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歲月道果開始成圣

第一百一十二章 蓄起涅槃,北上問元帝,是否老矣

李幼安和第六山主,似乎早就知道趙黃庭會去何處。

盡管趙黃庭點燃了涅槃之火,但二人在微微嘆息后,卻并未有那種生離死別的感慨和悲傷。

花解冰原本還挺悲愴,但是觀那李幼安與第六山主,二人的面容平靜,讓她也不由平靜下來,她扭頭看向了那遠處燃燒著整片穹天的晚霞,晶瑩且漆黑的眸子中閃爍起一抹亮光。

“師尊的心劍么?”

花解冰想到了什么,唇角一抿,露出了一抹笑意。

九境的心劍,比她八境極限的心劍要更加的深不可測,也更加的具備特殊的威能。

趙家天子為何針對她花解冰布下了一場大局?

目的便是為了得到心劍,心劍難得,十分難以熬煉,可以說比起一些一品法寶都要珍貴。

心劍可以破除迷惘,可鎮壓心魔,能夠撕裂遮蔽漫天的陰霾,始終讓一縷陽光映照在心靈,維持著清明。

這是一種大光明的手段。

趙家天子欲要融仙人血換來五百年續命,可是仙人血畢竟非是自身血液,蘊含仙人意志,飽含著一種吞噬靈魂的仙異。

續命,不是為了仍舊屹立在人世間,且聽天下,若是被仙異吞噬,淪為渾渾噩噩的仙奴,沒了自主意識,被仙人操縱……那續命就沒了任何的意義。

那是一種比死更加痛苦的結局。

趙家天子需要心劍,唯有以心劍鎮住一抹心靈中的清明,才能在獲得五百年續命的過程中,還可擁有自主意識,繼續當這大趙不死的皇帝。

“趙前輩這是能活了嗎?”

安樂面色蒼白如薄紙,可眼眸中卻帶著幾分擔憂。

他知道那老人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想要去做,他還未曾痛痛快快的爽利一場,若是就這樣在涅槃的火焰中,化作生命的灰盡,未免太過可惜。

然而,李幼安卻是搖了搖頭,輕聲道:“大限將至,豈是那么容易能活?”

“大限是所有生命都面臨的問題,在大限面前,人人平等,太多人在大限面前丑態百出,亂了心思,哪怕是強如元蒙皇帝,也終有一日會面臨大限問題。”

李幼安說道。

“自古以來,這片大地上出過多少豪杰?有那位令四海歸一,龍屬稱臣的絕世皇帝,有引來浩然充塞天地,教化人間的圣儒,亦有氣血澎湃,滴血可穿萬丈山岳的絕世戰神……他們終究敵不過歲月,最終消弭在歲月長河中。”

李幼安的話中帶著幾許嘆息。

“歲月,是這個世間最為恐怖的力量之一。”

山風徐來,擺動立于大坪上的眾人的衣袂飛揚。

第六山主背負著巨大的松木劍匣,眸光中亦是帶著復雜:“圣師曾說過,在歲月面前,無人可昂然著頭,哪怕是他自己。”

就算是圣師,也不敵歲月。

安樂亦是感覺到心頭極度的震撼。

“圣師也會有大限嗎?”安樂問道。

第六山主點頭:“是人就會有大限,不,應該說天地間的生靈俱有大限……哪怕是天上仙,鯤鵬山的妖,東海中的龍屬,雖然活的會比人漫長很多很多,可大限終究還是會如鐫刻在靈魂深處的劍光,時刻一到,便會斬盡生命,如霜花凋零。”

“圣師,亦不例外。”

安樂深吸一口氣,這個世界沒有長生,或者說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長生不死。

修行者努力變強,是在延續生命的長度。

從三百年到五百年,從五百年到八百年……

越是強大,想要延續生命就越困難,因為當強到一定程度,眼前甚至沒有了路,有的只是堵死的絕壁。

“我曾對話過圣師,詢問過大限問題,圣師則回答,長生其實也不見得多有意思。”

李幼安笑了笑,適時開口:“我仔細想想,說的還真挺有道理。”

“心劍鎮壓涅槃之火,但壓不住生命的流逝,可至少,可以讓趙黃庭不至于如曇花一現般死去。”

“趙黃庭應該也清楚這點,之所以于今日義無反顧的燃起涅槃火焰,除了以絕對無敵的力量,徹底的讓這場大趙皇族丟人的大局消停,免得惹得那趙家天子氣急敗壞將趙家家底都給徹底砸出來之外,應該也是有了一種心境上的蛻變,焚起涅槃最盛,又難得遇到素珠上師出感業寺。”

“他曾說過,生命盡頭會再度渡江,好好挑戰一番那位元蒙皇帝,求一場爽利。”

“所以,自然不會現在便尋死的。”

李幼安的話,讓安樂心頭微微松了一口氣。

就在眾人閑聊的間隙,遠處,火光漫過穹天而至。

安樂看向了踏空而來,腰桿筆直,宛若一尊天神一般的趙黃庭,亦是看到了趙黃庭身側,那拈花一笑,宛若從畫中走出的絕艷女菩薩。

“菩薩,給個機會唄。”

二者剛落大坪,安樂便聽到了趙黃庭有幾分諂媚的聲音。

強者風范,頓時一瀉千里,天崩地裂般。

李幼安和第六山主頓時不由一笑。

“師尊。”

花解冰則是看向了那絕艷女菩薩,素珠上師。

感業寺的鎮寺大法師之一的素珠上師,此刻斂去了諸多的氣機,但無形迷蒙的山霧卻是不由自主的縈繞在她的周身。

“不錯,臨安蝕骨銷魂地,卻也是磨煉心劍的好地方,但想要熬煉出九境心劍,卻不夠。”

素珠上師紅唇輕啟,明艷動人至極。

花解冰抿著嘴,點了點頭。

“不急,你熬煉出九境心劍的緣,快到了。”

素珠上師抬起手,雪白的手掌輕輕揉了揉花解冰的腦袋,像是在安撫一位小女孩。

“菩薩,講真,幫個小忙呀。”

一旁的趙黃庭氣息越發的高漲,整個第六山,仿佛化作火焰山似的,夕陽懸在了第六山的上方,宛若天火降臨。

但素珠上師卻當真不急,扭頭看向了一身白衣的安樂。

對于這位花夫人的師尊,安樂自然不敢不敬,抱拳作揖,道:“見過上師。”

素珠上師望著安樂,對趙黃庭不假辭色的女子,臉上竟是浮現一抹動人的笑,兩個梨渦如西湖上泛起的漣漪。

“不錯。”

上師輕聲道。

“單以《劍瀑圖》是難以修成心劍,需輔以感業寺的煉心法門,可你卻僅以《劍瀑圖》,便打熬出心劍劍胚,未來興許真可締造出一柄絕世心劍。”

青山有隔絕探查的作用,但在素珠上師眼中,這份作用卻形同虛設。

女子如星光般的眸子,望穿了安樂眉心劍爐中的劍胚,微微頷首,不由贊嘆。

安樂自是知道,心劍劍胚可成型與他天生劍客道果有些關系,再加上萬古奇才天賦的加持,方是凝聚出劍胚。

而如今,安樂得青山未來劍氣觀想,對于劍胚的打熬速度越來越快,甚至,隱約有不同的走向。

女子菩薩似乎也看出了這點,并未出言指點安樂未來心劍的熬煉方向。

她的目光落在了安樂腰間的竹劍青山之上,怔然看了許久,遂雙掌合十,喟然嘆息。

“這柄劍很特殊,雖無品秩,但內蘊極大的奧秘,你若能勘破這份奧秘,或得奧秘相助,未來自可登青云。”

“好好練劍,莫要辜負了劍與人的緣。”

素珠上師說道。

安樂作揖回應。

隨后,素珠上師又與李幼安和第六山主微微頷首,最后,目光才落在趙黃庭的身上。

“涅槃之火已然焚起,此舉不可逆,哪怕心劍亦難以斬去涅槃之火,這點你應當是清楚的。”

素珠上師對趙黃庭說道。

趙黃庭素衣飛揚,兩縷白眉蕩蕩悠悠,灑脫笑道:“無妨,菩薩分老夫一柄心劍分劍,壓制下涅槃之火,能鎮有個把月便足以,老夫方可好好準備一下,北上走一趟中原故土,順帶登臨那號稱被元蒙皇帝建造成天下第一雄城的元蒙大都,與那破了十境的元蒙皇帝好好戰上一番。”

“讓曾經南遷渡江的遺憾,煙消云散,也順帶的給天下人好好看一看,這位破了十境,已然數百年未曾出手的元蒙皇帝……”

“到底老沒老。”

火燒的晚霞,映照著天空。

看不清楚風景的山路青石徑旁,一株株桃花樹開滿桃花,似在老人壯闊言語中,瑟瑟而顫。

李幼安身上儒衫獵獵,瞇了瞇眼。

第六山主背負的松木劍匣中,劍器在顫動鏗鏘。

花解冰長長睫毛顫動,心頭涌上許多的敬佩。

戴著面紗的云柔,攥緊了秀拳,晶瑩的目光中,涌上幾抹崇敬。

微風徐過安樂身上的白衣,聽得老人的豪言壯志,安樂心頭不禁亦是涌上些許的壯闊與向往。

北上執劍叩元蒙大都,問話天下第一,是否老矣。

且趁閑身未老,盡放我、些子疏狂。

余生里,渾教是醉,三萬六千場。

趙黃庭涅槃之火焚天際,須發張揚而笑,身上有一股哪怕是可焚盡生命的涅槃之火,都難以焚去的豪氣如瀚海翻涌。

素珠上師眉心一點朱紅,紅唇輕輕一挑。

“善。”

話語落下。

素珠上師一手豎掌于身前,另一只雪白如玉的手掌抬起,轟然拍向了趙黃庭。

“六山主,借你第六山一用。”

大坪之上,頓時有一圈蓮花狀的氣浪頓生。

李幼安攜起安樂,第六山主帶走云柔,花解冰飄然而起,三人俱是落在了山間石徑上,將大坪留給那二人。

無窮劍氣呼嘯起,一尊劍氣菩薩于天地間再現,生出千目,俯瞰人間。

而那千目劍氣菩薩掌心,卻是有一柄流光溢彩的七彩色三尺細長之劍,徐徐生出,仿佛切開了虛空而現,從神秘之地遞出。

心劍之上有漫漫霞光一點一點的縈繞交織。

整座第六山都開始震顫。

山間石徑中,有一股又一股的劍氣沖霄而起,仿佛整座第六山都化作了出鞘的寶劍!

平地起驚雷,云后仙人怒!

異象陡然滋生,宛若有人施行逆天改命之舉,奪天地之造化,為蒼天所呵斥,為天地所不容!

安樂看的目瞪口呆,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大修行者,敢與天地爭命,于上蒼對吼!

七彩色心劍力量匯聚而來,趙黃庭不敢馬虎,收斂心神,加作于第六山大坪,似背后生天火,眉心開裂,一尊劍氣如紫電纏繞的元神躍然走出。

接引菩薩落下的心劍劍氣,吞吐背后生出的涅槃之火!

垂天雌霓云端下,快意雄風海上來。

其勢之壯觀,震撼奪目。

臨安府內。

皇城之中。

趙家天子一聲輕飄飄的無事退朝,便結束了這場紛亂大局。

文武百官身著朝服,皆是作揖持笏板行禮,在趙家天子與那一身紫袍的童貂寺一同離去消失在了高座上時。

百官們便魚貫出了天玄宮,站在那宮闕門前,立于白玉丹墀之上,皆是不由自主的抬起頭,眺望著那臨安府外,天象變化的壯闊場面!

有人豪氣萬丈與天地爭命!

秦離士立于百官中央,不由瞇著眼,不由感慨:“好一位老皇叔。”

他身側的大皇子望著這般壯闊天色,難看的面色亦是恢復了不少:“不過,大趙從此再無老皇叔。”

大皇子的話,讓秦離士收回目光:“殿下無需心思憂慮,做好該做之事便可,未來的事,誰又能說道個清楚呢?”

面對秦離士這般話語,對于這位支持自己的當朝權勢宰相,大皇子面色緩和許多。

這一日,趙家天子未曾從玉觀音身上得到心劍,那便意味著,想要續命五百年,還是個未知之事。

嫡龍之爭,猶自有著懸念。

“二皇子入天師府閉關沖擊煉神第六境,已然有一年時間,想來也快成功下山了,殿下可以將臨安府所發生的事情,皆是事無巨細的告訴二皇子。”

“以二皇子的脾性,自然不會放過這么好的機會,若是能擒回安樂歸臨安,定然是一個在陛下面前展現風采的絕好機會,是成儲君極好的籌碼。”

“但是……殿下莫要忘了,這安樂可決然不凡,沒有那么容易被擒拿的,若是二皇子失敗了,陛下自然也會很失望。”

秦離士輕聲說道。

大皇子聞言,眼中閃過一抹微亮之光。

趙家天子佇立在鳳凰山的半山腰。

晚風徐徐,他盯著那遠處青山上空逐漸垂落而下的火燒云,可以感受到那股仿佛要撕裂天地的磅礴氣勢,正一點一點的壓縮收斂。

而他夢寐以求的心劍氣機,正在期間竄動著。

“趙黃庭……”

趙家天子趙天衍面色極其難看,勢在必得的一場大局,唾手可得的心劍,就是因為一個微不起眼的少年而失敗。

而失敗的源頭,更可歸咎于趙黃庭將青山贈于安樂!

甚至,趙黃庭為了徹底的壓下事端,不讓他將趙家的底牌都給掀出來,引燃了涅槃之火,使得萬軍退避,使得他不得不放棄。

本以為老皇叔將就此隕落,于涅槃之火中,曇花一現。

卻未曾想,趙黃庭轉頭就尋得了素珠上師,拿他心心念念的心劍來鎮壓涅槃之火。

簡直……是在他傷口上撒鹽!

“老皇叔啊老皇叔,從今日起趙家再無老皇叔,你不仁,便休怪我不義。”

“出了臨安,便是江湖。”

“規矩,便不是規矩。”

這一日,臨安府周圍的諸多強者,皆是見到了這壯觀的改變天象的一幕。

武廟深處。

兩崖之間,流水湍急且奔涌。

崖上一根根鎖鏈交織,赤紅奇石上方。

狄藏卸甲,褪去衣裳,懸浮于武魁石上空,披頭散發的他,仰起頭,看向了那火燒天云,與上蒼爭命的壯闊異象,不由咧嘴一笑。

“蓄起涅槃,待得北上,與那元蒙皇帝一較高下,求一場爽利……卻是是你趙黃庭的風格。”

“狄某,拭目以待。”

話語落下,狄藏以指為刀,剖開了胸口,跳動的心臟仿佛傳來陣陣雷音般的轟鳴。

一滴精血自心臟中匯聚而出,滴落在武魁石上。

霎時,被武魁石所汲取。

這塊以歷代武魁心頭精血澆灌的奇石,早已蘊藏著遠超世人所該有的聰慧。

這石頭,興許已經成精。

滴了這心頭血后。

狄藏便將離開武廟,遠赴滄浪江,投身戰場中去。

這烏煙瘴氣的臨安,他是一刻都不想再呆了。

火燒云的天地異象,一燒便是三天三夜。

這般盛大的場面,自是引來了注意,第六山外百里,早已經布滿了調遣而來的萬人軍隊。

正二品的輔國大將軍、鎮國大將軍,還有那從二品的金吾衛左右上將軍等等強者,俱是靜候在第六山外的官道上。

第六山作為圣山第六山主的山門地,大趙天子自是忌憚的很,不敢下令直接沖山,只能規規矩矩的在山道外等候著。

事實上,這些強者俱是清楚,大抵只是做做樣子罷了,在臨安中都留不住人,出了臨安,還想留下那有素珠上師撐腰的花解冰?

天上不知道何時來了一場暮春的細雨。

細雨不蒙蒙,落下卻是如是頗為有勁,拍打在地上,泥濘了山道,迷蒙了人間。

第六山中,格外的寧靜。

哪怕是一場大雨,亦是難以遮掩那火燒云的異象。

素珠上師與趙黃庭在大坪上,兩人像是化作了凋塑,不過,天上落下的雨,絲毫無法靠近他們的身軀分毫。

安樂盤坐在青石路上,這三日,他皆是端坐于此。

因為山道之間噴涌而起的磅礴劍氣,讓安樂在這一刻,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噴張開來,大口大口的吞吸似的。

他曾經于山道之上沐浴劍雨演練五禽,故而煉神踏足胎息,凝聚眉心劍池。

第六山中所蘊藏的,乃是第六山主這些年歲所蘊養的劍氣,紅塵劍匣中藏劍三千,這座第六山又何嘗不是蘊有三千劍藏。

釋放了豪氣引后,安樂肉身氣血大虧,內丹玄意不顯,劍爐布滿裂紋,元神沉眠,可以說狀態奇差。

哪怕是擁有萬古奇才天賦,恢復過來也需要一些時間。

不過,借助著山中升騰起的劍氣,天生劍客道果在這一刻,不斷的震顫,劍氣一縷又一縷的洗禮和沖刷著他的身軀。

每一次身軀,沉寂的氣血便會復蘇過來一般。

腰間那枚妖源寶玉亦是散發出妖氣,化作一條斑斕妖氣巨蟒,盤踞在安樂的周身。

妖氣點點漫入體內,劍氣縷縷沖刷肉身。

內丹逐漸散發出了光輝,青山玄意上,上古妖虎復蘇,兇羆咆孝。

古妖五禽在這一刻,徹底復蘇。

眉心劍爐之上的裂紋,亦是一點一點的聚斂恢復過來,劍爐之內劍氣鏗鏘。

大雨磅礴,沖刷人間。

大坪之上,太廟老人磅礴威勢逐漸收斂沉凝。

青山石徑,白衣少年氣勢則漸漸攀起,洶涌澎湃!

花夫人和李幼安沉默的站在遠處,看著那白衣鼓蕩的少年,兩人對視一眼,俱是沉默。

明明內丹玄意不顯,劍爐裂紋密布,元神沉眠。

這樣的傷勢,至少得休養個一兩個月方可。

花解冰都準備回感業寺去為安樂求寶藥了。

結果……

此刻,少年氣勢節節攀升,狀態回滿,渾然無絲毫的虛弱之狀。

哪怕天才如花解冰與李幼安,皆是無言。

這……還是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