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遙遠的北方,有一片漫長的荒漠。誰也不知道,荒漠的盡頭在哪里。
荒漠之中,生有“魔”。無數年來,一直侵擾人世。
相傳在上古年間,曾有魔潮滅世,險些傾覆人間。幸得先賢戮力抵抗,才得以保住人類火種。魔潮的消滅,也被很多人視為上古時代的終結。
北方最強大的兩個國度,一名曰荊、一名曰牧。
荊牧兩國都在荒漠邊界駐有大軍,用以鎮壓魔潮。
所以這片荒漠,通常被稱為邊荒。
意為人族的邊界,繁華與荒蕪的分野。
同在北域的兩大強國,在各個方面展開競爭,唯獨面對荒漠,始終聯手。僅這一點,大概就能讓人窺見“魔”之可怕。
但對于現世絕大部分人來說,“魔”也僅僅只是一個傳說而已。因為自上古之后,再沒有一頭魔,能夠走出荒漠。
大概人們對于“魔”僅存的恐懼,都在那兇名昭著的九大人魔身上了。
荒漠最東是無盡流沙,而撇開無盡流沙,大概能將荒漠的邊界線平均分成兩半,東邊是牧國的守區,西邊是荊國的守區。
作為北域最強的國家之一,牧國占據現世最大的草原,當然也有最雄健的戰馬。
天底下公認的最強騎軍有十支,牧國獨占其二。
站在牧國鎮守的荒漠邊界,左邊是碧草連天的無邊草原,右邊是一望無際的死寂荒漠。天地在此處劃下巨大的分野,生與死如此靠近,對比又如此強烈。
屬于牧國的綿延軍帳,都坐落在草原的這一邊。威風凜凜的著甲騎士,沿著這條邊界巡邏。除非戰爭開始,否則沒有人愿意踏足荒漠一步。
盡管這里好像與世隔絕,孤獨守在人世的邊緣。但仿佛只要自己不踏入荒漠,就還身在人世中。
荒漠是死寂的,從來沒有風,似乎連風吹到這里都要死去。更不可能有什么動物。除了偶爾游蕩至此的陰魔,駐守此地的士卒們,從未看到過第二種生命。
巡視邊境的騎士勒住戰馬,停下來看著荒漠。在他的視野中,一個人影慢慢走近,慢慢清晰。
他的長發簡單束起,垂在腦后。身上穿著一件普通的羊皮襖,草原上的牧民都這么穿。
頭發有些干枯、嘴唇有些干裂,像一個受不住熬曬的普通人這倒不怎么稀奇,神臨以下,任何深入荒漠的強者都會如此。只有金軀玉髓,才能夠保證肉身在荒漠中不受侵襲。
其人拖著一個巨大的皮袋,將荒漠的地面拖出一條長痕,就那么緩步走來。身上的黑色污跡也印入騎士眼中,那是魔血,“魔”血是黑色的。
當然,最讓人驚訝的其實是那一張臉。
看到他,你會驚訝,怎么有人可以生成這般模樣?怎么能夠“美貌”如此?
這種“美”,甚至是超脫了性別的,有顛倒眾生的魅力。
哪怕嘴唇干裂,哪怕皮膚粗糙,其人五官合在一起,就是那樣無可救藥的迷人。
但是騎士們沒人敢多看幾眼,先前有一個部落的首領覬覦這張臉,結果他一直“失蹤”到現在,他的部落也早被瓜分干凈。
“趙!”為首的騎士大笑起來:“我的曳賅!偉大的蒼圖神保佑你平安歸來!”
曳的意思是牽引,賅的意思是包括、完備。
曳賅就是在任何時候都拉著你繼續往前走的人,在牧國,它的意思等同于兄弟。
而蒼圖神是牧國人的信仰。相傳是一尊狼身鷹翅馬足的神祇,是狼鷹馬之神。但也有祭司認為,祂并無具體的身軀,不能夠被確切形容。祂不具有任何人類所想象的樣貌,同時也包括了所有想象。不存在于任何地方,同時也無所不在。
“宇文。”自荒漠走回來的年輕人笑道:“讓我平安歸來的不是蒼圖神,是我的刀子和拳頭,。”
騎軍萬夫長宇文鐸是一個扎著許多辮子的雄壯漢子,騎著高頭大馬,聲音像號角一般。大笑著躍下駿馬,往前迎了幾步,與年輕人抱在一起。
在擁抱的時候,他小聲說道:“在牧國,你應該信仰蒼圖神,哪怕只是在口頭上。配合一下我吧,這會讓你省去很多麻煩。”
分開擁抱的時候,他又換成了那副爽朗的樣子:“我的曳賅這次又割下幾頭?”
宇文鐸瞧來也不超過三十歲。在牧國,這個年紀能夠做到萬夫長已經很不容易,尤其他還是騎軍的萬夫長,可見不僅實力過硬,家族背景也不差。
姓趙的年輕人將那只巨大的羊皮袋子提到身前,堆在宇文鐸腳下:“都在這里了。”
“這么多?”
盡管早有猜測,宇文鐸還是忍不住露出喜色。
“繼續巡視!”
宇文鐸大聲呼喝,讓手下騎士繼續巡邏。自己則將那只巨大的羊皮袋子提起,一手牽著戰馬,嘴里招呼道:“咱們入帳歇息!”
以宇文鐸的身份,在這草原邊界有一頂自己的帳篷,當然不可能太大,這是受他的官職制約的。
但有了這次的收獲之后,或許就可以擴大一些。
羊皮袋子里裝著的,都是陰魔的頭顱。據說魔有很多種,但邊荒戰士能夠見到的,也只有陰魔而已。
陰魔的本體半虛半實,頭顱為魔氣所聚,身軀才有切實的形體,或為獸形,或為人形。但死后反倒只有頭顱能夠保留下來,由虛轉實,身軀則由實轉虛,直接消散了。
在清點過陰魔頭顱的數量后,宇文鐸的表情更激動了。
之前在下屬面前不便表露,此刻倒不遮掩:“每次收獲都比前次更多,曳賅,你真是我見過的最強天才!就算比起王庭里那些天驕,也未必會差了!”
“或許只是你見得少而已。”趙姓年輕人表情平淡:“這世上的天才比你想象的更多,只是他們當中很多人……可能都沒有機會成長。世界很殘酷的。”
宇文鐸不知如何接這番話,只得略過,轉而面帶誠懇地道:“汝成曳賅,我幫你請功吧。陛下雄才偉略,唯才是舉,你出身哪里根本不重要。以你的實力天資,完全可以在我大牧青云直上。”
趙汝成搖搖頭。
往日衣必要精、食必要細的他,此刻就大大咧咧坐在厚厚的毛毯上,手里抓著一只肥膩的羊腿啃。
“老規矩,功勛都是你的。我只要補給。”
所謂的補給,無非就是傷藥、道元石、一些應急陣盤,以及進入邊荒必須要配備的生魂石。人類修士以生魂石對抗荒漠中無處不在的抗拒與侵蝕。
“你才剛回來,又要去?”宇文鐸很驚訝。
趙汝成隨手丟掉啃干凈的羊腿骨,又撕下另一只,嘴里則隨意道:“我感受到了突破的契機。”
“那更應該好好休養,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突破才是……”
“在邊荒更快。”
“話雖如此……”宇文鐸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一直以來,我其實都有個問題想問你。我很想知道,是什么讓你這樣拼命?”
趙汝成停下啃羊腿的動作,沉默了一陣,低頭看著自己心口的位置。
“是這顆悔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