞋一邊嘟囔:“主要是太不習慣了。”

重玄遵半蹲下來,一邊幫他穿靴子,一邊道:“小胖說了,你的房間,他還是會給你留著,隨便你什么時候回來住,住多久都可以。但我想著,父親是何等人物,生平最是講究,哪里會分家之后,再賴在侄兒家里?”

“就是。”重玄明光很用力地點了頭,還嗤道:“我堂堂重玄賢長,生意做得不知多好,難道會缺房子住?小小胖侄,可笑可笑。忒操心!”

這時候靴子已經穿好了,重玄遵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他于是站起身來,但是起得太猛,一時目眩,晃了一下,又跌坐回去。

臉上的意氣風發頓時又沒了,有些哀傷地看著重玄遵:“我是不是老了?”

重玄遵認真地打量著他:“父親還很英俊。”重玄明光眼瞼微垂:“父親以后沒有父親了。”

重玄遵道:“爺爺一生所系,唯有家族。我那個胖弟弟還是有些本事的,不會辱沒了重玄家名。”

他的聲音很平緩,自然有撫平情緒的力量。

“也就有一些小聰明。”重玄明光哼了一聲:“別說跟我比了,照你都還差一點,我真替家族未來操心!”

“是是是。”重玄遵附和道:“但既然木已成舟,父親賣兒子一個面,就不再與他計較。”

重玄明光瞪了他一眼:“我豈會與一個小輩計較?你爹是那等空有好皮囊卻無好肚量的人嗎?“

頓了頓,又問道:“但你說你爺爺能放心嗎?”

重玄遵語氣認真地道:“小胖差的只是武力,我毫無保留地教了他三個月。爺爺是知道的。”

重玄明光有些惆悵:“就怕你教得不行。他又太蠢笨。”

重玄遵無奈道:“那回頭等您有空了,您親自指導一下。”

“罷了,罷了。”重玄明光擺擺手:“我也是想通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你爺爺生前.···”

他說到這里,忽地止住話頭,想到了什么似的,長嘆一口氣。

重玄遵不解:“您這是?”重玄明光不說話。

“您有事直說。”重玄遵道。

重玄明光直愣愣地看著他:“我爹沒了,你爹以后也會沒的。”

重玄遵聽著像是自己挨了罵,一時沒有吭聲。

“爹在想啊。”重玄明光長吁短嘆起來:“等爹以后也走了,你一個人孤苦伶仃在世上,可怎么辦?”

“這個好辦。”重玄遵道:“您只要修到神臨境界,壽限就會到達五百一十八歲,日子長著呢。”

重玄明光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緩了一陣才道:“爹倒也不是修不成,主要志不在此。”,

“前幾天看您大半夜地自己在那里修煉,我還以為您壯志滿懷呢。”重玄遵道。

“那不是你爺爺走了,我說發憤圖強一下,讓他安心地去嘛結果你也看到了,天妒英才,老天不敢使我功成。再者說,修行這種事情,不能操之過急,要看緣分的。有人一輩子苦修,成就不過爾爾。又有先賢皓首窮經,卻是一步衍道。你爹差在哪里?爹明年開始讀書,也未必不成。你現在還小,不懂這里面的道理。等以后有空了,再說此事。”

重玄明光說著說著,拍了一下大腿:“爹主要是愁啊”

他偷眼警著重玄遵的表情,暗示得很明顯:“等你以后也老了,誰來照顧你呢?“

重玄遵平靜地道:“您多慮了。我是神臨修士,至死方老。另外我洞真不是問題,最少也能活一干兩百九十六歲。“

“哦,那沒事了。”明光大爺起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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