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變色龍
第五十四章變色龍
晚間飯桌上,果真是白油冬瓜與清炒絲瓜兩樣菜。梔子剛端了碗,就聽屏風右面的江老爺怒道:“也不知是怎么當家的,飯食越來越差,從前至少也有五六個菜,如今兩個菜不說,還連一盤肉都沒有。”
江老太爺將手中的碗重重的擱在桌上,道:“沒肉吃倒是你媳婦的錯了?你媳婦當家還有菜與你吃,若是讓你當家,只怕連肚子都填不飽!”
江老爺聽老太爺說這話,想到自己害家中失去的大半家財,便矮了半截。他如今除了能在家中吃飯,老太爺根本不讓他動家中的一分一毫,全靠每月幾兩銀子的束脩錢度日,今日江夫人請了保和堂的徐大夫來與沈姨娘瞧病,花了他二兩銀子的診金,若不是他攔的快,還得花三兩銀子替沈姨娘抓補藥。他此時只想拿江夫人出氣,哪想到江夫人在屏風那頭泰然自若的吃飯,自己倒在老太爺這里吃了一頓排頭。
老夫人聽老太爺提起銀錢,頓時緊張起來,生怕他在江白圭跟前說漏嘴。揚聲道:“我與你父親年紀大了,吃不得油膩的,你怎的怪起你媳婦來?”
廳中之人除過梔子,都得了老夫人不準在江白圭跟前道出家中境況的囑咐,江老爺也不例外,他也就不敢多言,低頭吃起飯來。
飯畢,江白圭與梔子一道回靜心居,一路上說了些閑話,到了靜心居門上,他才與梔子道:“祖父祖母突然喜吃清淡的,你且將就一點罷。”
梔子抬起頭來看他,極認真的問:“你真信老夫人說的?”她一直就奇怪,江白圭這一日的表現,雖屬于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但不是那種毫無心肝之人,可他為何明知家中境況還會買那些奢侈的筆墨?今日飯桌上老夫人那般掩飾,她才明白,原來所有人都瞞著他。
江白圭笑了笑:“家中又不缺那幾個肉錢,祖母何必說謊?”
梔子無言以對,她自是不愿意自己相公只是溫室里的花朵,遇事沒一點擔當,可現在家中上下一心要瞞著江白圭,她此時說出來,只怕是捅了馬蜂窩,不但老夫人記恨她,只怕連江夫人與老太爺也會惱她。這事還需好好計較一番才行。
兩人回到房中,江白圭才得了老太爺敲打,坐一陣自去書房秉燭夜讀。梔子點了一只蠟燭在房中想心事,二丫與夏歡替她抬熱水進來,梔子瞧二丫欲言又止的樣子,支開夏歡去耳房兌熱水,道:“有事就講罷。”
二丫低聲道:“奴婢下午聽尹強家的說家中敗落,只是不信,就去跟楊媽媽打聽,楊媽媽卻極認真的囑咐奴婢,讓奴婢曉得就是了,不準在少爺跟前講,莫得耽誤了少爺讀書,還說若是奴婢嚼舌頭讓老夫人知道了,要重罰的。少奶奶,奴婢就不明白,少爺知道家中敗落,怎會影響到讀書上去?”
梔子一直想不透所有人在江白圭跟前隱瞞的原因,聽二丫說來,她才明白其中關鍵,卻一時與二丫解釋不清楚。只道:“整個江陵城都知道江家的名頭,都道江家如何了得,楊媽媽不讓你說,只怕是不想傳出去,讓人看了笑話罷。”
二丫想確實可能,笑著嘟嘴道:“奴婢也不是那愛傳話之人,楊媽媽真是!”
梔子看著她,半是玩笑道:“你不愛傳話,怎的與楊媽媽才說過的話,轉眼就傳到我這里來了?”
二丫立馬收起笑容,舉著手起誓,道:“奴婢若是在少奶奶以外的人面前傳閑話,定然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梔子笑著拉開她的手,二丫跟了她兩年,她自是曉得二丫的秉性,不再言語,開箱取了替換衣裳去耳房沐浴。洗罷,她坐在妝臺前由著二丫用巾子絞頭發,江白圭抱著文房四寶像一陣旋風似的刮進門來,道:“娘子,一人讀書實在沒意思,不如我來與你作一張畫,可好?”
梔子接過二丫手上的巾子,任由一頭濕發披散肩頭,道:“蠟燭價貴,浪費了實在可惜,你若不愿讀書,洗漱過早點歇下吧。”
江白圭會錯了意。將手中的筆墨紙硯丟到桌上,不再提作畫之事,吩咐二丫:“快去抬熱水來。”
受了尹強家的點撥,二丫早在房中呆不住,得了吩咐,應了聲立馬奔出門去。
梔子起身為江白圭備衣服,心中卻暗自奇怪,怎的毫不費力他就改了主意?江白圭目光不離梔子左右,瞧見她發尖不時有水滴掉落,一滴一滴著實有趣,忍不住拿了方才二丫用的巾子,走上前去為梔子擦拭起來。
頸間觸及溫熱的指尖,梔子身體僵滯了一下,奪過巾子,將手中的衣服塞到江白圭手中,道:“二丫就要抬熱水過來,趕緊準備罷。”
江白圭按照自己的想法理解梔子話里的意思,倒也覺的舒坦,滿面春風的抱著衣衫去耳房坐等熱水抬來。待江白圭洗罷,火急火燎的滅燈爬上床,梔子才曉得自己的話讓人誤會了去。
第二日一早,梔子起身先去江夫人房中請安,然后與江夫人一道。去頤養居問老夫人安,又在頤養居用早飯。經過昨日之事,老夫人又怕在飯食上讓江白圭有所察覺,就留了江夫人與梔子說話,道:“白圭讀書,身子最是要緊,不能整日與我們吃同樣的,媳婦你讓廚房單做一份菜,送到靜心居與白圭吃。”
江夫人本不忍兒子如同江老爺那般,毀在老夫人的溺愛中,但老夫人是長輩。長輩發話,江夫人自不能忤逆,便與老太爺一樣,雖不贊同,到底還是默認了老夫人行事,這時老夫人又提出要為江白圭開小灶,她實在覺的不妥,就道:“白圭孝順,怎會撇開祖父母,自己吃獨食?”
老夫人不悅,道:“你凡事聰明,就不會隱下實情,隨便尋個理由告訴他。”
江夫人本是江老爺蒙師長女,在家也隨父親讀過四書五經,她曉得老夫人一心想讓江白圭做官,便道:“來年白圭考中進士,那就是要入朝為官的。本朝以孝治國,言官們一向小題大做,若是讓他們知曉這事,羅列個不孝的罪名,豈不是害了白圭?”
這些也是江夫人聽父親說起的,記得似是而非,可要拿來哄騙老夫人卻是有余,老夫人聽罷,雖不明白言官們怎會知曉家中這些瑣事,可聽到會害了江白圭,立馬就止了要為江白圭開小灶的主意,另想起辦法來。
江夫人趁機領著梔子告辭出來,婆媳倆又一道去了廚房。梔子進門就瞧見一個身著湖藍衫裙的女子蹲在水盆邊洗菜,家中的仆從她昨日都見過,曉得眼前這人肯定就是傳說中的沈姨娘。沈姨娘果真如二丫說的那般,杏眼朱唇,生的十分美貌。
沈姨娘抬頭見江夫人來,忙丟了手中的芹菜,跪在地上與江夫人磕頭。江夫人受了禮,也不喊她起來,只走到一邊去驗看今日新買的菜。
江夫人不理。沈姨娘不以為意,又與梔子行禮,梔子淡淡的應了一聲,學江夫人的樣,走到一邊去。江夫人滿意梔子的表現,拉了她討論中午的菜式,獨留沈姨娘跪在屋中無人理。
沈姨娘在屋中跪了一陣,著實無趣,怏怏的爬起來,借口昨日扭傷的腰又疼起來,就要躲出去。
江夫人回頭關切的道:“怎的又疼了?要不我讓人再去請保和堂的徐大夫為你瞧瞧?”
昨日裝扭傷腰,騙得江老爺匆匆來家,但江老爺心疼銀子,見她花了一大筆銀子出去,臉上就不好看,今日若是再請徐大夫來,江老爺只怕更是惱她。是以聽到“保和堂”三字,沈姨娘立馬就站直了身子,道:“歇了一陣,已經好些,就不敢勞煩夫人了。”
“扭傷了腰可是大事,還是再請大夫來瞧瞧才是。”江夫人又與尹強家的道,“去與你當家的說一聲,讓他趕緊去保和堂請徐大夫來。對了,回來的路上,讓他再繞到書館中去與老爺說一聲。”
昨日金媽媽就交代了尹強家的如何與徐大夫講,今日根本不消江夫人仔細吩咐,尹強家的就領命去了。
沈姨娘面色煞白的看著尹強家的離去,好一時,才想出主意,順勢倚墻坐在地上,雙手扶著腰,裝出一副痛苦的表情來,好像腰真的疼的要斷了一般。江夫人只是冷笑,不去管她,拉了梔子就走。
梔子前世在電視小說中看過不少妻妾相爭的情景,可親眼看見還是頭一遭,沈姨娘一會一個樣,活像演戲一般,看得她心中發憷,若是以后要她與這樣的女子相處,還不如將江白圭掐死大家清靜。
江夫人心中自是有氣,可不愿在梔子跟前表露,半道上就尋了個借口與梔子分開。
梔子回到靜心居,江白圭見她臉色不好,丟開手中的書,問:“你怎么了?”
梔子看了他一眼,脫口便道:“想將你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