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唐

第八一章 鄴城之戰(四)

第八一章鄴城之戰(四)

縱橫書海字大好看保護你的眼睛黎明時分,夏軍大營中傳來悠長號角聲。

隆隆的戰鼓聲。撕碎了清晨的寧靜,一隊隊步卒踏踩著鼓點沖出大營,在戰鼓的催促聲中,向漳南鄴城發起沖鋒。

一座座浮橋在冰面上搭起,號角聲中,竇建德乘坐六匹白馬牽引的御輦,駛出大營。

漳南鄴城,寂靜無聲。

不過遠遠望去,可看見城頭上林立的軍卒,影影綽綽。

竇建德站在御輦之上,面露得意笑容。在御輦兩側,曹旦、高士興、阮君明、高雅賢等一干武將列隊排開,胯下戰馬更是不停的打著響鼻,躍躍欲試,很不能立刻向鄴城發起沖鋒。

不過,沒有竇建德的命令,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

孔德紹眉頭緊蹙,總覺得這心里面,縈繞著一絲不祥的預感。可究竟是哪里出了差池?孔德紹又說不清楚。他雖是內史侍郎,可說實在話,并非竇建德的親信。人言竇建德寬厚。但孔德紹卻清楚,竇建德的寬厚,只對官宦世胄而言。那些投降過來的隋室官吏,都被竇建德饒恕。

不管是有能無能,總之他一概既往不咎。

王琮,麹棱,哪一個不是雙手沾滿義軍鮮血?可竇建德對這些人,素來寬厚,一旦歸順,立刻高官厚祿,予以重用。反倒是當年追隨竇建德起家的老兄弟們,和竇建德的距離越來越遠。

吞并歷山飛,吞并孟海公……

竇建德的那些手段,甚至比當年李密誅殺翟讓還要毒辣。

宋正本因為勸說幾句,就被竇建德立刻疏遠。若是在從前,哪怕宋正本病了,竇建德也一定會請他隨行。

孔德紹心里有話,卻不敢說。

他自認沒有宋正本那樣的地位,更比不得那些手握兵權的將軍。在竇建德面前,謹慎小心,從不敢有半點懈怠。哪怕現在他心里感覺不妥,也猶豫著,是不是應該與竇建德挑明。

當夏軍有半數渡過漳水之時,鄴城城頭,忽然傳來一陣隆隆戰鼓聲。

兩支千人鐵騎從鄴城兩側如同神兵天降一樣,驟然出現,向著夏軍兩肋。兇狠的沖擊過來。

在漳北觀戰的竇建德,不由得放聲大笑。

“李家小兒技窮,此等渡半而擊的招數,當年羅藝在易水就曾經用過,孤王焉能沒有防備?”

說著話,他抬起手來。

身后的旗牌官立刻搖晃紅色大旗,上揚三下,下垂三下,之后中軍鼓聲突然生出變化,鼓點三長兩短,咕隆隆響動起來。阮君明、高雅賢兩人頓時露出興奮神色,一催胯下戰馬,提槍舞槊,厲聲喝道:“兒郎們,隨我迎敵!”

兩支騎軍風一般從中軍殺出,迎著唐軍的鐵騎就沖了過去。

高士興對孔德紹說:“鄴城有漳水相隔,我等攻占了漳北鄴城之后,大王就覺察到,李家小兒會用當年羅藝在易水時的招數。渡半而擊,那是對毫無防備而言。如今大王早有準備,李家小兒這一次。恐怕難以占到什么便宜。”

孔德紹強露笑容,稱贊道:“大王果然高明!”

去年夏,竇建德曾試圖奪取幽州,在強度易水時,遭遇羅藝的伏擊。當時羅藝聽取了薛世雄長子薛萬均獻出渡半而擊之策,大勝竇建德。所以,竇建德這一次吸取了教訓,早有準備。

按道理說,孔德紹應該放下心來。

可不知道為什么,他這心里面,卻越發的緊張。

直覺告訴他,李言慶這渡半而擊之策,不過是一個表面上的文章而已。李言慶身經百戰,無論是戰楊玄感,阻李密,斗王世充,詭謀不斷。其人用兵,神出鬼沒,難以用常理猜度。如果李言慶只有這點本事的話,只怕也得不到那李無敵之名,更不可能令李密喪命手中。

但李言慶會有什么花招?

孔德紹還真就猜測不出來……有心上前提醒,可是看竇建德那志得意滿的模樣,到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天曉得,自己這時候上前勸諫,會是什么結果?

漳水南岸,唐軍已殺出鄴城……

李言慶似乎并不想一味的防御,所以采用了主動出擊的策略。八風營沖出鄴城之后,呼啦啦擺開了陣勢。夏軍尚火。故而采用的是紅色號衣旗幟。而李言慶麾下兵馬,卻是一色玄甲裝束。

紅色的夏軍,如同一股火焰洪流,呼嘯著撲向唐軍。

而黑色裝束的唐軍,卻好像亙古以來便有之的堤壩,硬生生阻擋住夏軍的沖鋒。八風營錯動開來,將夏軍一下子吞噬其中。剎那間,漳水兩岸戰鼓聲隆隆,喊殺聲震天,雙方鏖戰一處。

“李言慶,黔驢技窮矣!”

竇建德仰天大笑,抽出橫刀,厲聲喝道:“三軍聽令,全力出擊……取李言慶人頭者,賞萬金,封千戶。”

剎那間,夏軍齊聲吶喊,刀槍并舉。

“攻擊,攻擊!”

隨著那喊殺聲四起,竇建德的御輦緩緩向漳水南岸移動。

就在這時,從夏軍的后營中,突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響。一股黑色濃煙直沖九霄,巨大的聲響。瞬間淹沒了漳水兩岸戰場的喊殺聲。身處漳水河畔,竇建德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大地劇烈的顫抖。牽引御輦的白馬,在那巨大的聲響中,希聿聿長嘶不止。若非有馭手拼命安撫住白馬,只怕這六匹白馬,就要當場暴走。

饒是如此,竇建德還是站立不穩,噗通就跌坐在御輦上。

他驚怒不已,厲聲喝道:“剛才是何聲響?”

“大王,快看!”

竇建德順著孔德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后營中黑煙滾滾,直沖天際。

鄴城城頭上,李言慶臉上露出了笑容……

“傳令下去,立刻高呼天佑大唐,竇逆必亡!”

“天佑大唐!”

“竇逆必亡……”

鄴城城頭上的軍卒齊聲高呼,而渡過漳水的夏軍,卻茫然不知所措。他們不清楚剛才的巨響聲是從何而來,更不知道,這后軍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而竇建德更是不解,從御輦上爬起來之后,厲聲喝道:“速速打探,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孔德紹心驚肉跳,早知道那李言慶不好對付,果然還有后招。

天曉得那勞什子聲響是怎么回事?

孔德紹說:“大王,臣曾聽說,當年翟讓與李言慶爭奪金堤關時,曾施展妖法,大敗翟讓。

此人詭計多端,定然是有埋伏……如今敵情不明,我軍實不宜再停留此地,當速速退兵。”

有一個人站出來說話,自然就有更多人跟隨。

高士興同樣是心驚肉跳,聽孔德紹開口,連忙贊同道:“大王,孔侍郎所言極是,此等情況,實不宜再與李賊交鋒。”

竇建德猶豫不定,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也就在這時,從后營跑來一個小校,一臉煙熏火燎的模樣,來到御輦跟前,翻身滾鞍落馬。

“啟稟王上,大事不好!”

“何事驚慌?后營剛才究竟出了什么問題?”

“鄴城南墻突然間全部坍塌,砸死砸傷無數……鄴城府衙,在剛才一聲巨響過后,有黑龍隱現,整座府邸化為一片廢墟……殷秋大將軍死于廢墟之中。石瓚將軍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竇建德激靈靈,一個寒蟬。

沒等他開口,又有一名小校從后營趕來。

“大王,輜重營突然起火,但原因尚未查到……殷秋石瓚兩位將軍不在,以至于后營現在亂成一片。”

“報……啟稟大王,后營兩側山巒中,出現大批唐軍兵馬,人數尚未探明。”

“報!

唐將羅士信率一隊鐵騎從后軍殺入,連殺營中十三員大將,如今正逼至中軍!”

一連串的消息,讓竇建德的大腦有些不夠用了。

漳水南岸,人心惶惶的夏軍不知所措,更不清楚是否該繼續進攻。因為剛才那一聲驚天動地的聲響,令夏軍的鼓聲完全失去了節奏,變得散亂不堪。古時兩軍交鋒,鼓聲就是命令。

不同的節奏,代表不同的進攻方式和手段。

士卒搏殺于疆場,不可能去查看旗號的變化,只可能根據這鼓聲,來做出判斷。

可現在,鼓聲亂了,軍心也就散了……是該繼續沖鋒,還是就地防御,亦或者是立刻后退?

夏軍士卒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而唐軍,卻絲毫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薛收將大襖脫下,赤膊上陣,親自擂鼓。

鼓點,是奮進鼓的鼓點,意思是要唐軍士卒,奮勇沖殺。

而李言慶更是從城頭上走下來,跨上象龍馬,提起沉香槊,一馬當先,殺出鄴城。在他身后,四大家將緊緊跟隨,雄闊海赤膊雙斧,腳下生風,儼然就是一個飛毛腿‘闞棱倒拖陌刀,不落半步,風一般沖進了戰場。鄭大彪和柳亨,則是典型的馬上將。一個揮舞大槊,一個舞動雙槍,一左一右護住李言慶身后。再往后面,則是李言慶那支黑色玄甲裝束的萬勝軍。

戰場上,裴行儼、薛萬徹縱馬擰槍,在亂軍之中左沖右突。

當李言慶殺入疆場之后,裴行儼厲聲大吼:“李將軍與我等并肩作戰,兒郎們當奮勇向前,不取竇賊首級,絕不收兵。”

“天佑大唐,竇逆必亡!”

八風營兩萬將士同時高呼,一個個如同出閘的猛虎,只殺得漳水南岸血流成河,夏軍節節敗退。

冰封的河面上,鮮血凝固其上。

殘肢斷臂七零八落散落遍地,夏軍終于抵擋不住,開始向漳北回收。

而此時,竇建德終于下定了決心,暫時收兵。隨著銅鑼聲響起,御輦徐徐向后撤退……

李言慶看得真切,手中沉香槊撲棱棱一顫抖,將一員敵將扎了個透心涼,順勢向外一挑,大槊在手中轉動一圈,一式橫掃千軍,將十數名夏軍逼退。闞棱和雄闊海趁勢沖上前來,陌刀大斧上下翻飛,只殺得夏軍血肉橫飛。

“竇逆已敗,休走了竇逆!”

李言慶氣沉丹田,大吼一聲。

唐軍聞聽,一個個士氣大振,而夏軍回頭看去,就見中軍大纛正在向后移動,頓時再無斗志。

連大王都跑了,我們還打個什么?

幾乎是在眨眼間,夏軍原本還能勉強保持的陣型頓時大亂,再也無心與唐軍交戰。

竇建德那里想到,他這一退,會令整個大軍陷入惶恐之中。

不過剛才的巨響實在是太過于詭異了,詭異的讓竇建德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他不敢在乘坐御輦,命人牽來戰馬,提槍上馬,向后撤退。

與此同時,由于大批夏軍無需的撤退,搭建在漳水河面上的浮橋,明顯不夠用。

不少夏軍干脆踩著河面上的堅冰,向漳水北岸逃竄。一個,兩個,三個……眨眼間,整條河面上布滿了夏軍士卒的身影。漳水冰封,河面堅厚。可畢竟這不是一兩個人踩踏在冰面上,幾千人,乃至上萬人同時出現在漳水河面,那厚厚的堅冰,再也無法承擔起如此負重。

在一連串嘎吱嘎吱的冰裂聲中,河面堅冰四分五裂。

數之不盡的夏軍軍卒躲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好像下餃子一樣,剎那間吞沒了無數夏軍士卒的性命。

李言慶率部沿著夏軍搭建起來的浮橋沖殺,如同摧枯拉朽。

竇建德一邊撤退,一邊聆聽著身后傳來的凄厲慘叫聲,哭號聲,這思緒也隨之變得更加慌亂。

眼見著就要退至漳北鄴城的城墻下,但見整座城池,仍被濃煙所籠罩。

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城中的火光跳動,那是他竇建德的輜重營……如今,已經化為一片火海。

“大王,此地不可久留,當速速退往滏陽。”

眼見竇建德已經亂了分寸,孔德紹連忙上前勸說。

“沒錯,應當退往滏陽,傳孤詔令,撤退,撤退!”

竇建德大聲呼喊,準備繞城而走。

畢竟,那鄴城被濃煙和烈焰籠罩,天曉得里面會有什么危險。不是有探馬說了嗎?鄴城兩側山巒中出現大隊唐軍兵馬,人數不詳。這就說明,李言慶早有預謀,準備在這里把自己一網打盡。

再繼續逗留下去,只怕有性命之憂。

竇建德極為惜命……

鄴城雖然敗了,可是我還有大半個河北在手中。了不起棄了魏郡不要,老子退守邯鄲,看你李言慶能奈我何?

也許,連竇建德都沒有發現,經此一戰之后,他從原先要一舉攻克鄴城,已轉變為只守不攻的心思。在眾將的護佑下,竇建德等人繞城而走。眼見著就要鄴城繞過去,忽聞一聲如雷巨吼傳來。

“竇逆休走,你家羅爺爺在此侯你多時!”

從濃煙之中沖出一匹烏騅馬。

馬上一員大將,黑盔黑甲,面覆黑色奇紋假面,手持青鋒槊,如兇神惡煞一般,沖向竇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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