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唐

第卌七章 朵朵

說是要回洛陽,但一時半會兒的也難以成行。

這許多事情要處理,首先要向外發布鄭言慶蘇醒的消息,而后還有各種繁瑣的事情要做。比如要拜訪張琮和達奚善意,以感激他們及時的救援和對鄭言慶的關照。

還要做足一些表面文章,比如安撫滎陽鄭氏方面,通稟長孫晟和房彥謙。

同時要等待陽夏來人,接謝科回家。這個場面上的過程,必須要走。人家謝氏叔侄,無緣無故的被卷入這場風波之中,謝科更因此而受傷流血。若是不與謝家的人打個招呼,撒手就走,亍情于理,顯然都說不過去,容易被人落下話柄。

陽夏謝氏,雖說今不如昔。

但和鄭氏家族一樣,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禮數上萬萬不可落失。

所以,方方面面的事特還真不少。好在鄭世安八面玲瓏,裴淑英更是聰明靈巧。

有這兩個人在,大事小特的也無需鄭言慶費心思。

他只需要在驛館中呆著,繼續裝病就好。其余的事情,自有鄭世安裴淑英來打理括呼。除了不太自由以外,言慶倒也還算逍遙自在。

平日里在驛館里,和謝科聊聊天,與毛小念說說話……抽出空來,每天還要去探望一下黨士杰三兄弟。

沈光的手臂傷勢,在那張少林寺秘方的治療下,漸漸恢復正常。

雖然經絡依舊不甚妥當,可手臂巳經能用上力氣。只是不太靈活方便,還要一段時間的治療。不過沈光沒有給鄭言慶好臉色,想必還是對言慶打昏他的事情,念念不忘。

他是一個護院,或者說是鄭言慶的保鏢。

卻沒有盡到一個保鏢的職責,在言慶最危險的時候未能挺身而出,故而耿耿于懷。

鄭言慶也知道他的心思,所以嬉皮笑臉的,讓沈光拿他也沒有辦。

“公子,你好歹也是個有名的人物,可這般痞賴,傳揚出去可是不好……”

沈光在庭院中打拳,鄭言慶則坐在回廊里,一邊由毛小念伺候著,一邊不停叫好,如同是看天橋底下打把勢賣藝一樣,喊得累子,干脆站起來,用力的鼓掌。

這要是換個人,沈光早就沖過去,一頓老拳讓他好看。

偏偏對鄭言慶,他是一點括數都沒有。

只好收住了拳腳,指著鄭言慶苦笑責備。

鄭言慶渾然不在意,從毛小念手里接過毛巾,擦了擦手,邁步走出回廊。

“沈大哥,我看你這手臂還不太靈活,想必是經絡不通所致。

我有一套拳法,說不定能對你經絡疏通有所用處。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學呢?”

“什么拳法?”

“這是當年孫先生教給我的拳法,融合了五禽戲和一些拳術的妙用,名為五禽拳。他長年行走于名山大川,深山老林,就是靠這套拳法護身,對身體頗有妙用呢。”

“哦?“

沈光當然知道,鄭言慶曾與孫思邈結交,并學會了一套拳法。

其實言慶在竹園的時候,也經常練習。只是礙于江湖中的規矩,沈光從不去觀摩。

鄭言慶說:“你這傷勢總也不好,等我回洛陽之后,說不定會有麻煩,總不成讓我和人相斗吧。嘿嘿,你要是想學的話,就點點頭“不過有個條件,笑一笑?”沈光被鄭言慶氣得……

片刻之后,他終于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你看你看,你還是笑得時候比較好看……小念,你說是不是?”

毛小念捂著嘴,輕輕點頭。

那雙鴉髻也隨著輕輕抖動。顯然是被鄭言慶這種近手于無賴的行為,逗得不輕。

沈光,哭笑不得。

鄭言慶脫下外衣,內里一身半臂,單衣。

他在庭院中站穩了身形,一套五禽拳打下來,卻是行云流水,氣勢不凡。

虎撲,鹿跑,猿縱,熊抱。鶴舞……

這五禽戲,又名百步汗戲。意思是說,行百步而汗淋淋。五禽拳的在五禽戲的基礎上,又融合了引導術的奧妙,其步伐、呼吸,手勢,都有著極為精妙的講究。

一套五禽拳球下來,鄭言慶大汗淋漓。

不過,出了一身汗以后,他的感覺舒服了好多,有些神請氣爽。收勢之后,在院中慢慢活動,以平息體內的氣血。

“最近躺的狠了,手卻生了。”

說完,他又把五禽拳的一些要領告之沈光。

若說武藝的基砝,沈光比鄭言慶更深。他連連點頭,很快明悟了其中奧妙,在庭院里舒展開來。與言慶的五禽拳不太一樣,沈光的五禽拳,顯然更具有殺戈之意。

哪怕言慶在白雀寺射殺二十一名山賊,更親手斬殺五人,但若論殺戈之氣,依舊和沈光無法相比。沈光的一身功夫,是正經在搏殺中磨練出來的本事。五禽拳在他手中。更具殺傷力。特別是虎撲熊抱兩式,韻味頗深。而猿縱一式原本是依照輕巧靈動的括數,但沈光使出

來,卻是詭譎萬分,令言慶暗自點頭……

“沈大哥似乎比我,更適合這套括法。”

鄭言慶對毛小念說道。

小念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分別,所以不太同意道:“可我還是覺得,少爺練起來最好看。”

鄭言慶聞聽,忍不住白眼一翻,掃了一眼毛小念。

已近初夏,氣溫不斷增高。

小念身穿一件翠色的,單薄褥衣,襯托出胸前落蕾的凸起。烏黑的秀發,修長而雪白的頸子……言慶突然發現,不知是在什么時候,小念變得越發有女人味兒了!

就在這時,忽聽沈光一聲暴喝:“什么人!”

他墊步朝墻頭撲去。撲出的同時,抬手一支袖箭飛出,掛著一股銳風,去勢強猛。

從墻頭竄出一道曼妙身影,寒光一身,鐺的劈在袖箭之上。

輕飄飄落地的一剎那。沈光也已到了跟前。鏘,一聲龍吟響動,沈光的手中出現了一柄寒光閃閃,薄如蟬翼般的利劍,正是鄭言慶與鄭元壽打賭得來的龍環劍。

那一場角抵,是沈光用命搏回來的勝利。

而鄭言慶所需要的,已經得到了!龍環劍不過是他額外的收獲,所以也不是很在意。所以,他將龍環劍送給了沈光。

因為在鄭言慶看來,這龍環劍在沈光的手中,遠比在他手中的效果更好。

很顯然,來人沒有想到沈光手中會有這么一柄利器。待沈光抬手挺劍刺出的時候,她嚇了一跳。不過她的武藝也不差,于是冷哼一聲,反手一劍斜撩,仙人指路鐺的崩開了沈光的龍環劍。順勢向后一退,橫劍在胸前,鳳目閃爍警惕之色。

她手里的劍,品質也不錯。

雖說不得是神兵利器。卻也能削鐵如泥。

可就是在剛才那一次交鐸,她的寶劍上,出現了一個細小的缺口。

沈光見出手落空。二話不說,墊步再要撲上去的時候,就聽言慶呼喊道:“沈大哥,住手!”

沈光連忙退后兩步。詫異的向鄭言慶看去。

只見言慶神特有些激動,快步從回廊里走出來,直勾勾的看著來人,有些說不出話來。

來人,是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女,白衣玉帶,秀發輕挽,美眸皓齒。

她輕咬紅唇,神色復雜的看著鄭言慶,片刻后輕聲道:“小秀才,你還好嗎?”

“朵朵,真的是你嗎?”

那熟悉的稱呼傳入耳中,鄭言慶興奮的大聲喊道。

他張開雙臂,向少女跑過去,不過跑了兩步,又停下來“,朵朵,真的是你啊!”

見鄭言慶和來人認識。沈光收起龍環劍。

不過他仍舊警惕的注視對方,直到那少女也收起寶劍,這才緩緩退到了回廊,之中。

“小念,公子好像和她認識?”

小念纖細的手指,纏繞著裙帶,神情不虞的說:“我怎么知道,我又沒見過這個女的。”

“她的武藝不錯!”

沈光輕贊一聲。不過扭頭看見小念陰莽的臉色,沈光立刻息聲。

這時候,最好還是別說話了,“看樣子,公子和這小妞兒認識,卻惹得另一個小妞兒不高興了。不過也是,公子這般年紀。居然有如此手段。先有裴家小娘子。家里面還有個小念。如今又冒出來一個武藝高強的紅顏知己,也不知道他還有多少秘密,不為人所知。

來人,赫然是朵朵。

一晃五載光陰,朵朵出落的亭亭玉立,戍了一個大姑娘。

鄭言慶萬萬沒有想到,會在偃師,與朵朵重逢。她的眼中,依舊帶有濃濃戒意,不過又透著一絲絲關懷,還有一絲絲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奇異神采。兩人都站在原處,誰也沒有行動。只是那目光相觸,卻似乎在交流著分別后的思念。

你還好嗎?

恩,我很好……你看上去,好像也不錯。

“朵朵……”

“小秀才……”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卻又同時閉上了嘴巴。朵朵突然間噗嗤笑出聲來,鄭言慶也忍不住笑了。

“小秀才,沒想到一別五年,你巳經戍為赫赫有名的半緣君,鵝公子了!”

朵朵輕聲道,美眸之中,透著一絲關懷之意,“我聽說你受傷了,看你現在這樣子,我就放心了。“

回廊里,沈光忍不住嘀咕道:“小念,他們兩個好像很熟悉啊。”“沈大哥,閉嘴!”

毛小念惡根根的瞪了沈光一眼,想了想,端起旁邊的托盤。蓮步輕移,款款行去。

“公子,這是您的朋友嗎?”

朵朵看到毛小念的一棋那,目光陡然一凝。

小念只覺得這心臟。剎那間不爭氣的劇烈跳動。不過她還是強咬著牙,走上前去。

“小念,我來給你介紹,這是我童年好友,也是我的師父,徐。

“朵朵,這是小念。“

鄭言慶沒有覺寡到小念和朵朵之間,在電光火石間的一次較量。他跑過去,握住了朵朵的柔荑。朵朵的臉微微一紅,似想要掙脫,但猶豫了一下,還是任由言慶握住。

她的手掌有些粗糙。指關節較之普通女孩子,顯得寬大一些。

想必,這是由于她長年練武所致,鄭言慶拉著她的手,帶著小念來到回廊之中。

“朵朵,你怎么翻墻而入?”

“亨,你現在可了不得了……門口有個大家伙給你把風,我看有好多人前來,都被他攔下了。我一個弱女子,又沒什么名氣,人家怎可能放我進來。原以為你身受重傷,所以急著想來探望你……可沒想到你卻很悠閑,全不似受傷模樣。”

鄭言慶撓撓頭。呵呵笑了。

小念旁邊聽這話,有點不樂意了。

“誰說我家公子沒有受傷,他被那賊人傷了心脈。若非路遇少林寺

的大師以大還丹吊住性命,而后又連夜請來巢元方先生以九九丹配以針灸之術救治,恐怕就危險了!”

“啊,傷了心脈?”

朵朵臉上陡然露出緊張之色,讓一旁的小念,臉色更顯陰郁。

鄭言慶這時候也發現不太對勁兒,這兩個小妞兒好像颶上了似地,若再呆在這邊。只怕不知道會鬧出什么岔子。

“小念啊。你去看看四眼和細腰吧。

我剛才出來的時候,見它們似乎有氣無力……哦,沈大哥你也過去,順便幫一幫小念。”

這里的氣氛太緊張,沈光巴不得早點溜走。

小念雖然有些不太特愿,但也關心四眼和細腰,猶豫了一下,和沈光一起去了。

“這小丫頭,似乎挺關心你嘛。”

鄭言慶聞聽,忍不住笑了,“朵朵,你還是老樣子。”

“哼!”

朵朵一臉的不高興,但卻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玉匣乎,放在了鄭言慶的手中。

“這是什么?”

“我聽說你受了傷,所以在來的時候,求了一粒碧玉丹。

這是用上等材料制成,功效未必輸給那大還丹的作用。本想……不過看你現在生龍活虎的樣子,似乎也用不著了。”

鄭言慶一把將碧玉丹搶過來,“誰說用不著,我今天早上還咳嗽呢。”

朵朵噗嗤笑出聲來,“這碧玉丹是以宮廷秘方所制,若是讓哈公公知道你用它治療咳嗽,非要氣死不可。不過看到你現在沒什么大礙,我也就算是放心了。“

鄭言慶心中一暖,握著朵朵柔荑的手,不由得丹了些力。

“朵朵,你那天……你去了哪里?”朵朵輕聲道:“其實,那幾天我和娘本來就是要走的。我爹爹從前的部下找到了我們,只是娘覺得不告而別不好,所以一直在找機會。那天除了事之后,娘害怕連累到你,所以就下定決心,連夜動身離開……小秀才。這幾年,我一直聽人提起你的名字。一開始我還不相信,鵝公子就是小秀才,后來才知道,真的是你。

娘很高興。還教記弟弟說,應該向你學……”

“你弟弟?”

“是啊,我不是和你說過嘛,我有個弟弟,和你的年紀差不多,好像比你還大些呢。”

“徐媽她。好嗎?”

鄭言慶對徐媽,很有感情。

畢竟,在他還是嬰兒的時候,是靠著徐媽的奶水養大。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徐媽就如同他另一個母親一樣。而且那時候,徐媽對他極好。

“娘……去了!”

“啊?”

“去年開春。娘得了一場大病,此后纏綿榻上,秋天的時候……”

朵朵的眼圈一紅,聲音有些哽咽。

鄭言慶這心里面也不由得為之一痛,他很本能的伸出手臂,將朵朵輕輕擁入了懷中。

他和朵朵的個頭差不多,摟在懷里的時候,隔著衣裳,能感受到那肌膚的細膩滑潤。時隔五年,小朵朵已經長大了,帶著一絲少女豐潤的成熟。言慶覺察到,當他把朵朵擁入懷中的時候,那身體輕輕顫抖了一下,手臂上出現了一曾細密的戰栗。

其實,朵朵挺不喜歡被人這么摟抱。

五年前的那一幕,給她留下的陰影很深。

但不知為什么。她無法拒絕言慶的擁抱。五年前的那天晚上,言慶也就是這么摟著她,不停的低聲安慰。當時,她感覺好溫暖,好安全。而如今。她似乎再一次,重溫了那種奇妙的感受。

“那你這些年,一直在哪兒?”

“漢南。”

“漢南?”鄭言慶一怔,“你這些年一直在襄陽郡啊。”

“恩,一開始我和娘是在襄州。后來哈公公為我介紹了一位師父,所以就移居去了漢南。”

漢南,也就是后世的湖北宜城。

言慶能感受到朵朵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于是連忙岔開話題,“那你現在的功夫。一定很厲害吧。”

朵朵從鄭言慶懷中掙扎出來,粉靨紅撲樸的,如同三月的桃花一般。

她抹去臉上的淚痕,輕聲道:“反正比某個被人傷了心脈的小笨蛋,要強許多。

這句話出口。似乎感您有些曖昧了些。

朵朵的臉更紅了,螓首低下,不再敢和言慶直視。

言慶握著她的柔荑,“朵朵,那你這次回來。還走不走了?”

“哦,要走的。“

朵朵說著,從言慶手中抽出了柔荑,她輕聲道:“我這次來,一是要給你送藥。二是想向你道歉……”

“道歉?”

鄭言慶聞聽一怔,“你向我道什么歉呢?”

朵朵的表情,很料結。

她似乎有些為難,不知如何開口。

好半天。她用低低的聲音道:“其實,白衣彌勒……是我的屬下。“今見徐公子言:江湖水深!

某深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