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無恥之徒。”
滄瀾仙尊的聲音,已經無復先前的狂怒,反而變得冷靜下來。
事已至此,憤怒已經解決不了問題,所以他也沒有繼續發怒的意愿。哪怕事實上他有足夠的憤怒理由。
因為就連帝琉尊此時也陷入了驚怒之中。
“王陸,你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道你……”
“我當然知道。”王陸毫不客氣地打斷。
當今九州,有誰對圣光的認識和理解能比王陸更深刻?作為圣光的主人,他又豈會不明白將圣光當作劇毒埋在九州大陸的氣運中會有什么后果。
將異域大陸的力量之種引入九州氣運,將造成土地性質的根本變化,從九州大陸變為這種行為,一般而言被稱為殖民地化。分疆裂土,是對九州大陸最大的破壞之一。極寒之地是無主之地,因此被分疆裂土也格外容易,可是數萬年,數十萬年來,還從來沒有人膽敢這么做過。
“但那又如何?阿琉,你腦子壞了?分不清輕重了么?”
墮仙降臨,整個九州都要支離破碎,與之相比,一塊殖民地又算得了什么?帝琉尊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并不意味著她就能輕松接受。
“阿琉,搞清楚,圣光是我的圣光,我在哪里,圣光就在哪里,這片被分離出去的土地就屬于哪里。”說完,王陸不再理會帝琉尊,而是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投注在滄瀾身上。
對手是墮仙,可以不怕他,但不能不重視他。
圣光的毒可以瓦解他的火球,但還瓦解不了他的存在。如今圣光的毒素的確蔓延到了他的體內,但以滄瀾的實力,想要將圣光驅散出來,也是易如反掌。
投毒戰術讓他占了些便宜,但總體而言還是相持階段,墮仙的底蘊異常深厚,不可能這么簡單就被壓制住。方才那種太陽一般的火球,滄瀾若是拼命的話恐怕能連吐十個,而王陸可沒有連射九日的本事。
不過,能和他激斗到現在,戰略目的就算達到了。
王陸笑了笑,操控著巨神兵發出嗡嗡的聲音:“前輩仙法驚人,著實令人佩服,單打獨斗,我們沒有誰能撐過您三招兩式,所以唯有用以多打少的法子,希望您別介意。”
“爾等鼠輩就算數量再多又能如何?”
滄瀾一聲冷笑,體內的圣光已被他全數壓榨出來,同時周身浮現出三枚橘紅色的火球,顏色與先前那枚有微妙的不同,威力略遜一籌,但卻不會被圣光于擾導致中途潰散。而以這股力量,要擊潰巨神兵和那個外道修士已經綽綽有余。
“再多又如何?這是前輩您說的,那我可就放心了。”王陸說著,頓了一下,“我就可以放心的以多取勝了。”
話音剛落,只見天空陡然一暗,一片烏云遮蔽晴空,將萬物籠罩在陰影之中。
“九州萬仙盟河圖道人,見過滄瀾仙尊。”
烏云之上,河圖道人聲如洪鐘,居高臨下睥睨著上界仙尊,他腳踩九州圖,大地的脈絡與圖上的線條交相輝映,光芒宛如一道道柵欄,將戰場完全封鎖起來。
而在河圖身邊,一個又一個足以令九州震動的人物站了出來。
“軍皇枯琴,見過仙尊。”
一身金色全身重甲,一面血色戰旗。九州第一強軍之首持著戰旗站在河圖身邊,隨著旗幟舞動,遠方有千萬聲吶喊在呼應,那是軍皇山的無敵強軍。此時雖不能奔赴戰場,卻能成為枯琴的強力后盾,他看似一人,實則千軍萬馬。
“昆侖逐日,見過仙尊。”
古樸方正的道人擺著刻板的面容,站在河圖道人的另一側,姿態神色一絲不茍,隨著他微微揚起下巴,九州圖微微擰轉了角度,將戰場鎖定得更為牢固。如果說河圖道人和他的盛京仙門象征著九州修仙界的王道,逐日真君便以正道自居。
“萬法天輪,見過仙尊。”
俊逸出塵的天輪真君輕笑著站在了逐日身旁,不時轉動著右手食指上的一枚纖細指環,只是隨著指環轉動,九州圖上的山川河流卻在悄然變化,構建出全新的天地法則。
“靈劍風吟,見過仙尊。”
風吟真人最后落步,在這五大掌門之中,他的資歷最淺,境界也最低,但卻赫然站在四人身前,呈眾星捧月之態
此時的風吟顯出了前所未有的鄭重,鼻梁上的昆侖鏡被擦拭得纖塵不染,鏡片后面,可以看穿因果的星辰神眼神光內斂。真人背后一只寬大的劍匣,匣中有光芒點點如夜空群星。而隨著他在九州圖上落步,這張駕馭九州的仙寶如同多了畫龍點睛的一筆,陡然活了起來。
貫穿天地的光柵全數消失,但僅僅是變得不可見,約束戰場的力量反而成倍增強。風吟的落步徹底激活了陣法,將九州圖內蘊含的神通和大道全數活化。
“前輩,您剛才可說過不介意以多打少,那我這邊叫幾個援兵也是可以的吧?”
王陸一邊說著,一邊收起絕對領域,轉而將右手上的武器提了起來,那是一門造型修長,綿延數里的巨炮,炮口正對著滄瀾。
“……”滄瀾仙尊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來,“呵,呵呵,哈哈哈哈以多打少?笑話像你們這種雜碎,來多少我殺多少”
說話間,三顆小太陽同時沖上蒼穹,直轟九州圖。護身的輕紗陡然膨脹,向著王陸席卷過去。而他本人則在瞬息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九州圖上落下天劫刑雷,精準地命中了反三枚火球,在半空引爆,而劫雷中滅絕萬物的屬性則將爆發的余威全數抹消,硬是讓仙人的這式殺招完全落空而王陸駕駛巨神兵,貌似笨重卻爆發出驚人的靈動,在瞬息間于方圓百里的范圍內閃爍了上千次,硬是讓仙寶輕紗捕捉不到,有多少神通也發揮不出。
下一刻,在千里之外的雪原上空忽然爆發出一陣強烈的異光,成千上萬道縱橫交錯的光柵忽然出現在空中,忽明忽暗,在無形力量的沖擊下微微形變,那是九州圖鎖定戰場的光柵。
蒼穹之上,河圖道人微微晃了下身子,悶哼一聲。枯琴真君向前踏了一步,戰旗重重在腳下一頓,旗幟飄揚,召喚出億萬道神兵利刃的投影殺向遠方。逐日真君雙手下壓,維持九州圖端正不易。天輪真君則緊皺著眉頭,用力捏著右手食指上的指環,緩緩轉動。千里外的光柵則隨著指環的轉動逐漸穩固起來。
最后,風吟真人閉上右眼,以左眼視物,猛地轉身向后,星辰劍橫擺,斬向河圖道人
這一劍極快,快極,在任何人都反應不及時,距離河圖道人已經不到三尺,這個距離下,縱然四大真君環繞,也沒有任何一人能擋得住風吟這一劍。
然而仙劍卻在三尺處停了下來。
“賤種……”滄瀾仙尊怒目圓瞪,從虛空中顯出形狀,只見他置身風吟的劍尖和河圖道人之間,兩只手掌被迫合攏在一起,將風吟手中仙劍夾在其中。
原來三昧真火是假,輕紗囚籠是假,千里外的突襲也是假的,滄瀾仙尊的真實目的是絕地反擊,直搗黃龍
這一手秒到極處,卻被風吟真人在關鍵時刻看破,一劍橫渡如天外來,硬是斬出了一條不可能的間隙,擋住了滄瀾仙尊的偷襲。
然而單人之力終歸是差了些。滄瀾仙尊雙手夾住仙劍,一手化陽,凝起焚山煮海的高溫,一手化陰,結起凍結時空的嚴寒。頃刻間冷熱交錯,引起仙劍痛苦的斷裂悲鳴。
“給我滾”
滄瀾一聲怒吼,雙手握住斷裂的劍鋒向前一錯一頂,風吟頓時把持不住,被倒飛回來的劍柄正轟在胸口,向后倒飛出百余里,血灑長空。
下一刻,滄瀾仙尊陰陽手再拍向河圖道人,兩人之間再無阻礙。而關鍵時候,河圖道人足尖在九州圖上一點,霎時間,九州圖被放大了千萬倍,聚集在一起的幾個人忽然間隔萬水千山,彼此完全分散開來。而滄瀾仙尊這近在咫尺的一掌也落在了空處。
“哈”滄瀾一招落空,卻露出計劃得逞的笑容,只見他一聲呼嘯,如利箭一般直直向上飛去,瞬間就只留下一個細小的身影。
“不好他要跑”
五大掌門攜帶九州圖而來,九州圖高居云端之上,封鎖天地。但云端上其實還有無盡蒼穹。那卻是任何修士都無法封鎖的領域。而九天蒼穹上有呼嘯的罡風,越是高處罡風越是猛烈,迄今為止沒有任何修士能夠探索到天空的勁頭……但毫無疑問,作為個體實力最強的墮仙,滄瀾一定能比在場任何一人都飛得更高。屆時依靠九天罡風,他就能與其他人拉開不可逾越的距離,而針對他的圍剿也將毫無意思。
可惜,在場眾人雖然能意識到這個問題,卻無力阻止,滄瀾仙尊的速度太快,比在場任何人都快,一旦先起步,就不會落后于任何人。
除非,有人能比他起步更早。
就在滄瀾即將突破蒼穹的時候,忽然看到頭頂處有一個白色的人影,那人單手向上,托舉著一座山。
那是王舞
她是什么時候跑到這里來的?滄瀾心中忽而涌起一股不可思議的情緒,只是,不待他想清楚,王舞便將托舉著的大山砸了下來。
這山崩的力道之強,遠遠超出了滄瀾的想象。巨石砸在臉上的瞬間,滄瀾感覺自己的元神好像都要出竅了。而恍惚中,他好像在王舞體內看到了更多的金丹……
下一刻,他就完全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隕石一般直線砸向地面。
巨響聲中,一座巍峨的高山被他當腰砸斷,上半截的山石整個崩塌下來,露出一個空洞的山腹。
滄瀾躺在山腹的碎石中,掙扎著想要起身,只是周身仙靈逆流,卻完全不聽使喚……他接連嘗試了幾次,卻完全提不起勁。
那下界賤種給他造成的傷害居然會這么嚴重?
滄瀾有些不可思議,但下一刻他就發現,四周仿佛有什么無形的力量在不斷汲取著他的仙靈,讓他變得越發衰弱
“什么人?”
“是我。”
滄瀾眼前,出現一個純黑色的人形輪廓。
“是你這條賤狗?”
“是我,不過比起我來,您更應該關心這里是什么地方。”黑平淡地說著,然后不待滄瀾說話,便先一步給出了答案,“不知您有沒有聽說過,幽冥山,陷仙陣。”
“你?”
“請您在這里安靜地休息吧,咱們一萬年后再見。”
下一刻,崩裂的山石忽地開始聚攏起來,將空洞的山腹徹底掩埋起來,不留一絲一毫的縫隙。
而滄瀾的世界,也徹底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