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道歷三九一八年的最后一天,也即“歲除”之日,舊歲至此而除,另換新歲。
還是清晨,整個云城已經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凌霄閣雖是超凡宗門,卻也不能免于喜慶,凌霄秘地被裝飾得紅紅火火。少了幾分仙氣,多了幾分人氣。
“哥,你在想什么呢?”姜安安的小手在眼前繞了繞:“到你了!”
這幾日姜望哪里也沒去,修行之外的所有空閑時間,都一直陪著小安安玩耍。
此刻他們面前擺著一張棋桌,黑白兩子涇渭分明。
兄妹兩人相對而坐,倒也像模像樣。
只是……
姜望想了想,終于下定決心,落下黑子,把那個“姜”字的最后一捺接了出來。
“哥。”姜安安一邊用白子擺自己的‘安’字,一邊很關心地說:“你想這么久,這個字是不是不熟悉呀?”
有些心事并不適合跟小安安聊,姜望因此敷衍道:“有時候難免提筆忘字。”
姜安安趕緊從松鼠匣中拿出一沓字帖,喜笑顏開:“那還是不熟悉喲。我這里有字帖,你拿去練!別客氣!”
“呵呵。”姜望微笑著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不用啦,哥哥買了很多,足夠練字了。回頭再分一些給你!”
兄妹倆其樂融融,你推我讓,好生和睦。
葉青雨就在這個時候走進來。
“又下棋呢?”她眼角帶笑,瞧了瞧‘棋局’:“你倆還真是棋逢對手。”
姜安安趁機略過字帖的話題,爬起來抱住葉青雨:“青雨姐姐,來找我們玩呀?”
“是呀。”葉青雨柔聲應道:“這不是除夕么,你小王師姐在準備晚上的鳳花燈呢!你要先過去看看嗎?”
“好嘞!”姜安安答應得很果斷,頗有雷厲風行的氣質,放開葉青雨,蒙頭就往外沖。
“站住!”姜望趕緊喊道。
姜安安不情愿地停步回頭:“怎么了嘛。”
姜望把小安安隨手塞棋桌底下的一疊字帖拿起來,往前伸了伸,臉上堆起親切笑容:“你怎么這么粗心呢?字帖都忘帶了。”
“噢……”姜安安磨磨蹭蹭地過來,將這疊字帖收回松鼠匣,又噘著嘴跑開了。
葉青雨好笑地看著這一幕,只覺得哥哥和妹妹都很有趣。
隨手倒了一杯茶,姜望做了一個‘請用’的手勢,直接問道:“葉道友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訴我嗎?”
兩人自遲云山一行之后,關系更親近了許多。說話已不需要太刻意。
她特意支開小安安,自然是有原因的。
葉青雨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剛剛得到消息,莊雍兩國之間矛盾忽然激化,并在今日凌晨爆發大戰。現在莊國大軍已經跨越了祁昌山脈,一舉擊潰駐于祁昌山脈北面的雍國邊軍,打進了雍國國境,進軍嶺北府!”
姜望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但茶盞里突然漾起的水紋,顯示他的內心絕不平靜。
“這太突然了。”他握著茶盞說。
時間很突然,今夜就是除夕,所有人都在準備迎接新年,到處都是喜慶的氣氛,莊國卻在這一天發起戰爭。
目標很突然。莊弱雍強,這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到的事實。雍國再怎么衰弱,那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莊國再怎么日新月異,畢竟底蘊不足。
而且,早先在不贖城里,莊、洛、雍三國,已經定下了不征之約。
卻在這一次,被本應弱勢一方的莊國驟然撕毀!
就葉青雨知道的消息來看。
整個事件的源頭,還是兩國獵戶在祁昌山脈里的糾紛。
獵戶械斗,引發兩國邊軍長達十日的對峙。雍國邊軍拒不交出殺害山陽城域獵戶的兇手,莊國邊軍義憤填膺,幾次都差點出現大的沖突。
雍軍是強硬慣了,莊軍這邊也是漸漸崛起了自信,兩國邊軍各不相讓。
為了避免更大規模的沖突產生,莊庭方面強令本國邊軍撤退。據說邊軍們是哭著離開的,一邊在軍令下不得不撤離,一邊沿途掉眼淚。
事情的爆發點在于一個叫陳石開的軍人,其人違背軍令,在撤離路上做了逃兵,只留下一封遺書。
一個人,一柄戰刀,返回了祁昌山脈,單人強討殺害莊國獵戶的兇手,在被拒絕后,只身向雍國邊軍沖陣……最后當然戰死在邊界前。
他的遺書上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莊國人不能白死!
陳石開的遺書被發現后,整個邊軍隊伍都此停下,再也不肯后撤一步。群情洶涌,個個求戰。
邊軍將領用鞭子都抽不退士卒,最后自己也哭了,上書泣血求戰。書曰,愿身先士卒,第一個死在兩軍陣前。
整支邊軍隊伍三百五十七人,人人求死!
據說莊高羨聽聞此事,在朝堂上拍碎龍椅,言曰:“民心可倚,軍心可用。累世之仇,旦夕將報!”
于是起兵伐雍,傾國而戰!
凌霄閣得到消息的時候,莊國大軍已經踏過祁昌山脈,攻入雍國嶺北府。
“太突然了!”姜望又重復了一遍。仿佛如此重復,才能夠壓制他的激蕩心情。
莊國與雍國之間的仇恨,要一直追溯到開國時期。整個莊國建立的過程,就是與雍國對抗的過程。
兩國之間的仇恨,或許永遠也抹不掉。
但這場國戰,還是太突然了。
葉青雨有些擔心地看著他:“你就好好跟安安在此過年,莊雍之間的戰事,波及不到云國來。”
云國是云上之國,整個國家都建立在山頂。地勢上就先天與其它國家沒什么摩擦。云國也向來保持中立,從不擴張版圖。云國商隊經行天下,與許多國家都保持良好關系。
莊國和雍國再怎么打,也是波及不到云國的。而且葉凌霄已經成就洞真,無論莊國還是雍國,都不會蠢到在大戰之外,再給自己找一個當世真人做敵手。
葉青雨是最清楚姜望經歷的人,她擔心姜望得知消息后,參與莊雍之間的戰事。一個神通內府固然強大,但在這樣的國戰之中,神臨修士都有隕落的風險,更遑論內府。貿然牽扯其中,很有可能就出事。
“我知道。”
姜望下意識地摩挲著茶盞,瓷器的紋理與肌膚接觸,有一種復雜感受。
他重復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