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送罷丁夫人,梔子回房。江白圭好奇的問:“丁夫人來做甚?”
梔子將見客用的釵環拆下來丟入首飾盒中,將丁縣令夫人的來意提了提,回頭瞧見江白圭凝眉沉思,嗤道:“怎么,怪我多嘴揭穿吳玉珠排行,壞了她的婚事?”
江白圭望了她一眼:“娘子一來就講這事,莫不是自己也覺的不該壞人親事?”瞧見梔子瞪眼,忙笑了笑,“我并非責怪娘子,我只是在想,丁縣令夫人怎會想起與姨母結親?娘子可還記得,姨母家中起火,火還未完全熄滅,丁縣令聽到風聲,不顧地下滾燙,使衙差將她家的舊宅圍住,生生將地下的銀坨子搶了去之事?”
“是啊,丁縣令夫人難道不知吳家恨她入骨?怎會突然想起結親之事來?”梔子方才只顧生吳家的氣,并未想起這一茬來,聽江白圭一說,也是滿心的奇怪。
兩人一時想不出所以。梔子道:“罷了,咱們過兩日就起程去成都府,理會這兩家的事情作甚?”
夫妻兩個遂丟開這事不理。
卻說丁縣令夫人別過梔子,回到縣衙后宅,還未進房,便被二兒子丁浩接住,問:“江通判夫人可愿意保媒?”
丁縣令夫人甩手便敲了丁浩一記,道:“吳家哪有甚么三娘子?害我白白去丟了一次臉!”說罷,走進門去。
丁浩跟著進門,道:“錯不了,我從云青寺一路跟著她的轎子,親眼見她進了吳家的大門。”
丁縣令夫人疑惑道:“難不成是那江通判夫人哄我?”
丁浩頭點的如同小雞琢米:“肯定是,娘請她保媒作甚,直接使媒婆上門去提親就是。”
丁縣令在門外,聽得這樣半句,進門便沉聲道:“你又看中了哪家姑娘?!我有言在先,那些不三不四的,你在外面混著玩玩可以,休要弄進門來敗壞門風!”
丁浩一點也不懼怕丁縣令,先走到一旁坐下:“爹放心,這一次可是好人家的正經姑娘,說起來,爹也曉得的,就是江通判的姨母家,吳家的三娘子。”
丁縣令捻須半晌,想起吳家來,拍了一把身旁的桌子:“若是這個吳家。就更不可能!說起來真是晦氣,都傳吳家地下埋了幾十萬兩銀子,我使人去挖,哪知全是那些窮鬼的謠言,我只挖出小小的兩坨銀子,只得五百兩,還不夠下邊的人分!”
聽得吳家從前是被丁縣令擠兌過的,丁縣令夫人便歇了心思,與丁浩道:“你爹說得對,這吳家要不得。吳家三娘子記恨你爹,她進門來,怎能貼心與你過日子?”
丁浩一聽事情不成,耷拉著臉,可又舍不下錦帕后那掐的出水的俏臉,道:“不能娶為正妻,那就像從前那些女子一樣,使一頂青布小轎抬進門來做妾!”
這一次,不待丁縣令反駁,丁縣令夫人脫口便拒絕:“她可是江通判的姨親表妹,又不是小戶人家的女子,你怎能強娶?”
聞言。丁縣令心中一動,捻須笑道:“只消兩日,我就能讓吳家將自家閨女送上門來。”
丁縣令夫人雙眼大睜,丁浩更是覺得不可思議,好半晌,才喃喃問道:“爹可說真的?”
丁縣令不理二人,轉身去尋王師爺,將方才之事一講,道:“都說江通判這個缺是無人肯去,才落在他的頭上,這些人哪里曉得,在京城候差事的多如螻蟻,一個主簿的位置都有十個八個人去搶,若不是他與魯子問大人相厚,若不是他的文章得了首輔連大人青目,當著眾人夸了幾句,這正五品的官怎會由著他挑選?”
王師爺自是曉得丁縣令想從這個位置上往上一步,卻不得門路,是以寬慰道:“在鐘天手下為官,一點油星子都見不著,哪比得上大人吃香喝辣?這三年,江通判有的苦吃。”
江縣令想起自己庫中那些白花花的銀子,心中酸意頓減,道:“不管怎說,江通判不到二十就坐上正五品的位置,若是他會做人,將來定然是前途一片光明。吳家開罪他,他不方便動手,我替他拔了這根刺。他承了我的情,將來與我相互照應,我也不必像現在這樣如履薄冰。”
“大人說的是。”王師爺遲疑一下,“只是,這吳家雖開罪了江家,但與杜家卻是姻親,這杜家又與江家是姻親,萬一到時杜家出來阻撓,這可不好辦。”
江縣令笑道:“我自有分寸,我要讓吳家有苦說不出,杜家也搭手不得。”
隔日正午,飄香樓依舊茶客滿座,只因中間臺上說書先生正講到精彩之時,下面無一人閑話,皆全神貫注望著說書人。可就有那樣一兩個不長眼的,非在這時閑話。
“你可曉得我前幾日在云青寺瞧見甚么?”
“云青寺能瞧見甚么,左不過就是和尚唄!”
“我可是瞧了一場公子小姐私會的好戲!”
“真的?趕緊說說,那小姐長得可俊俏?”
“自然俊俏,不然怎引得縣太爺家的二少爺神魂顛倒?那臉,那手,我看一眼就酥了。”
兩人聲音不大,只因這時太靜,旁邊幾桌的全聽得清楚。這些每日吃閑茶的,說書人講的再精彩,也聽過幾次,怎比得上公子小姐私會?旁邊一人忍不住插嘴問:“長得那樣美貌,是哪家的小娘子?”
先前說話的那人一臉賤笑:“說來你們幾個都曉得,就是吳家,去年被一場大火燒掉的吳家。”
又有一人不信:“你怎曉得?難不成你見過這吳家小娘子?”
那人道:“見是沒見過,但我聽過那小丫頭說過。”
不出半日,丁浩與吳玉珠在云青寺私會的傳聞滿天飛,江陵城中幾乎無人不知,各人說起來。都好像是親見的,甚至還有人說吳玉珠已經有孕在身。
吳夫人出門買衣料,一路受人指點,心中奇怪,逮著一人問,才知出傳言這事,差點當場昏厥過去,衣料也顧不得再買,急忙乘轎回去,抓住吳玉珠便是兩耳光。
早有人說與杜依依知曉,杜依依趕來,讓人拉出小姑子,又扶住吳夫人,道:“前幾日玉珠的確去過云青寺上香,該不會真與那縣太爺的二少爺見過面?”
吳夫人最是好面子,杜依依這話等于當頭給了她一棒,也顧不得杜依依如今出錢養家,得罪不得,抬手便給了杜依依一巴掌。
杜依依捂著臉,轉身欲走,可想到這事若不壓下去,吳家的名聲便是毀了,她出去也羞于見人,只得強忍著氣,道:“夫人,甭管這事真假,眼下只有一條路能堵住眾人的口。”
吳夫人好似抓住了一根稻草,一把拽著杜依依的胳膊,問:“有甚么法子?趕緊說出來。”
杜依依道:“使人去縣太爺家提親。”
吳夫人丟開杜依依的手,頹然道:“縣太爺就是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去年搶了咱們吳家的家產,一點也不手軟,如今玉珠聲名毀了,就是送到他家做妾,他也不肯要罷!”
關于家產之事,杜依依早就知曉,不去接這能讓吳夫人暴跳的話頭。只道:“請尋常媒人上門,自然無人肯,表兄如今是正五品,若他出面……”
吳夫人不待她將話說完,抬手又欲揚巴掌,可杜依依早有防備,躲了開去,吳夫人斥道:“我看你是犯了失心瘋,這話你也好意思說,上次甘蔗之事你做的不夠干凈,被他們查到,他們如今早不將咱們吳家當親戚。”
吳夫人兩次動手,杜依依心生惱恨,道:“不求表兄,不出三日,玉珠便會被縣太爺鎖了去,不亂棍敲死,便是浸豬籠淹死,夫人再想想罷。”
再有一日便啟程,江家上下一片忙亂,出去辦事的下人聽得傳言,只敢在低下議論幾句,不敢講出來煩擾主子。是以,江白圭與梔子望著桌上夾在《天工開物》之中的熬糖方子,只覺莫名其妙。
馬六道:“吳夫人與吳二少奶奶在門上候著,說甚也不肯走,夫人說……吳家來人,不用進來稟,可她二人不肯走,小的也不敢拿大掃帚趕出去,只得來問過少爺少奶奶。”
梔子揮手道:“既然夫人有話,你依夫人之命行事就是。”
馬六雖不知其中緣故,但幾個主子都命他無需理會吳夫人與杜依依,他便毫無顧忌,任由二人在門房坐著,不去通稟,也不搭理二人。
吳夫人與杜依依無奈,只得怏怏的家去,拼著死馬當做活馬醫的想法,請了個媒婆去縣衙提親,丁縣令諸多刁難之后,終于吐了口,稱進門可以,但只能以通房的身份進門,末了還補了一句,嫁妝少說也須得三十六抬。
到了此時,吳夫人哪里敢去計較嫁妝,只求得保住聲名,當天夜里便使一頂青布小轎將吳玉珠并一千兩銀子送入了縣衙后宅。
第二日江白圭啟程,丁縣令趕來相送,原封不動將吳家送的一千兩銀子送與江白圭做呈儀,笑道:“這銀子卻是江通判該得的。”
江白圭驚異道:“該得的?此話怎講?”
丁縣令本以為江白圭此時是心知肚明,沒料到江白圭非但沒有會意一笑,還瞠目結舌,顯見的是一無所知,他可不愿一番心思付諸東流,便將借吳玉珠整治吳家之事講了。
丁縣令是何許人?江白圭幾次接觸,心中有數,自然不信丁縣令會如此好心,便矢口否認與吳家有過節,又道:“這銀子是玉珠妹子的嫁妝銀子,自應當她自己收著,我收著,于禮不合。”說罷,口稱吉時不能誤,蹬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