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選秀回鍋肉開始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它的終場,我會親手寫上

09年,江陽出獄了。

兩年的牢獄生活讓他像換了一個人,剪了個平頭,神態有些畏縮,整個人眼里的光是散的。而他自然不可能像朱偉那樣官復原職,出獄后,只能靠著在獄中學習的手機維修技術度日。

從一個名校畢業的研究生科長,擁有好家世的女友和前途。

到如今的地步,僅僅只是過了6年。

本來一切或許就這樣悲劇收尾,但也好歹算是平安。可《沉默的真相》這個故事最難受的是,一次次給人希望,一次次希望更大...

然后后果更加慘烈。

所以有一天他遇到了一個人,吳檢。

葉青在略顯破舊昏暗的手機維修店里,抬起頭,反應過來之后略點驚訝:昔日曾經有可能成為他岳父的這個男人,依舊衣著體面。

吳檢看著江陽的現狀,很是不忍于大好前途的青年如今這樣,加上他現在做上了檢察長,又加上這個月他退休了...

這個時間點是很微妙的。

在事業單位里,臨近退休的人是最惹不起的,因為馬上就要下了,手里權利又還沒消失,所以做很多事情反倒少了顧忌。

該做什么的,乘著茶還沒涼就做了。

但即使這樣,吳檢依舊是猶豫了一會才拿出一個信封:里面有侯貴平案相關的信件,照片,還有一份受害者名單。

這是他任上的時候收到的包裹。

“我相信,如果按照這個查下去的話,一定能查到被害人。”

吳檢聲音不高,也不太敢看旁邊這個人。按理說他身居高位,年齡也長了一輩,或者任何方面都碾壓已經淪落底層的江陽。

可他就是不敢。

“你當初派人調查了嗎?”

“沒有。”

葉青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有些不自覺的哆嗦:“你為什么不查?你為什么不查!這照片,這名單,難道不是線索嗎?啊?”

吳檢把身子轉了過去,只是不說話。

葉青拿著這些東西起身,繼續用這種難以相信的語氣道:“你當時要是查了的話,還會有那么多人白白的被弄死嗎?”

吳檢抬頭終于承認道:“我沒你的勇氣呀!”

“我根本就沒有你當時的勇氣!”

“如果,我...”

他想說某種假設,但往事已不可追,最終只化作兩句對不起...

江陽無法置信于這時候如此高層的領導都表現如此,于是他心里那微弱的火苗,也已經近乎殆盡。

他經歷太多次希望,抵達過太多次黎明了。

但始終不見天亮。

而這次,他依舊義無反顧地繼續投身進去了

像是詛咒,又像是宿命。

三人組重新坐在火鍋店里,這些年來,火鍋店就像是一個沉默的見證人。

見證了他們的每一個轉折。

這次,朱偉坐在他旁邊,用一種信心滿滿的姿態道:“咱們現在,照片也有了,名單也有了,這兩個人只要有一個人肯站出來給我們作證,這就算成了,對吧?”

葉青看了看他,沉默的沒有多說話,他已經不敢再懷抱更多希望了。哪怕現在似乎比以前相比的,都無比接近結果。

只要輕輕一碰...

“那就別說了,今天晚上這件事咱們到此為止,好吧?”

朱偉滿懷信心著,開著玩笑調侃著讓陳明章買單。但陳明章是這三人里面最聰明且成熟的一個,他知道江陽現狀,借口小樹上小學,給江陽包了個厚紅包。

“我說小江,你跟我也見外啊?你以后用錢的地方躲著呢,拿著。”

“老陳,這錢我真不能收...”

“你拿著!”

朱偉搶過紅包,拍在他胸口上,道:“我做主,你拿著。”

末了,他又補了句:“一大老爺們,為這紅包,讓著讓那的,多丟人啊。”

說著無心,聽著有意。

這句話,威力之大可遠超當年女友的話。

葉青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整個人都忍不住涌上一股莫大的酸楚。但是江陽忍住了,他知道朱偉是無意的,因為朱偉還在那笑呵呵道:

“陳老板不差這點錢!”

然后他們就開始商量著,讓江陽復婚,讓一切過去。

可真的就能過去么?

他走到現在,太多事情只能靠著朋友的幫助,連婉拒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強撐著說一句,有錢了,會還回來。

然后,他錢包就丟了。

葉青人生中的第一次演戲,完全不用任何提前醞釀情緒:他起身翻找著,越來越急,哪怕朋友安慰道:“就這點事,陳老板給你報銷了!”

“...到時候銀行卡,身份證都還要去補辦。”

朱偉再次安慰道:

“補辦身份證,我在局里就是干這個的,到時候給你一條龍服務!”

但江陽還是喃喃著,然后嗚咽開來:

“我錢包還是丟了...”

“錢包丟了...”

“錢包丟了...”

江陽當然不只是因為這一件事情,是這長年累月,是這一路走來到現在的所有。

用一句特別俗的話,成年人的崩潰...

就在一瞬間。

他靠在墻上,用手捂著臉抽泣,然后渾身顫抖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散架,整個人呼吸不暢到快要抽過去。

這場戲,葉青整個人從這一刻開始就停不下來了。跟著人物走過了這么多過往,他整個人能感覺到那種一路以來懷抱著的期許,才足以抵抗風霜雪雨。

但此刻一切散去,終究是破裂開來,然后種種故事被寒風裹挾著,扎進了肉里。

江陽丟的何止是錢包啊。

崩潰的,又何止是這對他來說,也不少的幾百塊錢呢...

“抱歉,導演,我一會就好了...”

7月的時候葉青看了小說,他為整個故事憤慨,有時候還覺得江陽的處理太笨拙,完全就可以有更多方式的。

但這個故事真的發生在他身上,然后一路走來到現在,9月的他一下子就崩不住了。顧不得接下來要拍暈倒的劇情,整個人的情緒出太足了,真的難以收回。

晚上11點,人聲漸稀。

外面的走廊上,葉青調整了下自己的情緒,逐漸恢復了日常。

他雖然走的不是體驗派的路子,但如果角色上承載了太多情緒,演員有時候也不一定能承擔得住,尤其是年輕演員。

還好這不是電影,完全可以分段拍攝。

“好點了么?”朱偉的扮演者趙陽過來安慰。

“沒事了,已經好了。”

葉青長出了一口氣,他算是體會了一把那些體驗派演員的苦:雖然拍出來效果很真實,很好,但有的時候自控不住就難以把劇情按照要求拍攝下去。

至少,他不行。

所以這會,葉青才舒了口氣,開玩笑道:

“真是太可惜了,如果我能把剛才的哭戲,拿到《藥神》里面和黃毛車禍的那一場去,一定被夸到爆。”

《藥神》在前兩天正式下映,累計34.00億,比原來多了不少。葉青在其中的表演,整體不錯,但醫院那場戲被批假的不行吶。

趙陽側過身,笑道:

“可能是,不過今天過后,你記住這個感覺,就是一筆寶貴的經驗了。”

“嗯。”葉青點頭。

趙陽接著感慨:“不過江陽確實挺慘的,馬上就被確診了肺癌中晚期,病根還是坐牢那兩年落下的。”

葉青沉默片刻,才道:

“對啊,所以其實我都想不到,如果一個人得到這個結果,心里會是什么樣。之后,他又該以怎么樣的心情查案。”

頓了頓,他又道:

“但我又覺得,最近拍的給了我一些啟發。”

那場戲,就是吳檢臨近退休,告訴他積壓在心底多年的這樁案件。因為要退休了,沒有太多顧忌,他反倒是有勇氣說出來了。

于是因為江陽知道自己要死了...

所以他可能反倒可能放的開了。

“這樣么?”

陳導不知道什么時候也來到了邊上,有些出神,然后點頭:“有道理,你覺得他會怎么樣?”

“我覺得他又有光。”

“什么光?”

葉青笑笑,半晌,才緩緩道:“剛才他喪失掉了對生活的希望,但得知病情之后,我覺得他反倒眼里又有光了。”

成敗在此一搏了,無論成功失敗,都不會再有后續:江陽怕的,可能正是這一次又一次的希望后的失望。

但這次不會了。

在生命倒計時的開啟時候,江陽才無比清晰了自己——他這一輩子里從出了研究生之后起,多數時間都在為侯貴平案來回奔波,尋找著答案,而這個尋找日積月累,終于成為他人生中的主旋律。

從人生的高潮,到低谷。

從青春年少,到滿是傷痕。

他變得克制,變得貧窮,也變得受到太多事情掣肘。

但這一刻,條件歸零。

陳導聽完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道:“行,挺好的,按你想的演。再休息一會吧,然后我們把后面那一段拍了。”

趙陽于是也拍拍葉青肩膀,慢慢走開。

他其實也經常看導演拍葉青馬屁,無外乎他咖位大,把這位爺哄高興了到時候拍戲順當,宣傳也好多出點力。

但這次導演什么都沒說。

卻來得比其他夸獎都要真切。

《沉默的真相》的劇情在江陽破釜沉舟的境地以后,又一次柳暗花明。

他們根據照片,找到了化名張曉倩的受害人之一,李雪,對方卻不愿意出庭作證,因為不想再回憶那段過去。

江陽表示了理解,他感同身受,但這件事情又不可能不解決。

時間也不多了...

09年8月,江陽把和這件事情有關的人聚攏起來,他決定用自殺來引起網上更多的關注。

張超幫他完善了計劃。

于是就出現了成品劇里最開始的,張超帶著一個箱子慌慌張張地進了地鐵站,號稱自己有炸彈。

但實際上,里面躺著的是江陽的尸體。

而一個龐大的計劃,就從這里開始。

2010年,揭開真相...

不過這一段基本上就沒有葉青的事情了,他的戲碼在這之前都已經拍完。包括最后的那一段視頻,也都是先行拍好的。

其實并不好拍,他親身體驗了勒住脖子的感覺,這件事情還驚得花姐連夜從北京飛到重慶。

她正在為《唐人街探案2》做準備。

在她看來,一個劇,不至于。

但無論如何,《沉默的真相》除了2010年的戲份,多數也算基本上拍完了。

葉青接下來就要去拍《唐人街探案2》,劇組知道他時間緊,所以早早就策劃了給他安排了個殺青宴。

然后他說不用那么麻煩,就是最開始聚餐的火鍋店就好了,記得那里的精品毛肚不錯。

眾人又一次聚集在并不算寬敞的火鍋店內。

葉青少有的喝的有點多,成了歌手之后,其實他也就沒有再那么地喝酒了。

但是今天是值得的,他很開心,而且是另一種開心——其實他作為歌手,能有周奶茶這么強大的后盾,讓他能出去獲得更多關注,他完全是開心感恩的;而所謂的另一種感覺,其實是他通過自己演戲,來獲得認同和成果。

都很好,而后者確實是金手指之外的快感。

雖然沒有發歌來得那么暢快吧...

也算是另一種滋味。

《沉默的真相》在部分人眼里,哪怕說破了天,錢給的再多,劇本再亮眼,也就是個小破劇,不算值當。

但戲是真的好。

而且啊,真的是和《夜的第七章》對得很棒——江陽以自己最后的生命做出的謝幕表演,正是最好的證明:

如果邪惡,是華麗殘酷的樂章

它的終場,我會親手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