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歹說的是戰馬,不是光有一個“馬”字。
不是所有的馬都能成為戰馬。
大概三匹或是五匹馬中,只有一匹能最終訓練成為戰馬,也許最終的訓服率會更低一些。
晉國這邊一匹戰馬的價值不會少于十五匹布,一匹布能換約八石左右的大麥。
不直接以錢幣來算,主要是現在錢幣的流通率并不高,大家其實還是以物易物為交易手段。
呂武腦子里很快計算完畢,看多爾歹的目光變得很和藹。
這家伙不簡單是俘虜了。
是能說話的財帛啊!
呂武問道:“你是聯軍的……首領?”
多爾歹從聲音來判斷,猜測出這個晉人貴族很年輕,答道:“這一次的盟主是瓦戈泰,我是大河西岸最強大的部落之一的首領多爾歹。”
就此,呂武至少知道白翟的聯軍首領名字叫瓦戈泰。
他從名字來判斷,琢磨著有點羌人的韻味。
這邊的戰場正在收拾。
白翟營盤那邊。
上軍將士燮親自率軍攻擊白翟營寨。
上軍佐郤锜則是帶著兩個“師”阻擊試圖救援營寨的瓦戈泰本部。
主攻白翟營寨的是范氏的士兵,他們突入了一段距離,受限于營寨的地形復雜以及雜物眾多,再迎上前來抵抗的狄人,推進速度緩慢了下來。
郤锜一開始就準備好了。
來自郤氏的部隊擺出了一個兩徹的陣型,分別為前后兩個方陣。
他們沒等從正面戰場撤下來的狄人靠近,便在戰鼓聲中發起了沖鋒。
過百輛的戰車在馬蹄聲和車輪聲中滾滾向前。
徒步的士兵卻是站在了原地。
郤锜看著戰場,對自己的家臣說道:“聞陰武打出了我家風采?”
講的是如海浪般,一浪接著一浪有波次的攻擊戰法。
家臣答道:“家族戰法可有外泄?”
郤锜搖頭說道:“便是嫡系族人亦難觀一眼,豈會泄露。”
郤氏是真的能保證兵書不泄露。
而呂武并沒有觀看過郤氏武士的戰斗。
他們思來想去,真的無法理解呂武怎么也會相同的戰法。
屬于郤氏的表演開始了。
戰車突進了奔跑中沒有絲毫陣型可言的狄人群眾,肆無忌憚地沖來撞去,帶去了慘叫與死亡,卷起了厚厚的一片塵埃。
一些狄人僥幸沒被戰車針對,他們繼續向前奔跑,卻是迎來了一排又一排沖鋒而上的郤氏士兵。
每每一排的晉軍沖鋒而來,他們在與狄人發生廝殺就會成組成戰斗小隊,好幾名士兵對著一個狄人戰戈狂舞。
要是呂武能看到,他會發現老呂家的士兵不如郤氏。
至少,老呂家并沒有刻意組成戰斗小隊,基本上是純粹的人多打人少。
再從戰斗節奏來看,郤氏看上去是那么的不緊不緩,給人一種非常悠閑的錯覺,仿佛不是在參加戰斗,更像是在進行郊游。
由郤氏士兵組成的“海浪”,一拍接著一拍。
明明是狄人在發起進攻,看上去卻成了郤氏士兵將狄人一下又一下地拍死在原地,隨后迎頭繼續朝前席卷。
沒錯,只能用“席卷”這個詞來形容這一次戰斗。
郤氏士兵所過之處,留下了遍地的尸體,他們又在像郊游那般,不緊不緩地繼續向前,卻是能清掃迎頭撞上來的狄人。
郤锜看著自家的士兵在表演,臉上滿滿都是得意,說道:“土雞瓦狗之輩,安能與我爭雄。”
晉國內部真要有個排名,以前郤氏的軍隊絕對能夠排在前三,等趙氏覆滅又復立之后,他們說自己第二,沒有哪家敢出來說自己第一。
而郤氏不但軍隊戰斗力強悍,數量方面也是晉國八卿中最多的。
另一邊的呂武,看不到戰場上有反抗,該捆綁的俘虜都綁成了串串,該黥面也沒落下。
他喚來了一個“卒”,帶上了衛睿,追著程滑留下的痕跡出發了。
大概一刻鐘之后,他們來到了外圍。
衛睿問道:“主,尋處高坡?”
呂武頷首。
他們只是帶來一個“卒”,加入作戰會顯得很無恥。
做一個看客會是更好的選擇。
來到高坡之上,能將整體戰場盡收眼底。
白翟的營地是搭建在一個靠山的位置,另外三個方向有大約三四里的平原。
更多的地方存在矮山,遍處布著密集的植物,還有好幾個占地面積相對小的樹林。
要是眼神足夠好,能看到成片的樹樁。
就是那種樹身被砍了,只剩下根莖深植,還有一掉段木頭的玩意。
打仗需要立營寨,也需要木頭來生火造飯,樹木當然是要倒霉的。
總體來說,該片區域并不寬闊,很多山體還遮掩了視野。
再來是,樹林也能提供隱蔽。
要是到無所不用其極的年代,戰爭發生在這里,肯定要上演很多的爾虞我詐,各種戰術輪番上演。
衛睿現在跟呂武同車,介紹道:“攻寨為范氏,迎擊為郤氏。”
呂武在找“下軍”到哪去了,看了一圈竟然沒看到。
他看向了互相沖鋒態勢的戰場,一看給愣住了。
身穿紅色戰袍的晉軍,他們的打法是呂武看愣了的主要原因。
“這……”他有些茫然,想道:“這個時候就有‘人浪戰術’了?”
很多人以為腳盆雞的豬突戰術就是一窩蜂地往前沖,其實并不是。
說白了就是分了梯次,主要目的是盯緊一個“要點”再不計傷亡進行突破。
創建豬突戰術的乃木希典,其實就是借鑒了華夏冷兵器戰爭陣型的優點。
衛睿看得情不自禁地說:“郤氏何其強也!”
以前,呂武以為郤氏的強大是體現在封地面積和武士數量的優勢,親眼看到郤氏軍隊的作戰,意識到自己的理解存在錯誤。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心想:“作戰小隊?我肯定不會完全照搬,要不難以解釋。”
現在可是講“領主專利”的時代。
最簡單的一個就是,哪個家族創造了什么技術,沒有得到“授權”為前提,哪怕偷到了資料也不能去復制。
當然了,這個“領主專利”還是建立在年份上,過于久遠之前的知識不算。
要不,一塊茹毛飲血得了。
而戰術戰法方面,酷似沒問題,完全一樣則是再明顯不過的挑釁。
呂武一邊研究著郤氏軍隊,一邊想道:“小隊戰術的話,戚家軍的那個什么陣……,鴛鴦陣?搭配是……”
郤氏軍隊的士兵,少量配裝了戰劍,絕大多數是使用戰戈,看不到有士兵帶著盾牌。
就是這樣的配置,他們以站位來完成作戰小隊的搭配,短時間內多數士兵攻擊同一個敵人,殺死之后再尋找下一個獵物。
呂武想得很入神:“不行啊!哪怕有那個技術打造出鴛鴦陣的武器,我又沒有專門讀過戚繼光將軍的著作。”
很多人知道有“鴛鴦陣”,那么問題就來了。
這個“鴛鴦陣”是出自《紀效新書》、《練兵紀實》、《蒞戎要略》、《武備新書》之中的哪一本?
知道有哪些武器。
那么,知道手持哪種武器的士兵應該站在哪,然后他們該怎么進行配合嗎?
越是需要配合的陣型,操作起來就越加復雜,并且不是短時間內能夠訓練而成。
呂武得承認自己連“鴛鴦陣”都是哪些武器都沒記全,只是記得有“狼筅”這種獨特武器,還有盾牌手、長槍手,剩下就不知道了。
所以,對于“鴛鴦陣”各個兵種的站位該是怎么樣,更沒有清晰的概念。
在呂武魂游天外的思考時,郤氏對面的白翟聯軍崩潰了。
崩潰后的狄人撇開腳丫子就是跑,沒一小會跑得漫山遍野都是。
而這個時候,之前不知道在哪的“下軍”冒了出來。
從呂武這個角度,能看到“下軍”是從某個盆地出現,短暫時間內拉伸陣型,成為一個包圍圈再進行推進,顯然是想配合郤氏軍隊將營盤外的敵軍給包圓了。
“主?”衛睿能看出呂武在思考,也能猜測是看到郤氏的戰法在解讀。他不得不打斷呂武的思考,說道:“君上廣車已至。”
廣車就是大車。
國君所乘坐的戰車,還真的是比其余貴族都要大,并且四周都有護欄,還有著一個華蓋。
呂武有些精神不集中地看向衛睿所指的方向。
那里有一支一看就不是來打仗的隊伍正在緩緩靠近。
之所以說不是來打仗,不管是那支隊伍里面有國君,他們還打出了不少的旗幟,卻不是指揮用的旌旗,純粹就是某類裝飾品。
天空的太陽已經移動到了西邊。
看太陽所在的位置,再有一個時辰,夜幕就該籠罩大地。
呂武發現國君的那支隊伍是向這個高坡過來,招呼道:“我等歸回!”
他們不可能去加入戰斗,不能繼續待在這個高坡,肯定是要回去與本部會合。
刻意避開國君的隊伍,卻是撞上了其余的隊伍。
呂武這支隊伍與對方交錯而過時,看到了祁奚。
他看到之后立刻行禮。
祁奚也看到了呂武。他稍微一愣,隊伍就交錯而過了。
“主。”衛睿介紹道:“皆為公族。”
以前要是誰跟呂武講“公族”,不會有清晰的概念。
公族就是國君姬姓跟腳的貴族。
現在他們碰上了公族成員組成的隊伍,不得不思考這些公族沖向戰場有什么意圖。
呂武想道:“來搶功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