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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天祿打了半輩子的仗,從沒碰到過這種情況。
如果把楚軍的虎狼之師看成一只猛獸,張天祿就是一個沉著冷靜的獵人,他利用南京附近的有利地形,借助長江天險和寧鎮山區,精心布置了一個巨大的陷阱。
從秣陵關——溧水縣——涥化鎮——句容縣,這些清軍據點就像一只又一只香噴噴的肥雞,把楚軍一步步引進寧鎮山區。在這個陷阱的盡頭,南京城更是一個讓人無法抵抗的超級大誘餌,只等楚軍一頭撲上來,把南京城咬在嘴里卻一時吞不下去的時候,張天祿就會突然發動機關,派奇兵切斷楚軍的糧道,把他們困死在陷阱里。
剛開始的時候,楚軍也非常配合,不但一頭鉆進寧鎮山區,而且老實不客氣的,把碰到的所有肥雞都一口吞掉,表現得非常貪婪和肆無忌憚。等到他們攻占句容縣后,楚軍這只猛獸已經完全鉆進陷阱,只有一截尾巴還甩在秣陵關外,和后方的當涂保持著聯系。
戰局發展到這里,一切都在張天祿的掌控之中,但是接下來,卻出現了出乎意料的轉折……楚軍主力鉆進陷阱之后,連著吞掉了幾只肥雞,就仿佛心滿意足般的不再理會南京城,而是把兵力在寧鎮山區里攤開,分守句容縣、溧水縣和涥化鎮等地,一副長期據守的模樣。
“搞什么鬼名堂?!”張天祿莫名其妙。
楚軍主力現在所處的位置。北邊和西邊是長江天險(前文說過,長江在南京拐了一個彎,所以北和西兩個方向都是長江)。南邊是遍布丘陵密林的寧鎮山區,往東走又會過于孤軍深入,無法保證后方補給線的安全……但凡有一點軍事常識的人,都知道這種地形是兵家死地,像汪克凡這樣威名赫赫的良將,為什么會突然停在這里?
打仗的時候各種地形都會碰到,楚軍進入寧鎮山區并沒什么奇怪的。而是應該盡快搶占有利態勢,不應該一直停在這里……他們要么向北攻打南京。要么向東流竄江南,哪怕從秣陵關退回當涂,都是可以讓人理解的選擇,現在卻偏偏好整以暇的停在寧鎮山區里。讓張天祿百思不得其解。
這就像猛獸鉆進狹窄的陷阱后,不但沒有一點危機感和緊迫感,還居然四仰八叉地就地躺倒,愜意地打起呼嚕,就像在老窩里一樣自在和放松……張天祿可以對天發誓,全天下所有的獵人里,肯定都沒有遇到過這種古怪的情況,他絕對是古往今來的頭一個。
事出反常即為妖,張天祿在搞清汪克凡的意圖之前。并沒有輕舉妄動。楚軍現在身處兵家死地,他們愿意一直呆在這么危險的地方,就呆在那里好了……如果他們留在寧鎮山區里一直不動。等到各路援兵趕到之后,在這里進行決戰,肯定對清軍大大有利。
靜觀待變!
后發制人!
他再次從大勝關趕回南京城,請馬國柱以江南總督的名義,催促各路兵馬向南京附近靠攏,為即將到來的決戰做準備。
江北的安徽。安慶巡撫劉弘遇所部沿江北上;東南方向,徽州總兵胡茂禎所部向溧水縣逼近;東北方向。鎮江府派來的三千援兵,直接趕來南京;正東方向,蘇州府和松江府(上海)也派來了一支援兵,向常州府集結……他們都是馬國柱的部下,江南省自己的兵馬,只憑他們還不是楚軍的對手,馬國柱又和劉弘遇、張天祿聯名,向北京和其他各路友軍求援。
北京方面,自從聽說明軍發起東征,清廷就極為重視,多爾袞為此不惜放緩對山西的攻勢,任命和碩鄭親王濟爾哈朗為定遠大將軍,調集兵馬準備南下支援。他本來以為清軍的反應已經夠快了,但沒想到的是,隨著楚軍攻占仙霞嶺后,江南戰局急劇惡化,速度之快,太太出乎他的意料。
尤其是楚軍攻入南直隸后,幾乎每過一兩天,他都會收到馬國柱送來的急報,某座府縣再次失守,清軍某部再次戰敗,毫無例外的壞消息接踵而至,最后竟然被楚軍攻入了應天府,兵鋒直指南京城!
多爾袞這下再也沉不住氣了。
現在的滿清,已經不是剛剛進關的滿清,整個國家的政治、經濟、軍事體制都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很多制度都延續了明朝舊例,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沒有多少負擔,靠搶劫就能維持生計的強盜政權……而且正相反,隨著八旗兵變成職業軍人,隨著幾十萬綠營兵的組建,隨著層疊架構的政權機構不斷膨脹,隨著清軍的戰線越拉越長,大半個中國都被卷入戰爭,滿清已經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對江南糧倉和錢袋子的依賴性,比當初的大明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命令山西方面停止進攻,直接從前線抽調一部分兵馬,交給濟爾哈朗,準備支援江南……至于山西方面,仍由阿濟格和尼堪負責,不要求他們立刻攻克大同,只要維持現有態勢,切斷大同和山西其他地方的聯系就算完成任務,等到濟爾哈朗穩定南方,或者陜西方面能夠抽出援兵,再回頭進攻大同不遲。
濟爾哈朗這個時候已經離開了北京,在徐州集結大軍,準備乘船順大運河南下,但是由于山西等地的援兵尚未趕到,而且大軍千里遠征,需要的各種糧食物資非常多,籌集運輸也需要一定的時間,所以他的主力還得再等半個月才能出發……遠水不解近渴,為了及時救援南京,濟爾哈朗派出大將穆里瑪,率領五千兵馬充任先鋒,先行乘船趕往南京。
穆里瑪,滿洲鑲黃旗勛貴,鰲拜的親弟弟,他在歷史上最有名的戰績,就是在康熙二年和圖海一起攻破了茅麓山,李來亨兵敗……等到鰲拜垮臺之后,他也跟著一起完蛋了,被康熙處死。
多爾袞又連下幾道急令,調集江南省附近的清軍,不惜一切代價支援南京,一定要把楚軍趕回江西,甚至消滅在南京城下。
各地的清軍主將接到命令后,不敢怠慢,紛紛派出援兵。
武昌的孔有德派出一萬余兵馬,乘船前往九江和安慶府,接替屯布兒和劉弘遇的部分防務,讓他們騰出手來,專心對付汪克凡的楚軍。
譚泰分兵一萬五千,由大將朱馬喇率領,掉頭返回江南省。
漕運總督王文奎也離得不遠,他派出六千“漕標”和綠營兵,從江蘇淮安南下,救援南京。
大運河的漕運對滿清非常重要,所以專門設置了一個漕運總督衙門,主管漕運相關事務,和地方總督平級,一樣是位高權重的封疆大吏……順治初年的漕運總督還兼管淮安府、揚州府、徐州、滁州等州府的地方事務,所以南直隸北部地區歸漕運總督王文奎管轄,并不是馬國柱的地盤。
(在具體的地方軍政管理上,漕運總督和江南總督之間,也有一些地方會產生權力重疊,這里面的情況很復雜,還不停的變來變去,大致了解就行了,不需要深究。)
漕運總督的首要任務是確保漕運安全,李來亨到了魯豫皖交界的曹州一帶后,榆園軍聲勢復振,對山東境內的大運河威脅很大,江蘇北部的綠營兵都被王文奎派到曹州,他拼湊這六千人馬非常吃力,心里還有一些抵觸,只是因為多爾袞下的是死命令,他不敢違抗罷了。
曹州方面,李來亨和榆園軍在十多天前聯手突襲,重創滿清沂州總兵佟養量所部,打破了清軍的包圍圈,然后就離開廣闊的榆樹林。向東攻占單縣,一路殺進徐州境內,然后突然拐頭向南,在碭山縣附近的朱旺口渡過黃河,重新進入河南,正在商丘一帶和班布爾善大兜圈子……
李來亨的捻軍既然走了,包圍曹州的清軍也隨之撤圍,榆園軍又變得非常活躍。讓王文奎頭疼的是,榆園軍好像改變了戰略,不再死守著榆樹林,而是試圖向外發展,不斷四面試探出擊,尤其對山東中部的沂蒙山一帶最感興趣,因為離大運河太近,他們對漕運造成了極大的威脅。
如果只考慮漕運的安全,當然要先行剿滅榆園軍,但是多爾袞的命令非常嚴厲,他只好把手中的機動兵力都派往南京,只在大運河兩岸留下了必要的守軍,卻無法對榆園軍發起進攻。
仗打到這個地步,在南京城下展開一場決戰看來已經不可避免,這一仗事關全局,牽一發而動全身,不但關系到江南地區的得失,還會影響到福建、江西、湖廣、河南、山東、山西……
在寧鎮山區的楚軍主力,儼然成了各路清軍的眾矢之的,他們從四面八方紛紛趕來,或乘船,或騎馬,或步行,在地圖上形成了大小兩個包圍圈,里面一個圈子是江南省的清軍,外面一個圈子是其他各路援兵,再加上濟爾哈朗的主力也在向徐州集結,氣勢洶洶,準備把楚軍一舉消滅在寧鎮山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