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原來如此
第七十六章原來如此
在房中一直候到晚上。都無消息傳來,梔子也讓夏歡去探過幾次消息,但都被人攔了回來。眼見著天就要黑定,梔子讓夏歡點了蠟燭。夏歡見梔子望著燭光出神,就道:“要不,奴婢去廚房端飯,順便再打聽打聽?”
梔子搖頭:“算了,家中人手不夠,遼王爺突然前來,想來早忙得不可開交,人人都恨不能生出四只手來,你這時去端飯,更是添亂,還是再等等罷。”
夏歡只得罷了,從床頭的立柜里端出一盤當零嘴的糕餅擺上,又倒了一盅白水遞到梔子手上。梔子方吃過兩塊,江白圭就回來了。進門就讓夏歡與他倒茶,待接過一口氣吃盡,方道:“渴死我了。”
梔子仰頭望著他:“怎會忙得連口茶都沒吃上?”
江白圭她身旁坐了,嘆道:“可不是。遼王爺一會要與我下棋,一會要與我連對。一會又要作畫,我從旁陪著,哪有時間吃茶。好不容易等他累了去房中歇著,我才得空來看看你。”
梔子知他肯定也未吃飯,撿了一塊糕遞與他:“遼王爺怎會突然來?是不是有事?”
江白圭中飯還未入口就被叫了回來,這時餓的慌了,三兩下就將一塊糕塞進口中,含糊道:“說是去云青寺上香路過,記起祖父住在江陵,臨時來看看。”
梔子聽得無事,將心放回腹中,道:“有沒有說住幾日走?”又嘆了一口氣,“才來半日,就折騰的家中人仰馬翻,若是多住幾日,只怕……”
江白圭笑道:“你就放心罷,明日肯定會走。一來家中簡陋,他住一日新鮮,多住兩日肯定住不慣;二來,本朝有規矩,藩王不能隨意離開封地,若是離開,須得到知府李大人處報備。他離開荊州三五日,李大人尚可替他掩飾,時間久了,如何瞞得了宮中那位?”
梔子笑道:“那就好。”她瞄了一眼夏歡,將頭探了探。“聽夏歡講,遼王爺長得比小娘子還俊俏?”
夏歡自覺是梔子的陪嫁,又有二丫做樣子,她在梔子跟前說話也隨意,但這時有江白圭在跟前,到底不好意思,聽梔子將話講完,羞紅臉悄悄退了出去。
江白圭以為梔子夸贊旁人,心頭有些不舒服,悶聲道:“這話豈是該你講的?”
梔子撇了一下嘴角:“我也只是好奇。”
江白圭道:“我家小時住在荊州,老王妃喜歡我,時常喚我去陪遼王讀書,那時他還未承爵呢。只是他吟詩作畫都不如我,漸漸的就不喜歡跟我一處玩。其實我也不喜歡跟他一處玩,他總是跟我比,每次輸了,又愛哭鬧,鬧的先生們都來派我的不是,我在王府沒少挨板子呢。后來祖父想搬回祖籍定居,稟明老王妃,在江陵買了這處宅子。舉家搬了過來,我就再沒見過遼王。”
梔子靜靜的聽他講。她能想象他當時的委屈,一個是資質平庸的王府世子,一個是天資聰穎的護衛之孫,身份有天壤之別的兩人在一處讀書識字,再遇上諂媚的先生,哪還有公平可言?偏世子還喜歡爭強好勝。當時年幼的江白圭只是覺的委屈,但老太爺恐怕想的更多,不然也不會搬家。
這樣一想,梔子方才放下的心,又被提了起來。她忙問:“方才下棋,誰贏了?”
江白圭道:“遼王是只臭棋簍子,下了五局,我贏了五局……”話未講完,他就明白過來,“娘子的意思,是我本不該贏?”
梔子急道:“你小時就知遼王爺沒有肚量,容不得人比他強,你方才怎就忘記了?都說三歲看大,他如今的性子只怕并未改變。只是他如今貴為王爺,學會了些許隱忍,不會當面發作,但心中不痛快卻是肯定的。”
江白圭拍了下額頭,兀自懊惱,道:“娘子說的是,方才我只覺贏得快意,就未想旁的。這時想來,祖父在旁不時咳嗽,應該就是提醒于我。”又頓了頓足。“這可怎么辦好?”
梔子想了想,道:“不急。一會遼王爺歇夠,你再請他玩別的,作詩寫字什么都行,你就輸與他,只要他贏得暢快,方才之事定然不會計較。”
江白圭神色黯然,點了點頭,摟住梔子,將頭埋在她的頸間,許久才道:“娘子,我現在才明白,祖父為何那樣希望我考中進士。”
只有站得比別人高,才不會被人踩在腳下。這話梔子沒有說出口,因為爹爹慘死,她比江白圭更早知道這個社會的規則。她笑了笑:“老太爺希望你比他過得好。”
江白圭還要再說,端硯卻來請,說遼王爺醒了,喚他過去作陪。
直到二更,江白圭方才滿面倦容的回房。梔子喚夏歡打水,親自擰了帕子遞與他擦臉。江白圭按著她坐下:“大夫吩咐你要靜養,你怎還做這些事?”
“方大夫今日來過,說我無事。”梔子盯著他。“遼王爺那邊怎樣?”
江白圭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聽娘子吩咐,不管他拉我玩什么,我都輸與他,他怎會不高興?”
梔子聽他這樣講,料定無事,鋪床躺下。夫妻兩個累了一日,但因心中有事,都睡不著,睜著眼各自想心事。
正如江白圭所料,遼王第二日一早便帶著隨從離去,家中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梔子半月沒踏出過房門一步。聽說遼王走了,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走走,就借口要去看江夫人。江白圭本欲陪著,但老太爺那邊喚的急,他只叮囑了一番,自個先走了。
梔子到賞梅居,江夫人正在院中安排下人掃灑之事。見她來,江夫人囑咐下人幾句,拉她到廳中坐:“家中正亂著,你怎的到處走?”
梔子笑了笑:“實在是悶得慌,就想來看看夫人這邊有沒有可以幫忙的。”
江夫人道:“我也就這會子忙一點。遼王爺廚子管事隨從都帶的齊備,王爺的事情,我們連手都插不上,也沒甚可忙的。”
梔子道:“雖說遼王爺萬事都有王府帶來的管事打理,但夫人須得從旁協助,這也累人呢。還有這些廚子管事隨從的吃住,一堆的事情,件件都不是輕松的。”
江夫人欣慰:“難為你看得見我的難處,比江雅跟白圭兩個還貼心。”
梔子笑道:“比起夫人待媳婦的好,媳婦這點子,算得了什么?”梔子說的是真心話,江夫人這樣的婆婆,漫說這時,就是前世也不多見。
江夫人大笑,又問起梔子腹中孩子來。婆媳兩個說到還未出世的孩子,俱是眉開眼笑。梔子在賞梅居坐了小半個時辰才辭了出來。走了一陣,想起這半月都未去教授江雅的繡娘針藝,也不知進展怎樣,就想去看看。
方才走到賞梅居外的小花園,她就碰上了江老爺。江老爺穿一件艷紅的織錦長衫,面色慘白,神情萎靡陰郁,她晃眼一看,只以為是江老爺新買的粉頭,不以為意。待要錯身走過,她才反應過來,忙與他行禮。
江老爺抬頭看了梔子一眼。神色極是不耐,道:“不知好好養著,到處亂竄作甚?”
梔子忍著氣,低眉順目,道:“夫人喚我有事。”
江老爺冷哼一聲,丟下梔子不理,自顧自往偏院走。
夏歡看見江老爺進偏院,方小聲道:“老爺怎會穿這樣一件艷紅的衣衫?就是女子,也少有人穿這樣艷紅的衫裙呢!”
梔子不愿去管江老爺的閑事,敲了她一記,道:“休要亂講話。”
卻說老太爺將江白圭叫到祠堂,親自將門閉上,方令江白圭在祖宗牌位前跪下。見江白圭依言跪下,他閉目長嘆一口氣,緩緩睜開眼,道:“有些話,我本打算等你高中之后再說與你聽的,但昨日王爺突然來家,我不得不提前與你講。”
江白圭心下詫異,看老太爺目光就有些怔怔的。
老太爺道:“你知我為何要聘梔子為孫媳?”
江白圭遲疑了一下:“因我有克妻之名?”
老太爺搖頭:“就是方李兩家小姐不曾過世,我也不會同意兩家婚事的。我讓你娶梔子,卻是因為我對不起她家。我現在老王爺老王妃跟前當差,老王爺過世之后,我又在王爺跟前當差。那日,王爺在茶館聽人說書,聽說書人講綠林好漢如何了得,就動了心思,非要去做一回劫匪!同去的幾個侍衛,都想借著這次機會撈一筆,非但不勸,還鼓動王爺要多做幾筆。哎——我一人之言,哪里勸得住?只得跟了去。先劫幾次,都未出過人命,但遇上梔子爹那一回,梔子爹死命護著貨物不松手,王爺下手就狠了……王爺的功夫卻是我教的。”
江白圭從未曾聽梔子提過父親之事,待聽老太爺講完,驚得嘴都合不上,道:“他身為王爺,怎能拿旁人的生家性命當兒戲?”
老太爺苦笑:“草民的命,哪里算的命?我知王爺這般胡鬧,定然會出大事,自那次之后,就借口你中舉,跟老王妃請辭。老王妃倒也未攔阻,當時就應了。我辭了之后,王爺這兩年也不知被人鼓動著劫了多少商販,哎——眼不見為凈,我也不去操那心。我讓你娶梔子,卻是因為我自覺對不起她家,你娶了她,才能名正言順的照應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