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未浮島外,海族大軍退去、頓時顯得空蕩起來。
作為絕對的優勢方,海族大軍撤退時候,仔細打掃了戰場,留給丁未浮島的,只有一些無用的廢渣。
丁景山不發一言,徑自飛回島中央的山巔。
他什么也不需要再做,坐在那里,便是軍心所系。
護島大陣自然有人組織修補,那是一個長時間的過程。
受傷的修士被醫治,不幸戰死的修士被埋葬……這些事情,都有其他人在安排。作為丁未浮島的領袖,在慘烈的大戰之后,他反倒無所事事了起來。
丁景山獨坐山巔,想了想,又拉開了海疆榜。
不管有多么不情愿、多么于心不忍,身為鎮守一方的領袖,他必須對這場戰爭造成的損失有清晰認知。
視線在一個個灰暗下來的名字上轉過,驀地停住了。
他看到了姜望的名字。
這個名字不知何時,變成了綠色!
這個名字后面的數字,還在不斷變化!
幾乎是在瘋狂地跳動。
玖拾玖、壹佰……
最終定格在壹佰零肆!
這小子竟然還活著,成功逃到了另一個區域,并且已經完成了洗罪,猶有超出!
丁景山那張并不好看,而且因為戰爭損失顯得更不好看的臉,忍不住扯起嘴角,扯出了一個相當難看的笑容。
“島主。”來交接善后工作的符彥青,有些疑惑地從影子中鉆出:“有什么好消息嗎?”丁景山看了他一眼:“本將軍放貸的眼光還是可以的!回頭你去收一下款,連本帶利,賺他一大筆!”
符彥青這下明白了。在滿目瘡痍之中,這也的確算是個好消息。
畢竟是他親手把姜望送出去的。哪怕戰爭已經結束,此時突圍成功好像沒有什么意義,但在海族大軍圍島之下,人族戰士的突圍本身,就已經是意義所在。
“您的眼光,自然不會看錯。”
想了想,他忍不住扭頭在海疆榜上看了一陣。
然后回過來,說道:“褚密死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平緩,不見什么波動。
海疆榜上褚密的名字,已經永遠地灰了下去。
“很多人都死了,這就是戰爭。”丁景山說。
對于褚密的死亡,他們都有遺憾,但這種遺憾,跟面對島上任何一個戰死的修士一樣。只有遺憾,沒有歉疚。
因為褚密臨陣脫逃是事實。為了丁未浮島,他們反而是給了褚密將功贖罪的機會。
“是的,這就是迷界。”符彥青說。
好一場殺戮。
直殺得頭顱滾滾,血飛四野。
實力的巨大差距,并非勇氣能夠跨越。
殺至后來,已經不斷有海族選擇逃離。寧可死在別的地方,也不愿再面對姜望的劍。
但能夠逃走的也不多。
姜望完全殺起了性子,長相思鋒銳無雙,鳴嘯不斷,幾乎是追上了所有能追上的海族,將他們一一殺死。
要快,要更快。要狠,要更狠。一個也不放過,一個也不饒恕。
殺!殺!殺!
所有的道術、所有的劍式,都只遵從于殺戮的目標,都只以擊殺對手為要務。
一步一殺,一劍一命。
在這種極端專注的殺戮之中,有一點隱隱的靈光在孕育,仿佛將要觸摸到什么。
“這是什么情況?這里怎么會出現如此多的海族?而且……”
“小心一點!”
迅速靠近的說話聲,讓姜望從那種恍惚的狀態中醒來。
此刻他執劍在手,才恍然發覺,已是一地尸體!
整整十個海族小隊,百名海族戰士,最終逃離界河的,不足五名。
在完全被人族所占據的地域,逃離界河,等待他們的,絕不是什么好的命運,但他們實在沒有再與姜望交戰的勇氣。
說話的兩個人,都很年輕。且都披著甲衣。
從甲胄樣式來看,應是旸谷的修士。
他們這會也看見了姜望,其中稍高的那個直接問道:“你是何人?地上這些海族……都是你殺的?”
“齊國,姜望。都是我殺的。”姜望言簡意賅地回道。
收劍入鞘,一邊簡單處理身上的傷勢,一邊詢問:“這里是哪個區域?”
在這場從丁未區域就開始的追殺中,他早已渾身掛彩,傷痕累累,只是此刻才來得及處理。
但他的治療道術實難入眼,那個稍矮一些的修士看不下去,徑直飛過來道:“我來吧。”
熟練掐動印決,碧色元氣像一陣風,從姜望那些傷口拂過。霎時間連疼痛也仿佛消解了。
稍高的修士手里提著一只重锏,看向姜望的眼神,明顯有些敬意:“這里是浮圖凈土,看樣子你是剛從別的區域過來的?”
浮圖凈土?
這個名字,怎么好像有些熟悉……
但現在也不是多想的時候。
“是啊,剛從丁未區域過來的。”姜望立即道:“我代表丁未區域過來求援,白象王統領大軍,正兵圍浮島。此地是誰做主?還請這位兄弟速速稟告!”
“兄臺不必著急。”丁景山正是旸谷的宣威校尉,但提著重锏的修士好像并不怎么著急,大概是對這種事情已經司空見慣:“迷界位移發生的時候,正在進行的戰爭一般都會中止。如若丁未浮島之前未被攻破,現在就不會有事。如果之前已經被攻破了,現在著急也是無用……”
“咳!”他大概也知道自己說的話不太吉利,轉道:“忘了介紹,在下陳艮,這是我的兄弟……”
“閻伽。”稍矮的那個一邊給姜望治療,一邊笑道:“兄弟也是軍伍中的?這傷勢,有幾分咱們旸谷的風采!”
“我非是軍伍出身。”姜望搖搖頭,仍然無法放心:“如果沒有中止呢?我過來前,丁未浮島之危已迫在眉睫,還請盡快去匯報一聲吧。”
“是這樣。”陳艮說道:“經驗教訓告訴我們,在探知領近區域的底細前,不要有什么大動作。我們如此,海族亦是如此。所以那什么白象王肯定會退兵。而在探知領近區域后,知道丁未區域這次靠近了我們浮圖凈土,那個白象王,唯一應該考慮的問題,就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海巢,當不能顧得其它。”
言語之中,非常自信。
他們本身是旸谷修士,當不至于不在乎自家浮島。而作為常年征戰于迷界的修士,對這里的情況,肯定比姜望更了解,判斷也更準確。
姜望被說服了,直到松了一口氣的此刻,才突然想起來,為什么他對浮圖凈土這個名字如此熟悉。
重玄勝的父親,重玄明圖,后來不是就自名為重玄浮圖嗎?
因為重玄勝很少提及他的父親,所以他也對這個名字沒有那么敏感,反應慢了一些。
重玄勝說他的父親在戰場上力竭而死,但沒有說死在哪處……
會不會就是在迷界里?
難道說這個地方,與重玄勝的父親有關?
但如果此地與重玄浮圖有關,盤踞在這里的勢力,又為何是旸谷呢?
“兩位兄臺。”姜望禁不住問道:“這浮圖凈土,是旸谷的地界嗎?”
閻伽張開五指,把纏繞于手的碧色元氣散去,結束了這次治療。
神色輕松道:“當然不是!此地是一代名將重玄浮圖所遺凈土,乃人族共有之地。不僅我們旸谷,釣海樓乃至你們決明島,也都在這里有據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