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誰說讀書無用？

轉日，早飯畢，梔子趁老夫人江夫人都在，將二丫要家去之事講了。江夫人喜歡二丫機靈跳脫，心中生出幾分不舍，道：“家中來人贖，這卻是好事，我們不好攔著人家骨肉相聚。”又轉頭與金媽媽道，“去開了我床頭那個柜子，尋兩身稠衣與她，也算我們賓主一場。”

前次之事，老夫人未逼出梔子的銀錢，又在老太爺那里吃了一頓排頭，憋了滿腹的怒氣，但老太爺放出話，她就不敢在這上頭難為梔子。今日聽梔子說要放二丫去，這事本與她無關，待聽兒媳說要與二丫兩身稠衣，冷著臉開口：“她家出幾多銀錢贖她？”

梔子想二丫是她的陪嫁，多少銀子都與老夫人扯不上一文錢的干系，就放心道：“五兩。”

老夫人冷眼瞧著梔子:“買個七八歲做不得活的小丫頭來家也得這個價,你養她到這般大,正是做活的年紀,卻不知捎上十兩二十兩飯食錢,真個是把不住家的。”又去看江夫人,“再與她兩身稠衣,連本錢也折了。依我之見,二丫生得好,倒不如拒了她家,過二年賣去與京城來的富商作妾,也值四五十兩。”魔幻地更新

屏風右邊的席面早已散去,老夫人說這番話,卻也是曉得老太爺不在,無人壓著她。

江雅搖頭,暗忖自家祖母這是借機想發泄心頭怨氣,只梔子平日柔順,但也不是個弱的,定然不會由著自家祖母欺侮,到時亂起來,幫哪邊講話都是得罪人,就借口事忙抽身出門去。

梔子怒氣反笑,靜靜的坐著,全當沒聽見。

這事江夫人先已是應承下,老夫人這番話也等于是拂了江夫人的面子,江夫人是好面子之人,自有江夫人去應對,她何苦去觸霉頭

江夫人暗恨老夫人掂不清,說出這番掉份的話,面上卻風輕云淡,道:“老夫人,這事可使不得,若是讓人誤會了,道我家是石家那種養珠兒的人家,怎好”

若往日,江夫人這番話定然能哄得老夫人偃旗息鼓,但她今日存心要為難梔子,通不去理會,道:“大戶人家將使女賣與人做妾的,又不只我一家,別家都不傳,偏就來傳我家”

江夫人著惱,直言道:“許別人不這般傳,但祖母管著孫媳買賣自己陪嫁丫頭,名聲也不好呢。”魔幻地更新

老夫人被刺得便不出話,拿著茶盞吃過好半日,方道:“我只是替白圭不值,娶這樣一個不顧家的媳婦來家。”

梔子秀拳緊握,白皙雙手青筋畢現,磨牙好一時,方才將腹中蹭蹭往上涌的怒氣壓下,盈盈笑著起身,端過老夫人手邊的茶盞,丟下一句:“老夫人碗中的茶已吃盡,孫媳這就去為老夫人煮茶。”佧由老夫人在身后瞪眼,她都不曾回頭。

江夫人目送梔子出門,回頭看老夫人氣的面皮發紫,只覺快意,存心要做一回不孝媳婦,揚聲吩咐金媽媽與云嫂子幾個:“你兩個,嘴上落把鎖,莫要傳到老太爺耳中去,不然,老太爺少不得又要發一頓脾氣,莫得牽累于你們。”又學梔子的樣,推說要去廚房看菜式,轉頭走開。

老夫人見兒媳孫媳俱無一人將她放在眼中,氣的在廳中呆坐半日,想要再去尋兩人晦氣,但兩人面上待她很是恭敬,她一時也挑不出錯Pt。

江夫人出得門,金媽媽跟上,一路討巧的去安慰江夫人,江夫人嗤道:“老夫人越發的小家子氣了。從前還估計兒子是秀才,說話行事還有幾分靠譜,如今老了,只將幼年做油坊老扳的爹教下的小家子氣表露無遺,莫得連累我在兒媳面前抬不起頭。”

金媽媽笑道:“夫人今兒是真個生氣呢,往日老夫人也時常做些讓夫人為難之事,卻沒見夫人有這許多的怨言。”

江夫人微愣,旋即笑了:“可不是,每日在老夫人跟前打轉,我這也學會在背后議論婆母了。”遂閉口不言。

梔子怕老夫人強出來阻止,托端硯帶了口信與侯二陽,回靜心居就讓二丫收拾包袱,還不過午,侯二陽就來江家,裝作二丫兄長,讓江白圭領了兩人去老夫人江夫人院中磕頭,江夫人自不必說,老夫人恨提子不聽話,但有寶貝孫子在邊上,到底沒強出來阻止。又看二丫跳著走路,心想少說也得吃半年白飯才能養好腿傷,家去了卻也省糧食,心頭方才平衡些。

二丫去了五日,拎了四五盒試做的糕點來看梔子。進得門就迫不及待的挑出一塊餅與梔子看,道:“少奶奶,這便是夫人餅,你嘗嘗。”

梔子欣喜的拿在手中細看,與她前世在家中用做的并無二致,遂輕輕咬過一口,細細品嘗。二丫見她許久不說話,心中忐忑,好一時,忍不住惴惴不安的問:“少奶奶覺的怎樣”

梔子笑道:“外表酥軟,里面餡料細滑,很好吃。只是,用冬瓜蓉做餡時,多加些糖,味道會更好。”

聽梔子說不好，二丫很有些失望,道:“未脫色的黑砂糖與紅薯糙糖俱便宜,但加在冬瓜蓉里不好看，味也不正,奴婢就讓侯管事去買西洋糖,西洋糖一石十兩銀子,奴婢舍不得放。”

梔子恍然,她倒忘了這時蔗糖是精貴物事,不同前世的十幾塊錢一大袋,可以隨意用。

二丫又取了一塊黃橙橙餅干與梔子嘗,梔子嘗過,道:“也還好,只是……”她“只是”還未說完,就見二丫哭喪著臉,伸出手指了她一下,“瞧你這點出息。只是有點檀味,還有些發硬。羊和面前用杏仁煮過,檀味自然就能剔除,再說這餅干發硬,卻是因你面團打發的不夠,以后注意一點.,自然就能做出松軟的來。”

嘗過十來種糕餅,二丫做出的外觀俱有十分,但都因糖未放夠,味道只有七八分。

梔子取筆算過,若是放足蔗糖,一盒粒餅也還有四分利,就道:“多多放糖,不會折本,口味好了,多賣幾盒哪會賺不回那幾個糖錢？”

二丫點頭應下。梔子將二丫帶來的糕餅,撿了兩盤出來,余下的分成三盒,喚來夏歡,只說是二丫家中送的謝禮,讓她與各院送去。

送走二丫，梔子坐在桌前苦想,回憶前世知曉的制糖方法,江白圭進屋,她也未察覺。魔幻地更新江白圭見桌上擺著兩盤餅,使手捻了一塊放到口中,喜道:“娘子,哪耒的餅,真好吃。”

梔子看了他一眼,遞過一杯水去,道:“糕點鋪子送來的。”看江白圭一連吃下幾塊,她信心大增,“真的好吃”

江白圭點頭,好不容易口中才得空:“自然是真的,與俟往1做與我吃的糕餅相比,又有一番風味,外頭和糕點鋪子中賣五兩銀子一盒的,也比不得這個美味。”

梔子立時喚來夏歡,遞了一盤與她:“這盤拿去你與楊姑姑端硯幾個分,吃完,再去幾個院中問問主子,二丫送來的糕餅可好吃。”待夏歡走了,她又道,“若是多放幾勺糖,味道更美。”

江白圭不解:“那就多多的放呀。”

梔子白了他一眼,道:“真個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西洋糖十兩銀子一石,太貴,豈能隨意放。”

江白圭已將盤中糕餅一掃而盡,在旁坐了,笑道:“原是因這個。

雜貨鋪子賣的西洋糖,俱是南人所制。從南邊運來,一路奔馬,豈能不貴你若買黑砂糖來自己熬制,想來能省一半的銀子。”

梔子嘆道:“熬糖哪有你想的這般簡單”

江白圭道:“卻也不復雜,使稻草堵住瓦溜,再將熬好的黑砂糖倒入其中,待黑砂糖結定,除去稻草,使黃泥水往下淋,沖去瓦溜中的黑渣,瓦溜中的余下的白霜即是南人賣的西洋糖。”

梔子難以自信的望著江白圭,她前世只聽人說過用牛乳石灰制糖,更不知如何操作,沒曾想書呆子竟曉得用黃泥水制糖。

江白圭見梔子目瞪口呆的看自己,心中得意起來,笑道:“有何事能難倒我這舉人老爺”

梔子失笑,嗔道:“我還未說你胖,你倒先喘上了。對了,你怎知用黃泥水制糖的”

江白圭氣她,故意板著臉道:“娘子就沒聽過“讀書人不出門便知天下事’這話我自然是從書中得知。”

梔子來了興趣,湊到他身邊,問:“甚書這般好”

江白圭順勢抱住她,方附在她耳邊道:“宋應星著的《天工開物。”

梔子跳起來,不理身后之人的不滿,疾步去書房尋出《天工開物,抄下制糖那一段,回房取了一兩銀與端硯,讓他明日幫忙買三石黑砂糖來家。魔幻地更新

待回去,夏歡已回轉,先將韋餅好一通夸,又道:“老夫人夫人與雅姑奶奶俱說好吃,老夫人還說,下次二丫來,讓少奶奶問明這糕餅是在那個鋪子買的,她好買來待客。”

梔子吃下定心丸,不再擔心二丫所做糕餅的口味,第二日照著《天工開物講的法子,在廚房偷偷熬糖,果然簡單,五石黑砂糖出一石西洋糖,五石黑砂糖不過一兩銀,而一石西洋糖卻值十兩銀,一來一去竟比開糕點.鋪子還有賺頭,她就起心要開一個熬糖的作坊,但金葉子換的二百兩銀子都用來開糕點鋪子,手中無現錢,她就暫時歇了開作坊的念頭,只熬了幾石自用,收起瓦溜這些熬糖的物事,等糕點鋪子賺回本錢再做打算。

八月十二,糕點鋪子趕在中秋前三日開業,倒搶在了江雅的成衣鋪子前頭。梔子拖了江白圭去看,江白圭早已接受梔子開鋪的事實,看伙計端著食盤不停與路人發兵餅,奇道:“你就不怕折本”

梔子伸手一指鋪中,道:“嘗著好吃,自然就會想買兩盒拿回家,與親人小孩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