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

第三百一十六章 “好孩子”

“哦?”聽姜望說完后,老太太把著他的手道:“可是遇著什么難處了?不要緊,老身給你做主。”

她側頭吩咐道:“去把大老爺請過來。”

雖則摧城侯李正言才是家主,但畢竟李正書年紀更大,且他的實力地位也都不差。所以摧城侯府里說到大老爺,都是說李正書。

另外還有一件,李正書雖然是庶長子,不是老太君親生。但卻是老太君養大的,與老太君感情極好。

一直也未搬出侯府去自住。

哪怕是常去東華閣輪值,被許多人私底下稱為“東華學士”第一人,也沒有自己開府分脈的打算。

姜望心中一暖。

這老太太是對自家孫子愛屋及烏也好,是維護李龍川的朋友也好,這份關心卻是實實在在的。

很難不讓人動容。

“不是的,老太君,我現在沒什么難處。好著呢!有難處我肯定跟您講。”姜望說道:“只是確實有一件事,要跟龍川的大伯講……”

李老太君活到了這把年紀,一見姜望這般,便知這話可能不方便被太多人聽到。

于是輕聲道:“都退下吧。”

客廳里一下子空蕩了起來,只剩一個親近的侍女在旁伺候。

李家老太君拉著姜望的手:“來,青羊,坐下說話。”

“還請您先坐好。”

姜望趕緊攙扶著老太太坐下了,自己才在旁邊落座,但也只沾了半個屁股。

老少兩人聊了幾句——也都是老太太對李龍川的抱怨,對姜望的贊許……李正書便踏進客廳里來。

其人成就神臨的時候,已到中年,面目四十余許。

有一種說法,說是他故意壓制進境,不與兄弟相爭,不讓人有機會說閑話。待李正言先一步神臨,坐穩家主位置后,他才選擇的破境。

不過李正書本人,斥之為無稽之談。

他臉上雖然看得出歲月痕跡,不像尹觀那等年輕神臨一樣容顏不老,但這些顯于面上的歲月,也帶給了他一些別有的魅力。

而他的修養、他的氣度、他的學識,更讓他如此與眾不同。

玉郎君之名絕無虛假,他的確是臨淄一等一的美男子。

重玄家那位重玄大爺,雖然生得好皮囊,因為保養有方、無憂無慮,六十多歲了還能算得上“容貌甚佳”,但與玉郎君相較,差的就不是一星半點了。

進了客廳之后,李正書先是給老太君行了問候之禮,才笑著看向姜望:“國之天驕,正是勤懇進益時,怎么得空來拜訪我?”

東華學士從來不是一個正式的官職,只是人們口耳相傳,用以稱呼那些在東華閣值守的學士。

皇帝上朝之前,坐在東華閣的時候,隨時會垂詢一些問題。他們的任務,就是為皇帝解惑。

這無疑是一種榮譽。

不一定是朝議大夫,卻能夠討論國事,不一定身居高位,卻能夠對天子施加影響。

值守東華閣,不限官職、修為,只在于學識、見識。

最早的時候是政事堂推舉人選,如今嘛,都是齊帝自己勾選名字。

而近些年來,李正書值守東華閣的次數最多,可見深得帝心。

李正書本人出身于齊國頂級名門,但成年后就選擇出外游學,后來進入天下四大書院之一的青崖書院,成為名儒。

他沒有留在青崖書院任教,而是回到了齊國。在這個方面,天下四大書院和三刑宮是一樣的,并不禁止門徒弟子去哪國。

說是韜光養晦也好,說是不圖虛名也好,李正書在齊國,至今無官無職。

但憑借著“東華學士”這個非正式的名頭,誰也不敢小看他對朝政的影響力。

自李正書進來之后,那位老太君的親近侍女也出去了,李正書親自立在旁邊侍奉。

此間只有李正書和李家老太君兩人,姜望沒什么可委婉的,便開門見山道:“我今日去太廟祭祀,遇到了一件事……”

說完了“張詠”留在九返侯塑像上的那首血詩,姜望才道:“我曾聽許象乾講,您和墨琊先生是至交好友,所以過來提醒您一聲。”

李正書和墨琊的交情,自是沒得說。墨琊的親傳弟子游歷天下,來臨淄,想去天府秘境試試,是李正書親自安排的名額。

李龍川和許象乾交好,那是因為早在這之前,李正書就多次帶著李龍川去訪友,這兩個年輕人老早就認識了。

若說齊帝會因為這件事而遷怒李正書,倒也不至于。但是心里有幾分不愉,卻是人之常情,極有可能發生。李正書若是毫不知情,很容易觸個霉頭。

李正書靜靜聽完這番話,溫聲一笑:“伯父知曉了,辛苦你跑這一趟。”

在東華閣里,他幫忙遞過一句話。對于李龍川和重玄勝、姜望結交,他是持贊同意見的。

當然,時至今日,結交姜青羊當然是一個再正確不過的選擇。

可在彼時,那不過是重玄氏一門客,還是希望不大的重玄勝身邊的門客。

彼時結下的交情,自非后來可比。

現在的姜望,天府城主主動結交,北衙都尉之子屢次示好,去都城巡檢府問個話,巡檢副使全程帶笑。

倒不是說這些人不好。但多多少少,也跟姜望展現的未來有關。

他給姜安安寫的信里說,這里的人都很和善,只是寬慰妹妹的一句話。他自來齊,不知受過多少冷眼、面對過多少敵意,但一路前行至此,按劍四顧,人們的確都“和善”了。

李正書現在自稱伯父,儼然是把姜望當做自家子侄輩對待。

這可是石門李氏!齊國頂級名門,先祖塑像立在護國殿最前列。

而兩年之前,齊國還沒有姜望這個人,更不要說什么家世底蘊了。

其人也不多說什么感謝的話,只隨口一句辛苦,這恰恰是親近的態度。

姜望只道:“這是應該的。”

李家老太君當然知道,姜望剛才說的這件事,將會在臨淄造成多么大的風波,不過那是兩個兒子操心的事情,她不干涉,也不覺得自己應該干涉。

只是又一次握住姜望的手,慈聲道:“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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