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影吃完了菜瓜,去井邊舀水洗了個手,對菊花道:“我來準備在宛兒那吃飯的——她準備了好些菜,都是我愛吃的。可是李長雨來了個同窗,姓陳,這人煩死了,問我好些話兒,我也懶得理他,就對宛兒說還要幫你把脈,先回來了。”
菊花猜她說的可能是陳家的少爺陳昱,便詫異地問道:“長雨哥的同窗來了,不是該由他另外招呼么?你跟宛兒該在內院才是,怎么跟他倒趕在一塊了?”
云影撇撇嘴道:“先在門口碰見了,他大概問了長雨兄弟,得知我是一個大夫,就讓他代為引見見了我,又說他娘身上有積年的沉疴,想請我去陳家幫著看看。我想著反正哪天也要去集上的藥鋪,就答應了他。
誰知他又哩嗦問了許多廢話,兩只眼睛也不老實,叫人氣悶,我就回來了。哼,回頭讓師兄去他家好了。”
菊花聽了愕然,然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如今她已經恢復女裝,一身淺綠撒花衣褲,頭上簡單地挽了個發髻,插了一只碧玉簪,鳳眼流波,紅唇吐蕊,婷婷似嫩荷搖出無限風姿,不禁“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云影莫名其妙-地問道:“你笑什么?我說的不對?”
菊花含笑搖頭道:“怎會不對呢?他一個男子,原不該這么對你,難道不知道‘非禮勿視,么?不過,云大小姐,你也不能怪人對你如此,誰讓你長得這么美呢!你這樣出去幫人治病·遲早要惹來麻煩。”
云影看著菊花臉上的面巾悻悻地說道:“趕明兒我也學你,弄幅面巾戴上。真是的,明明臉都好了,還戴這鬼東西,不過確實少了好些麻煩。”
菊花道:“我戴人家不會多想——反正我丑名在外;你若戴了,人家肯定會對面巾下的容貌更感興趣,他想著該是如何美麗的容顏,才要這么遮擋住。”
云影微皺秀眉,冷聲道:“哼!我也不是好惹的。跟著我爹走了那么多地方·沒點防身的招數還能活到現在?”
菊花嘆了口氣,拉她坐下,輕聲道:“你也不可大意——你這樣子實在太打眼了。云影,我本不想多話的,可是咱們也算是好朋友了,我見你這些日子心情也好了些,那么,你還準備跟秦大夫這么若無其事地過下去嗎?”
云影聽了她的話,本來輕松的臉色忽地就沉了下去,笑容收斂·沉默半響才道:“我也不知道。我都不曉得我們到底是怎么了,好像事情過了,大家也不再提起,你也沒怪我,可是我和師兄卻不能再跟以前一樣了。”
菊花搖頭道:“還不是你的心結未解。你要真的什么都放下了,肯定就不會這樣。有空就跟你師兄談談,不管怎樣,你們是多年的師兄妹,你心里有事不是該跟他談嗎?有時候,兩人中間只隔了一層紙·捅破了,就啥都看清楚了。”
云影揉著手指沉默不語,小葫蘆在她面前一個勁地揮舞胳膊·她也沒看見。
菊花又道:“你二人皆是出色人物,走到哪都會引人矚目,若是一直這么僵持下去,旁人就會趁虛而入。像今天的陳少爺,他顯然是對你起了心思。你就算不喜歡他,明天說不定會來個馬少爺,后天說不定來個張少爺,你不嫁人·麻煩就不斷。你師兄那邊肯定也是。”
云影聞言抬頭看著菊花·幽幽地問道:“那你喜歡過我師兄嗎?”
菊花差點被口水嗆死,哭笑不得地瞪著她·見她一副認真的樣子,想了想道:“喜歡一個人或者說愛一個人·不是那么簡單的。像你跟你師兄經過多年相處,才會有這份感情;我跟槐子也不是一天兩天就喜歡對方的。所以說,你們師兄妹雖然都很出色,讓見到你們的人都很喜歡,但那并不是什么愛,中間還缺少一份相知。你想,若是沒有一份相知的話,那往后遇見跟你們師兄妹一般出色的人又會怎樣呢?若是遇見比你們更出色的人又會怎么樣呢?那豈不是要見一個愛一個?這跟憑借財富權勢容貌來取決人又有什么兩樣?”
云影點頭道:“所以我見那個陳少爺對我熱乎才不舒坦,就好像個貪圖美色的登徒子一樣。李長雨怎會有這樣的同窗?”
菊花笑嘻嘻地說道:“往后避著他就是了。他還不是想跟你接近,然后看能不能跟你‘相知,,然后再‘相守,。”
云影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菊花也想起什么似的,正色對她道:“說了半天都是廢話,我忘了跟你說最重要的了。”
云影抬眼看她,菊花道:“也不知當初你是想的。不過我要跟你說,你與其費盡心思對付心上人身邊的女人,不如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心上人身上,牢牢地抓住他的心,這樣就是來再多的女人都沒用。不然的話,你對付了張小姐,說不定還有王小姐。”
云影忽然放松下來,笑問道:“那你說,要是你把心思都放在心上人身上,卻沒有抓住他的心,他依然喜歡了別的女人,那你怎么辦?”
菊花肅穆道:“怎辦?難道離開他還不能活么?果然一心一意地對他,還沒能抓住他的心,這種人要么是薄情寡義之人,自當棄如敝履;要么就是跟他缺少相知,如此付出還不能令他回頭,那也該死心。可是秦大夫不是這種人。你們之間要是坦誠以待的話,我相信他自己會幫你趕走所有對他別有用心的女人。”
云影點點頭,輕聲道:“是!師兄從不會為美色所動。他根本就不會像那個陳少爺那樣,見了美麗的女子就獻殷勤。也就是因為這個,我見他幫你弄了許多藥,才會疑心……”說著她聲音低了下去,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
菊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那是你年紀小心里沒成算,其實直接問清楚不比亂猜強?你記住了:愚蠢的女人才會去對付女人,聰明的女人只會對付男人。”
云影睜大眼睛望著她,不可思議地問道:“你哪來這些怪想法?你比我還小呢!”
正說著,恍惚聽見門外“咕咚”一聲,不知什么聲音。兩人嚇了一跳,云影忙道:“是你哥嫂回來了,我去開門。”
她蹬蹬地跑到院門口,拉開院門,伸頭左右張望了一番,納悶地自語道:“奇怪,明明聽見有人絆倒的聲音,怎么不見人呢?”
她回來搖搖頭道:“沒見人。”
菊花不在意地說道:“許是狗兒撞到了什么東西哩。”
兩人說笑一會,云影面色好多了。
晚上掌燈時分,槐子才挑了一大擔東西從集上回來。菊花見了懊惱地說道:“你咋沒想起來趕車哩?這么一直從集上挑回來,肩膀都要壓垮了。”
槐子搖頭微笑道:“我沒忘記。不過三順說他趕車去,所以我就沒費事了。這是從村里挑過來的,沒挑多遠。”
菊花這才釋然。
張大栓上來翻看了買的東西,點點頭道:“差不多都齊了,咋酒水沒有哩?”
槐子忙道:“酒水還在三順家,我一趟挑不完,準備再去一趟哩。”
張大栓聽了道:“那我去挑吧,你歇會。”說著去后面雜物房里翻出一擔結實的藤編簍子,挑著邁入夜色中。
何氏端上熱著的飯菜,招呼兒子吃飯,自己則跟菊花將買來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拿出來,清理歸順。
何氏一邊歸整東西,一邊惆悵地說道:“以前就指望楊子中了秀才,好揚眉吐氣一回,如今他真的中了,心里又不踏實起來。咱們熱鬧地辦酒,親戚們也都來奉承,以為咱要發大財做大官了,可他們哪知道楊子整天讀書幸苦,我瞧那樣子倒比往常更擔心事哩!”
小兒子到現在還沒回來,就算回來了也是挑燈夜讀,這情形讓她心里少了些歡喜,多了些擔心。
菊花道:“所以我們不可得意太過,辦一頓喜酒也就罷了,別在外邊張揚得不知姓什么。人家送來的田地也不能全部都收下——也要看人挑選。”
槐子快速地吃完飯,丟下碗筷走過來道:“要依我,就別辦酒席,要辦也要等他中了舉人再辦才好,只是這事怕由不得咱們。”
何氏嘆了口氣道:“你瞧天天來那么多人,這頓酒席還能省得了么?咱們不辦酒席,不曉得的人還以為咱是小氣巴拉,舍不得那錢哩。唉!這些事就是面子頭上光彩,人家哪管你有啥煩難和辛苦。要說,辦酒席也沒啥,就是不能鬧得太過了。”
待張大栓挑了酒水回來,一家人計議規劃了一番,方才洗漱歇息。
槐子扶著菊花回房,小心讓她靠在床上,背后墊了枕頭,然后就著桌上一盞孤燈,一邊幫她揉捏腫脹的腿腳,一邊輕聲跟她說話。
菊花問道:“咋回來這么晚,這些東西又不難買?”
槐子道:“多跑了幾家。再就是賣酒水的那家貨棧,酒水不夠了,等掌柜的去庫房調貨,也耽誤了一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