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旗!為什么突然要叫這個名字?”赫連云云問。
“因為有一個姓鄧的人,永遠是我的英雄旗幟。”
赫連云云坐了過來,又近了一些,蒼青色的眸子中,充滿憐愛:“這面英雄旗幟,現在還在飄揚嗎?”
“嗐,我就隨便一說。黃河之會嘛,新名字,新氣象!”
草原姑娘眼神里的憐愛,瞬間轉成了崇拜:“隨便一說,都是這么有故事、這么好聽的名字,你真有才華!”
趙汝成:……
不知道為什么,此刻站在演武臺上,趙汝成忽然就想起這段對話來。
他并不打算思念誰,所以他將這段想法斬去。
此刻他看著他的對手,心神歸于平靜。
鄧岳已經死了。
這種“死”,或許是肉身層面的,或許是神魂層面的。
但無論如何,屬于鄧岳這個人的思考、情感,一定已經死去。
他非常明白這一點。
因為一個活著的鄧岳,絕不可能允許自己成為威脅他的把柄。
那張大秦鎮獄司送來的紙條,上面的消息并不可靠。
鄧岳是這個世界上他最了解、最信任,也是最后一個依靠的人。
所以他知道,哪怕是大秦鎮獄司,也不可能阻止鄧岳去死。
無論那根手指上保留了多少生機,做了什么無法被察覺的手腳,等在沃國的,一定只有陷阱。
沒有鄧岳。
這四個字,他在心里復述了很多遍。用以打破自己天真的幻想——他并不天真,但在鄧岳這件事上,他無法控制自己那可憐的希冀。
但是他知道,鄧岳已經死了。
這是一個結果。
“結果”的意思是……無法再改變。
他是一個聰明人,他從來都知道,他無法改變結果。
過去如是,現在如是,未來也如是。
所以他一直逃避,他識時務者為俊杰的放棄。
但楓林城的災難,讓他決定在那不能被改變的“結果”出現之前,做一些至少能夠保護眼前人的努力。
也僅止于這小小的努力,而不涉于其它了。
而大秦鎮獄司送來的“禮物”。
讓他無法再沉默。
他開始想要——回贈“盛情”!
縱觀天下,能與秦抗者,不過四五家。
他靠得最近的是牧國。
最近的一個機會,就在觀河臺。
所以他站了出來。
黃河之會上替牧國爭名,是他最快在牧國獲得地位的方式。表現得越耀眼,就能夠得到越有力的庇護,獲得分量越足的支持。
殷文華這個人,不是隨便選的。
在霸主國天驕之外,殷文華是聲名最盛的那幾個人之一,很有分量。
正要借其名!
余徙的聲音響起。
“諸位,這很可能是你們一生中最榮耀的時刻……“
他難得地多說了一句,明顯是因為林正仁的事情,意有所指,然后道:”請放光華!”
分隔臺上天驕的清光就此消失。
轟隆隆!
雷聲頓響。
細聽來,卻不是雷聲,而是劍鳴。
殷文華拔劍而出,那流動的不是劍光,而是電光。瞬間引驚雷游天,萬物萌動,生機煥發。
此一劍來,春雷動,春耕始。
正是驚蟄劍!
僅僅是第一聲劍鳴,就能讓人感覺到春之生機。
看到這一劍趨前,驚雷游走,更是如踏春草,感懷莫名。
姜望忍不住笑了。
好的劍客見到好的劍術,難免見獵心喜。他雖不是寧劍客那等為劍成狂之人,卻也有著絕頂的劍道天賦,愛劍如命。
子舒本來一直在猶豫,是要看姜望的戰斗,還是看書院師兄殷文華的戰斗——是沒什么好猶豫的,但總要掙扎一下、扭捏一下的。
不過林正仁一棄賽,就完全沒有掙扎的必要了。
就好好地看……
看姜望如何看殷文華與鄧旗之戰嘛!
她先注意到姜望贊嘆的表情,再注意到書院師兄殷文華的驚蟄劍。不由得贊道:“好眼光!”
二十四節氣劍,可是她爹所編纂!
饒是李龍川極具眼界,也不由得有些詫異,人家打得精彩,你怎么夸的是眼光?不對啊……難道這句話里有什么別的意義?這就是伯父所說的微言大義嗎?儒生說話就這么玄乎?
很懂的許象乾則是一臉羨慕地看了看姜望,又“鼓勵”地看了看照無顏。
照無顏默默嘆了一口氣。
她從來不后悔自己所做的決定,也能夠承擔自己所有的選擇。但唯獨這個高額頭,總能讓她有后悔的感覺。
總是上一刻可能覺得,這家伙其實還不錯……下一刻就開始懷疑人生。
唉,看比賽。
但見場上,雷光轟鳴。
忽有一劍掠過。
劍氣飛縱,炸成一樹一樹的桃花,繞鄧旗而生!
頭戴厚重青銅面具的鄧旗,根本看不見半點真容。但不知為何,其人只是站在那里,竟莫名有一種這滿樹桃花為他而生,與他極其般配的感覺。
可惜此桃樹非彼桃樹,此桃花是劍花。
美則美矣,殺機四伏。
鄧旗腳下不動,手中亦拔劍。
他手中無劍!
但他左手虛合成握劍狀,已是劍氣絲絲縷縷,激烈飆出。
這劍氣鋒銳、剛烈,有形有質,竟成烏金之色。
場下已有人叫出聲來:“庚金劍氣!”
這聲音當然無法傳進丙字號演武臺,不足以干擾臺上的戰斗。
卻叫姜望聽得清楚,不由得更添了幾分注意。
只見鄧旗左手握出庚金劍氣,右手亦翻下虛握,成拔劍狀。
就這樣右手虛握著拔出,竟然生生地拔出了一柄劍!
一柄庚金劍氣絞成的長劍!
鄧旗“拔出”此劍后,只是一記橫拉。
呲呲呲呲!
尖銳的劍氣切割聲。
“花枝”裂,“花瓣”碎。
一劍已經斬碎,滿場的桃樹桃花!
殷文華長得斯文秀氣,但動則“驚蟄”,劍起雷霆,自不是什么柔軟的性子。
手中長劍一轉,已經將飄落的滿地“桃花”卷起。
卷住這些劍氣,劍又一撩!
場上頓時響起極動聽的鳥啼,如奏仙樂,令聽者癡癡如醉。
碎落的劍氣匯聚在一起,鑄成一只只漂亮的、金黃色的鳥兒。
此為“倉庚之鳥”。
啼聲此起彼伏,共奏一曲華章。
而金黃色的倉庚鋪開了漫天,從各個不同的角度,向鄧旗殺去。
驚蟄的此一式變化,倒與八音焰雀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但握持庚金之劍的鄧旗仍只是一劍橫割。
他的“劍”割至半途,驟然散開。炸成千萬道烏金色的庚金劍氣,一絲絲,一縷縷,啾然呼嘯。
每一道劍氣都是那柄橫割的劍。
那些金黃色的劍氣之鳥,瞬間被割去了脖子,紛如雨墜!
而鄧旗手一握,庚金之劍再次在手中成形。
他終于往前走!
殷文華劍勢卻又再變。
手中長劍遙遙一點,落下驚蟄劍的最后一變。
驚蟄有三侯。一候桃始華;二候倉庚鳴;三候鷹化為鳩!
一候碎,二候死,此時三候,重定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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