縹緲峰一食堂,王陸、聞寶、沐曉在大堂內依次落座。
沐曉四下里環視了一番食堂內的景色,心中感慨萬千——自從那個西夷大陸的名廚來了以后,自己還真是好久好久沒在這里吃過飯了。
然后轉回頭,看著桌上那道西夷名菜仰望星空,與矗立在烙餅之上的魚頭雙目對視,心中更是有種同病相憐的唏噓。
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不多時,食堂的服務傀儡人將王陸點的菜依次端上,又送來兩瓶絳紫色的西夷美酒,為三人各自倒上后,安靜地退了下去。
王陸端起酒杯,笑著說道:“環境不錯吧?偌大個大堂只有咱們三人,如同包間一般,這種待遇,在別的地方可找不到。”
沐曉嘆了口氣,心說可不是么?咱們這幫稀客肯大駕光臨,那位西夷大廚大概都快跑出來跪舔了。不過現在他實在沒心情關心食堂的事情。
“有事的話,還請開門見山的說吧。”
“好,那我也不客氣了。”王陸放下酒杯,“關于咱們先前那場賭約……若我所料不錯,師兄你應該是還不起的。”
“嘿嘿。”沐曉慘笑了一聲,不言語。
“兩千八百九十分,折合下來就是二十三萬九千靈石,這種巨款就算門派長老想要一次拿出來也不容易,更何況師兄你只是普通弟子,且正在修行精進期,所耗甚巨?不過,還不起沒關系,我也不打算強求。”
不強求?
沐曉聞言頓時愣住了,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但王陸這話的意思莫非是……不對,他們無相峰何曾有過這種慈悲心腸!?依照那貪財成型的五長老,怕是要給自己開出一輩子都還不起的高利貸來!也正是因此,沐曉才有了去劍冢閉關百年的沖動。
“王陸,你到底想搞什么把戲!?我先前得罪過你,如今我認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可是別這么消遣與我!”
卻見王陸正色道:“沐曉師兄,咱們靈劍派弟子同氣連枝,再怎么也不至于要殺要剮!你我可曾有不共戴天之仇么?無非是當初的一言不合,一場爭執罷了,何談仇怨?”
哪怕是王陸要沐曉當場自宮,怕是也不會比這番話更令沐曉目瞪口呆。
“你,你這是……”你這是何等的善解人意啊!?完全不像是你會說的話!
然后又聽王陸繼續說道:“當日的爭執,并非你我任何一方有意為之,所以師兄根本無須自責,師兄當日可是有意刁難于我么?”
沐曉連忙搖頭:“絕對不曾!只是,只是……”
王陸笑道:“只是面子作怪罷了。”
“面子……”沐曉喃喃自語,過了片刻猛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而后喟然長嘆,“好一個面子作怪!”
一時間,心中不知涌起了多少糾結。
于是猛地倒上一滿杯酒,再次一口飲盡。
“唉,王陸師兄你說的一點沒錯,當時我因為……總之先入為主對你有些成見,后來師兄你又不曾像其他晚輩弟子那樣對我卑躬屈膝,唉,一時間面子作怪,險些壞了你的大事。”
沐曉說著,端起酒杯,“還望王陸師兄你多多海涵!”
“沐曉師兄你客氣了……”
“不要叫我師兄了,按照門規,在我金丹大成以前,沒有資格做真傳弟子的師兄……唉,全是面子作怪,先前竟連門規都忘了。”
說話間,又是一杯美酒下肚。這縹緲峰食堂的西夷美酒,用了些許天材地寶釀造,酒勁驚人,幾杯酒后沐曉已經微微醺然。
“然后,至于那個賭約,王陸師兄你就放心吧,我無論如何也會還你!明日起我就辭去天策堂的工作,下山歷練!要說賺取靈石,還是山下比較快,以我虛丹境界的實力,只要努努力,二十萬靈石并非賺不到手。”
王陸勸道:“我早說了你無需為賭債介懷。”
“唉,怎能不介懷!尤其聽王陸師兄你一番開導,更是令我無地自容!若是真的就此將賭債拋之腦后,今后我將寢食難安!而心境上有了介懷,修行上也就有了障礙,恐怕終生都無望更高的境界!”
王陸嘆了口氣:“你真是太執著了。”
沐曉笑道:“身為修士,怎能沒有幾分執著?哈哈,說不定有此機緣,下山后我的修為會更加精進!十年之內就金丹大成給你們看!”
眼看沐曉借著酒勁,已經慷慨激昂起來,王陸點了點頭:“有如此豪情壯志,的確可贊可嘆!但沐曉師弟你不妨想想,若是你真的這么下了山,劉顯師伯會怎么想我?”
沐曉愣了一下:“這個……我會和他解釋。”
“怕是會越描越黑啊,劉顯師伯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更何況天策堂少了人手,日常工作該怎么辦?抓其他師弟來頂班,恐怕難有師兄你的效率。”
沐曉頓時感到頭腦一涼,訥訥道:“那該如何是好?”
王陸心下一笑,關鍵環節總算到了。
“呵,說來也巧,我這里正好有件事略感為難,需要沐師弟你幫忙。”
沐曉連忙說:“但說無妨!任何事也可以!”
王陸說:“其實這件事對師弟你來說并不難,但對我的幫助卻很大,若你肯幫忙,簡直不亞于二十萬靈石。”
“有這種事?”沐曉稀奇道。
“嗯,這次小青云的歷練,或許在其他人眼中已經是奇跡一般,但其實對我而言,還有幾分缺憾。”
沐曉頓時咂舌,這還有缺憾?簡直不讓人活啊!
王陸說道:“但其實在歷練過程中,我和聞寶都已經做到了各自的極限,戰術也沒有進一步完善的空間。想來想去,終歸是現在的陣容有些弱了,想要彌補缺憾,就需要引入新的人手。”
沐曉點點頭表示理解,但是,這和自己有什么關系呢?難道是需要我幫忙推薦人選?
“是這樣,我希望引入的外援……身份有些特殊。”
沐曉愣了下,隨即皺起眉頭:“莫非是邪道中人?”
“呵,我到哪兒去認識邪道中人啊?放心,身世上不會有問題,這一點么,我可以以五長老的名義出具擔保書,不讓你為難。而我想要的外援之特殊在于,對方并非修士,而是凡間的武者。”
“凡間武者!?”沐曉吃了一驚,“那不是送死嗎!?”
王陸指了指自己:“別忘了我現在其實也只是凡間武者。我可以保證那個人絕對強力,就算我死了那人也不會死,更是我完成更深挑戰的關鍵所在。”
沐曉猶豫了一下:“但是按照規矩……”
王陸說:“沒錯,按照規矩,除非是我這樣的真傳弟子,否則青云峰不允許凡人入內,但一般來說若有門派長老的特別擔保就另當別論。現在呢,五長老的擔保書我可以隨便開,關鍵就是沐曉師弟你認不認賬了。”
沐曉沉默著點了點頭,了解了癥結所在。
如果只是死摳門規,王陸以長老名義開擔保,完全可以特事特辦地引入外援。但正所謂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為了避免實際操作中的難題,就需要沐曉這種辦事員隨機應變了。
而現在問題有兩個,第一,王陸這么冒用長老印章是否合規?第二,就算真是五長老本人所開,鑒于她的特殊性,擔保書是否有效還是另說。所以最終作出判斷,是否允許王陸引入外援的,的確是沐曉。
然后這也的確有些為難。按照沐曉的性格,這種不確定性太多,風險太高的申請一般是要駁回的,但申請人畢竟是王陸師兄啊……可就這么答應了他,可是極大的違反了相關規定啊。
就在沐曉猶豫遲疑時,王陸又說。
“沐曉師弟若覺得此事不夠可靠,我還可以再想辦法。”
話說到這份上,沐曉只能咬緊了牙關:“就算事情不可靠,但王陸師兄你絕對是可靠的,我信得過你!這樣,我這就給你寫一個許可書,人名處就先空著,隨便師兄你怎么填。印章我隨身帶著有,這就給你蓋上!”
一邊說,沐曉已經從芥子袋中取出了象征天策堂公權力的印章,在一張已經寫好格式文字的金色誠心紙右下角蓋了個紅印。
“哈,成了,然后師兄你就隨意填寫吧,不過因為是誠心紙,所以務必請你填寫真名。填好后,讓你的同伴帶上它就能越過小青云的禁法。”
聽到這里,王陸眉頭一皺,但旋即舒展開來,端起酒杯笑道:“沐曉師弟真是爽快!師兄我先干為敬!”
“好!干!”
信手做下了完全違反操作規則的事,沐曉卻也有種破鞋破穿的快感,放下酒杯端起酒壺,敦敦敦干了個痛快,令旁邊的王陸和聞寶驚為天人!
然而這位從事公職三年,早已練出一副海量的虛丹修士,在靈草釀造的美酒作用下也開始頭暈眼花,酒意上涌,不過心情卻更是暢快。
“哈哈,真是痛快!”
王陸也笑:“的確痛快!不過咱們也別光喝不吃!來吃菜吃菜!西夷大陸的傳統美食,不可不嘗啊!”
沐曉渾渾噩噩地拾起筷子,在桌前那張載滿魚頭星人詛咒與怨念的星空烙餅上夾了一塊,下意識放進嘴里。
然后就撲地倒了,再也無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