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摘好的菜呢?”
聊了一會,黛玉問楚禎道,又說:“拿一些出來今晚吃,只送去給老太太幾人和園子里的大家一些,其余人都不送了,等后日元宵再擺上宴。”
“行,你來安排。”
楚禎走出暖閣,把蔬果放在外邊桌子上。
黛玉很快分好,晴雯在外邊喊了一聲“過來幾個人”,旁邊兩側屋子里,七八個小丫鬟和婆子就都趕忙出來,從她那接過蔬果,滿面喜色的提著往各家去。
楚禎看到,晴雯安排誰給誰送也有一定規矩,菜差不多是一樣,但她指定某個人去給誰送。
最后自己拿著給賈母的那份,送過去。
晴雯親自送倒好理解,黛玉走不開,只能讓她這個一等丫鬟代勞,尋常丫鬟婆子不能去給賈母送東西,那樣就是沒規矩。
就好比之前來瀟湘館請黛玉、楚禎的,也都是賈母身邊的一等丫鬟,乃至于是鴛鴦,從沒說什么隨手指派個人來。
但楚禎看不懂,為何晴雯還特意指定某人去給妙玉,給探春,邢夫人等送東西。
黛玉聽了他的問題,抿唇笑道:“楚大爺怎這都想不明白,她們給各家送楚神仙帶下界的蔬果,自然能拿到一些賞錢,少則幾十,多則幾百錢,有時還能拿到一兩件舊衣裳。”
“原來如此。”
楚禎笑起來。
晴雯是按各家大方程度,再指定哪個人去。
能在瀟湘館當差的都是二等仆婦,但同級也有資歷、親疏之分,晴雯就是按照自己喜好,以及各人資歷給她們分差事。
比如楚禎記得,給妙玉送東西的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鬟,她估計就拿不到什么賞錢了。
妙玉雖有家底,但佛門女尼終究不好給太多賞錢。
寶釵也笑道:“顰妹妹管這園子是越來越好了,園子里上上下下對她可都是又敬又畏。”
黛玉低頭喝茶,并未插嘴這話。
她又不是正經的太太。
正聊著,外頭傳來喊聲:“怎么沒人了?我家姑娘來了!”
“是寶珠。”
薛寶釵立刻聽出來,剛想起身迎,卻見楚大爺似笑非笑的看向她。
寶釵心中一緊,面上神情不變,朝他笑了下。
“楚大爺在里頭?”
伴隨嫵媚柔和,又帶著驚喜的聲音,身段裊娜的秦可卿很快來到暖閣門前,紫鵑已經為她撩開垂幔,聞言,笑說道:“楚大爺在呢,二姑娘快進來,外頭冷,昨晚上又下了雪。”
“快別說,一說更冷了”
秦可卿嫵媚柔和的笑聲傳來,接著楚禎就看到了她,與秦可卿的眼神對視。
“但我一見到楚大爺,人就暖和起來了”
秦可卿笑著說出的話,讓黛玉兩人和紫鵑寶珠等,都有些吃驚的看向她。
這話可有些不合規矩。
秦可卿尤未察覺,走進來后,坐到了楚禎身旁,挽住他手臂,臉靠過來央求道:“楚大爺又帶了蔬菜來,咱們今晚再來一次蔬菜宴,林妹妹說好不好?”
黛玉笑說:“怪道秦姐姐你說暖和,原來是見了楚大爺就覺餓,竟是要吃神仙了。”
眾人都笑起來,這里頭也就她敢這樣開楚禎的玩笑。
“我的肉可不能長生不老,吃了白吃。”
楚禎說出這句話后,才覺有些不妥,但看了一圈,連同黛玉紫鵑在內,她們全都沒領悟到這話里頭的葷段子。
秦可卿甚至朝他張開她那涂了胭脂的嘴唇,作勢欲吃他的耳朵。
楚禎趕緊讓她坐旁邊去。
一個炕坐四人也能坐下,炕上有引枕、靠背,晚上時也能睡人,不過如今有電熱毯,她們是各自回床睡的。
秦可卿把靠背拿來,斜靠著,寶珠給她捶腿,瑞珠拿了一盤瓜子花生來,秦可卿便拿著瓜子磕。
“好一副大奶奶的派頭!”黛玉笑道。
秦可卿知她說什么,裝作沒聽到,問:“楚大爺這回有帶黃瓜來不?林妹妹吩咐廚房去做兩樣涼拌酸辣黃瓜,晚上也能吃”
寶釵對黛玉笑說:“秦丫頭如今整日只管著吃,我看啊,咱們每日去給老太太請安時,把她也給捎帶上,也好讓她改改這越加懶的脾性!”
秦可卿聽了,忙推拒:“我跟老太太無親無故,去每日請安豈不成攀親附貴了?”
楚禎問:“你們早上幾點去給老太太請安?”
“六點,冬日里老太太怕早上冷,讓我們遲一些再來。”
黛玉回他,又說了傍晚的請安時間,是下午五點以后。
秦可卿羨慕道:“林妹妹那手表不但精致小巧,看時間也比西洋表方便許多。”
她一邊說,一邊拿眼睛瞟向楚禎,鮮艷嫵媚的臉上分明寫著:
我也想要!
“等我記得再買來送你。”
楚禎說完,看了一眼寶釵,也問她:“寶姑娘也見過林妹妹的手表吧?到時候我也送你一塊。”
他之前送了黛玉幾塊,但她估計是送給賈母、父母、王夫人等長輩,其余人都沒。
寶釵心里緊張起來,先謝過,再不好意思的問:“我住在園子里也一年多兩年了,屢屢受楚大爺禮物,竟沒回過一次禮,因家里實在拿不出像樣的東西,也怕送的東西太俗,入不了楚神仙的眼。”
楚禎還真想不到自己想要什么的。
黃金古董來者不拒,但跟寶釵提想要這些,就太俗了。
黛玉說道:“楚大爺平日里也喝茶,寶姐姐送一些茶葉,他準喜歡。其他的玉墜,扇子,發冠,筆墨紙硯等。”
她扳著白嫩手指數著,最后掩唇對楚禎笑道:“一概用不著,楚大爺不興用這些!”
“噗嘻嘻嘻。”
一旁的秦可卿笑瘋。
薛寶釵也掩嘴低頭吃吃笑著,眼睛又看了幾眼他。
楚大爺是不興用這些,他沒束發,既不會琴棋書畫,也不會四書五經,寫字是用“圓珠筆”——她從黛玉書房里見過。
如此一想,寶釵再次升起十分的好奇,不知他那邊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樣的。
可惜她不是林黛玉。
“林妹妹。”
被調侃的楚禎臉色不變,對她問道:“你手表還在不在,過來給我看下時間。”
“嗯。”
黛玉不假思索的應下,已經站起身來,卻見寶釵卻笑得厲害,她方才回過神,連忙躲到寶釵身后:
“寶姐姐伱聽聽,我才說他一句,他就要來找我算賬!好小氣的神仙!”
楚禎擰黛玉香腮計劃破產,只能作罷,總不能起身去和她鬧。
但看到躲在寶釵身后的黛玉那可愛活潑模樣,就饒了她一回吧。
聊了一會,秦可卿愛吃的酸辣小黃瓜端上,一份被婆子放到了炕桌上,一份被放到東邊椅子的茶桌處,讓紫鵑晴雯寶珠她們吃——黛玉之前特意吩咐的,否則廚房只會做給小姐們吃。
“我先嘗嘗”
秦可卿伸手撐在炕上,探過身軀,從楚禎面前拿起桌上的竹簽,串了三四塊切好的黃瓜,用手盛著免得汁水掉下,再回到位置上。
她一系列動作,都是在楚禎面前,柔軟曼妙的嬌軀,少女身子上獨有的香氣撲面而來,更惹人矚目的是她手撐炕,微微俯身時,那飽滿豐盈處。
如倒垂的吊鐘。
楚禎竟有些口干,也拿起竹簽去插了一塊黃瓜吃。
暖閣內坐著五六個女孩子,熱氣一烤,她們的體香就幽幽散發出,滿屋子都是使人迷醉的香氣。
不能多想,多想則淫。
秦可卿空有禍國亂家的美人皮囊,性格卻是……
怎么說她好呢。
楚禎看向她,見秦可卿瞇著一雙丹鳳眼在品嘗黃瓜,一副“真好吃”“我真愛吃”的表情。
她以前當蓉大奶奶時不是這樣的。
似乎是跟著林妹妹去林家住了一年后,才逐漸恢復本性,再擺脫了寧國府,以秦二姑娘的身份住進大觀園,她就徹底放飛自我。
黛玉也嘗了幾塊,就放下了竹簽,倒是寶釵吃了不少。
晴雯也愛吃,嘴里咬得脆響。
“寶二爺來了!”
外頭有丫鬟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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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黛玉看了楚禎一眼,見他并無什么表示。
紫鵑走出暖閣,提前撩起垂幔。
“林妹妹!”
賈寶玉走進來,黛玉起身迎他,讓他坐下。
楚禎注意到了,只黛玉用站起身迎,因為寶釵、秦可卿都比他大。
說來也巧,賈寶玉剛坐下,門外就進來個小丫頭,在暖閣門前喊晴雯。
“什么事?”
晴雯撩開出去問話,不一會兒領著個陌生的小丫鬟進來。
“老爺。”
晴雯給楚禎回話:“她是寧府的太太派過來的,說是找秦二姑娘,我就把她帶進來了。”
如果是找楚禎,晴雯會先回話再帶人進來。
“找我?”
正在吃黃瓜的秦可卿,拿著竹簽轉頭看她。
似乎是猜到來意,眉頭不禁皺起。
這丫鬟忙說道:“回二姑娘,是秦仙姑的弟弟來找您,說是他父親昨夜里受了寒,如今正病著。”
“鯨卿父親病了?!”
賈寶玉比秦可卿更先一步說話,他是立刻焦急的站起身,去拉著那丫鬟的手問道:“好姐姐快告訴我,他父親得了什么病?鯨卿現在又在哪兒?怎不來找我!”
這丫鬟知道他,沒有惱,只笑著說了情況。
寶珠聽后,頓時惱了:“上回他來要銀子也是這樣說,這回也是這般說他父親病了,是真病還是假病我家姑娘也不知道,錢卻是沒少花!”
這話是當著眾人的面說,一群人的表情都有些變化。
賈寶玉也惱道:“鯨卿豈會說謊?準是病得厲害了,才來叫秦二姑娘!”
秦可卿一時沒了主意。
主要是,她沒多少銀子了!
瑞珠也開口說:“錢我家姑娘給了一回,如今又來……”
這丫鬟見了,問秦可卿:“秦二姑娘要我怎么回?”
楚禎倒是看出來了,秦鐘八成是猜出秦可卿就是他姐,所以才幾次來要錢。
但秦可卿壓根沒多少錢,她太子女兒身份幾乎沒用,反而一定程度是累贅,宮里頭沒賞賜給她。
秦可卿也只當了兩個月的蓉大奶奶,更沒什么錢。
她住進林家一年,不好意思再拿錢。
直到住進大觀園,才從黛玉那得了一個月二兩的月錢。
“家里頭還有錢不?”秦可卿先問寶珠。
寶珠一時不知該回答說有,還是沒有。
要是說沒錢,顯得姑娘太窮。說有嘛,又實在拿不出什么錢來。
“關錢什么事?!”
晴雯看不下去了,火爆脾氣上來,對那丫鬟直接說道:“秦仙姑被秦家收養,又不是秦二姑娘,兩個秦不一樣,秦二姑娘家在金陵呢,東府怎不拿錢給他?!”
按理說,的確是賈蓉該給錢。
丫鬟冷哼一聲,說道:“愛給不給,我回去回他!”
不關她事,她犯不著摻和,只是來傳個話。
何況秦鐘也沒給她賞銀,能來傳話就不錯了。
“等會!”
黛玉叫住她,這丫鬟倒是馬上停下腳步,笑道:“林姑娘還有什么事?”
旁觀的楚禎笑了下,林妹妹現在管著十萬兩銀子,兩府上上下下誰人不知?
她手指頭漏出點油水,都夠別人發一筆財了。
“我不能拿楚大爺的錢!”秦可卿脫口而出。
楚禎有些詫異的看向她。
黛玉笑道:“就算姐姐問,我也不敢拿,只是從我的錢里借姐姐一些。”
說著,命紫鵑去拿五十兩來,給那丫鬟帶回去。
寶玉聽了,連連搖頭:“妹妹這五十兩不夠買幾根人參、燕窩補養的,抓藥也要花錢……襲人,去拿一些人參燕窩送給鯨卿,叮囑他給他父親吃……罷了,還是我走一趟吧,林妹妹寶姐姐,我先告辭!”
給三人告辭后,賈寶玉又急忙離開。
也不知他是不是為了不和楚禎說告辭的話,才沒有和秦可卿告辭。
襲人跟著他走了。
離開前,回頭看了一眼楚禎。
楚禎這才想起來,之前都沒見過幾次襲人,這次她也跟著寶玉來瀟湘館了。
“怎么不敢拿?”
楚禎轉頭笑問黛玉。
“哪里有亂用錢的道理?”
黛玉當著秦可卿、薛寶釵她們的面說:“十萬兩是多,園子一年花銷也用不了多少。可這錢也不是憑空變出,是楚大爺你從忠順王爺那賺來的,每項花銷都要有定數,不能這邊來借就給,那邊來要也給。”
說完后,又對秦可卿說:“若是秦仙姑家里確實困難,秦姐姐大可以來問我,真要花錢我也舍得,楚大爺也是不在意些許花銷。可如今我看那位秦公子,家里倒不像是……”
黛玉沒往下說完。
秦可卿眼淚一下子掉下來了,用手帕抹著,說道:“我那弟……我姐姐的弟弟,也是我弟弟,他近來不知跟誰學壞了,像是把錢扔進無底洞一樣,我姐姐留在家里的錢都沒了,又來找我要,我哪里有那么多錢?可憐我那父親……”
楚禎第一個想到了賈寶玉。
第二個想到智能兒。
作為雙向插頭,秦鐘的種種,簡直令人大開眼界!
“近來才學壞?”寶釵好奇問她。
“嗯。”
秦可卿眼睛通紅,淚汪汪的說道:“他……我聽我姐寫信給我說,他以前像個女孩兒一樣,怯怯羞羞,不敢與外人相處,可自從我姐姐離家,他就變了個人一樣,天天在外頭頑些什么。”
離家是指出嫁。
寶釵若有所思,環視一遍暖閣內眾人,又出門去看看有沒有人在,回來后方才小聲的說:
“我聽聞西府那邊常有人聚賭,還不止是夜里小賭,而是白日賭到夜晚,天香樓夜里掛滿了燈籠,通宵達旦的唱戲喝酒。”
黛玉,秦可卿,紫鵑晴雯她們都吃了一驚,連香菱都捂住了嘴。
“這可怎么辦的好!”秦可卿越加急了。
一旦染了賭,多少家業都不夠敗光的!
寶釵勸她:“你那弟弟未必是賭,何況這事我也不好說真假,你們只聽一聽,萬不可傳到外人耳中。”
紫鵑晴雯都答應下來,不會外傳。至于香菱,從來都不是愛嚼舌根的人。
楚禎好奇:“寶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寶釵羞愧的回:“是我那哥哥偶然跟我說起,我聽了后唬了一跳,忙警告他不許去!浪費銀子且不說,一旦被查到是要問罪的。”
古代并不是能隨意賭博,主要看朝廷、官府怎么規定,大部分朝代都是嚴禁賭博,比如朱元璋規定,凡聚眾賭博的砍手。
黛玉對晴雯她們說道:“外頭我管不著,只說園子里,凡有人聚賭的,我一概去告訴鳳姐姐!”
又對晴雯說:“待會你去跟那孫公公說,讓他們記好這條規矩,有聚賭的去回稟宮里,讓他們回宮去!”
大觀園內各丫鬟婆子,月錢和各項吃穿都是園子里出,但她們的編制卻不在園子,依舊是在榮國府和宮里頭。
“我現在就去說,順道讓他們準備晚宴。”
晴雯走出了暖閣。
如今園子的廚房是在行宮處,用的也是宮里的廚師和太監。
整個大觀園內住著的丫鬟婆子、宮女太監等,至少有四百余人。
見秦可卿仍在憂慮,楚禎就說道:“你放心,錢的事不用擔心,待會我跟孫存良說,叫個太醫去你家里看下。”
秦可卿這才放下心,朝楚禎感激的一笑。
寶釵發現,楚大爺說漏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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