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死不悔改
第七十一章死不悔改
——抹汗,改了——
江白圭嘆道:“今日我去娘親房中問安。又見娘親對著賬冊發愁。若是我能學你一般,開鋪賺出銀子來養家,娘親也不至于這般作難。”
梔子一直期待他能成長為正真的男子,有擔當有魄力,能為至親撐起一片天,聽他這般說,心中如何不喜?但見他濃黑雙眉擰成一條線,心又如同被人掐著似的,一陣疼似一陣,她走到他跟前,伸出食指撫平他的眉頭,輕聲道:“我與雅姑奶奶開鋪,都是瞞著家中的,你若再開一間,把銀子與夫人,夫人問你銀子從何得來,你瞞得過一次,瞞不過三五次,夫人必然會起疑,到時我與雅姑奶奶開鋪之事只怕也得翻出來。”
江白圭也知,若是讓家中長輩知曉娘子與姐姐拋頭露面做生意。家中必定得鬧一場,到時娘子姐姐受委屈,卻全是自個的錯。想了半日才得的主意,被梔子一句話就說的行不通,他只覺自個無用,既不能為娘親分憂,又不能護著娘子姐姐,嘆道:“我竟一點用處也無!”
梔子看他失落,怕打擊他好不容易冒出的士氣,笑道:“怎會沒用處?我做開糕點鋪子,若不是借著你這舉人老爺的旗號,如何能這般順當?人各有所長,你自幼讀書,自與我和雅姑奶奶不同,你的長項在詩詞歌賦上頭,而我與雅姑奶奶,長項卻在如何賺得自己喜愛的銀子上。”
江白圭如何不知梔子在安慰他,卻還是笑不出來,道:“世人都說窮酸文人,我原不知何意,今日才知,詩詞歌賦到底比不得銀子,不能換來衣食。”
梔子見他今日性情大變,鉆到錢眼中出不來,就道:“我有主意讓你幫夫人解憂。我從前做針線賣時,識得一個開繡坊的劉掌柜,他來求過幾次。想拉我入股,我一直擔心于你有礙,就未應他。你若覺的自個保得了他,不妨把四百銀子與他,在繡坊入一二成股,劉掌柜是極會做生意之人,一年下來,利錢也有一二千兩。”
江白圭初中舉時,有人也曾送過他家田地鋪子,自知劉掌柜是想尋個依仗,他頂著舉人名頭,保一兩個繡坊卻是易事,忙道:“極好,你這就使端硯請他來家。”
梔子搖頭:“這事你不好親自插手,我去說與夫人聽,讓夫人去辦就可。再說,何須去請,放出口風氣,讓他自己尋來豈不是更好?”
去掉心中石頭,江白圭立時露出笑容,玩笑道:“如此看來。我真如娘子所說,是有用處的。”順手拿起手邊的書,“古人有云,書中只有黃金屋,真個不假,為了多多得銀子,我也得好好讀書,爭取明年高中。”
梔子假意啐了他一口,撿了手邊一枚鎮紙在手中把玩,心中卻翻了幾圈:她早知這時平頭百姓日子艱難,父親橫死不敢報官探個究竟,家中幾畝薄地遭里正娘子算計;可官場傾軋,稍有不慎,便會落得家破人亡,涂媽媽現成的例子就擺在跟前。
好一陣,她方低聲嘆道:“從古自今,站在廟堂高處的,又有幾人能得善終?”
江白圭愣了愣,方笑道:“娘子,為夫還未考中進士呢,娘子是不是太過看得起為夫了?”
梔子自知失言,正如他自個所言,他連進士都不曾中,如今考慮這些未免太早了些,忙打個哈哈混了過去,起身去賞梅居。江夫人在院中搭了繡架繡一副寒梅圖,見梔子來,指了指旁邊的五彩瓷礅讓梔子坐,道:“我這還有幾針就得。”
梔子坐下。探頭看江夫人飛針走線,盞茶功夫,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便躍然于繡布之上。江夫人知梔子曾做過繡品賣,是繡技中的高手,就笑道:“我的繡藝也只這幾朵梅花還看得過眼。”
梔子奉承道:“夫人太過謙虛,夫人的繡藝,在江陵也是無人能比的。”兩人閑話幾句,梔子又道:“今日媳婦看相公在房中發愁,問了問,才知相公想自己開鋪賺錢。媳婦想,相公來年要進京考春闈,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分心,就出主意讓他去媳婦從前識得的劉掌柜繡坊中入兩成分子。媳婦又想,到底不好讓相公出面,就來問夫人拿主意。”
江夫人當家好幾年,前次有人送田地鋪子也是她經的手,一聽便知其中關節,曉得兒子媳婦這是為家中尋財路,心中歡喜,細問起劉掌柜為人,梔子據實以答。江夫人聽過,沉吟良久,道:“如此說來。劉掌柜卻是那奸猾之人,與這樣的人打交道,須得慎重。明日使你房里的夏歡去尋從前那兩個繡娘,順嘴說兩句,若劉掌柜得了信當真尋來,我這里還能湊出點銀子,當眾交與他入股,讓他寫下契紙,免得他反咬我們一口強占他家繡坊分子。”
梔子點頭應下,江夫人又囑咐道:“入股之事不用說與老爺聽,他若是知曉。三天兩頭的去問人取銀子,長此下去,讓人虧了錢,倒教人說投到江舉人名下沒有活路,名聲壞了,以后還有誰人敢來投?”
想起前次江老爺敗家之事,江夫人越說越激動。公婆之事,梔子不好接口,嗯嗯啊啊在一旁虛應著,待江夫人講完,推口說還有事,趕緊走了。
誰知她還未回靜心居,江老爺已在靜心居書房坐下。
江老爺在床上養傷,日日對著清影的大餅臉,難免生厭,待頭臉上去了淤青,就下地去學館教課。到得學館,見矮桌空了三分之二,只五個學生稀稀拉拉坐著,一問才知別的學生都另尋了先生,他更覺氣悶,丟下五個孩子,走去街上吃花酒。館中老鴇子都聽過江老太爺當街打他之事,怕惹是非上身,推說家中粉頭有客人不得空,不放他進門。轉了一圈回來,江老爺氣的鼻子都歪了,又無去處,只得回房去看清影的大餅臉。
清影叫江夫人罰去一年月錢,漫說無錢扯布做衫裙,就是脂粉搽臉油這些也無錢買,整日纏著江老爺討要銀子使。江老爺兜中一個銅子都拿不出,只得哄她傷好之后就與她。今日見江老爺出門去,清影心中自是暗暗期盼,待見他空手而歸,再想自己自從跟了他后受的苦,就再也忍不住。伏到床上去哭。任由江老爺打罵,也不起身與他端茶倒水。江老爺無法,又無處可去,在院中轉了一圈就去了靜心居。
江白圭心頭還氣江老爺那日說的話,見了父親雖禮數周全,面上卻沒有笑意。江老爺面子掛不住,訕訕的起身去書架前裝作看書,回頭瞥見擱架上整架名家筆墨,心想這些拿出去哪一件都是好幾十兩銀子,還愁換不回兩個貌美的丫頭來。就隨手撿了兩樣拿在手中把玩,笑道:“我看這兩樣還好,我房中正缺鎮紙。”
江白圭抬頭一看,心疼的直抽冷氣,江老爺撿的卻是他最心愛的白玉鎮紙,這枚鎮紙還是從前隨老太爺去遼王府與老王妃問安,老王妃賞他的。他一直沒舍得擺出來,也是前幾日送了李大人一方硯臺,他嫌擱架上空出一格不好看相,方才舍得拿出來露世的。
他道:“這枚鎮紙卻是老王妃的賞賜,不好轉送父親,倒不如父親另挑一樣罷。”
江老爺原以為只是塊白石刻的,聽得是老王妃的賞賜,就知自個走眼,料想這枚鎮紙不值一千也值八百銀,哪肯放手,道:“老王妃既然賞與你了,便是你的,你的東西,我這做父親的如何不能拿來把玩幾日?”說罷,袖起白玉鎮紙,頭也不回的出書房,就連在院中遇見梔子與他行禮,他也不曾理會。
梔子進書房就見江白圭垂頭喪氣的坐在書案前發呆,以為他又挨了江老爺的罵,就道:“可有想吃的,我去做來與你吃。”
江白圭搖頭苦笑,失了最心愛的鎮紙,他如何吃得下去東西?但父親強拿兒子的鎮紙,如此丟人之事,他又不好意思在梔子跟前講,只在心中生悶氣。
梔子又道:“我已經與夫人說了,夫人不愿將入股之事說與老爺知曉,你記著點,莫要說漏嘴了。”
若是方才,江白圭定然覺的不妥,但現在有江老爺拿他鎮紙在前,他心中有氣,直點頭:“極該如此。”
卻說江老爺拿了鎮紙,根本不曾回賞梅居,直接就奔文具鋪子去,文具鋪子掌柜認得他,看過之后拱手笑道:“江老爺這枚鎮紙是白玉所刻,小老兒店小,實在吃不下,江老爺倒不如拿去珠寶鋪子試試。”
江老爺聽得鎮紙是白玉所制,喜不自禁,將鎮紙塞入懷中就奪門而去。掌柜的看他這般,搖頭嘆息,邊上一個伙計道:“掌柜的,這般好的鎮紙你怎不買下做鎮店之寶?”
掌柜的瞪了他一眼,斥道:“江老爺的名聲你不是沒聽過,他拿這般好的鎮紙出來賣,只怕是背著老太爺呢!若是讓老太爺知曉,還不知會鬧出甚事來,我何苦要去趟這渾水?你只當江老爺不曾來過,休要與人說起。”
江老爺再到珠寶鋪子,珠寶鋪子的掌柜也知這其中定有蹊蹺,三兩句就將江老爺打發出來,江老爺無法,只得拿去當。江陵縣只兩家當鋪,一家是縣太爺夫人的本錢,一家則是杜家的,杜家的江老爺自是不敢去,只得去了縣太爺家的。因身后有縣太爺撐腰,大朝奉根本不懼江家,只二百兩銀子就哄了江老爺將上好的白玉鎮紙做了死當。
揣著二百兩銀子,江老爺轉身就去石家,買了兩個水蔥似的小娘子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