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容雖為女子,卻有尋常女子身上沒有的俠肝義膽,她看起來冷心冷血,做事不擇手段,對人狠辣之極,可那是對待對她不起的人。大文學真正被她在乎的人,她會豁出出性命去為之付出。沈奕昀對這一點很有自信——她雖然沒有愛上他,卻十分在乎他,因為他是她的好友。
最要緊的是今日之事,云想容的性子定會將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會覺得是她帶累了他。
沈奕昀不知她會為了他的安危做出什么事來,奈何錦衣衛北鎮撫司中沒有他的人,他很想告訴她他不會有事,讓她不必擔憂,千萬不要為了他做任何事,答應任何人任何條件。可是他只能坐在這里干著急而已。消息無法帶出去,人也無法見到。
沈奕昀心急如焚,想起今日他勸說她回府去英姿那委屈的神色,他隱約可以猜得到,必然是云敖做了什么為難云想容的事。閩王帶著人來找他決斗的消息鬧的沸沸揚揚,不光是城中之人會妄傳,云敖身為云想容的父親,應當會覺得丟了體面。
說到底,是他的無能帶累了她,哪里能怪她呢?
對面牢房中對楚尋的折磨還在繼續,這一夜他死去活來一共七次,待到天色蒙蒙亮時,那幾個錦衣衛也是累了,打著呵欠說笑著離去,將滿身傷痕的楚尋也一并抬走。
空曠的大牢里就只剩下沈奕昀。
他仰起頭看著窗外漸漸泛白的天空,默默地在心中記錄下,已經進了大牢一日。
天空泛起魚肚白,東方朝霞似錦,知韻堂中的景色由朦朧轉為清晰,灑掃的小丫頭子們開始提著掃帚、木盆等物出來走動。
看到仍舊直挺挺站在院子當中的二人。丫頭們不敢多言語,只默默地做事。
不多時,書房里傳來云敖喚人的聲音。康學文忙與幾名丫鬟,端著黃銅盆、熱水、錦帕、青鹽等物進去服侍云敖洗漱更衣。大文學后又有兩名小廝抬著食幾來,上頭是廚下才剛預備的早點,熱氣騰騰的包子,四碟子精致小菜,還有一碗熬得濃香的粳米粥。
這一切都如往常那般井井有條的進行著,好像院子里根本就沒有云想容和英姿的存在。
一夜寒冷,云想容已是渾身發抖。仍舊堅持著著。今日父親逢休沐,或許有一上午的時間用來談話。她已經等不下去了,因為沈奕昀還不知是生是死。
又過了片刻,下人抬了食幾出來。屋里窸窸窣窣的一陣子。珠簾一撩,康學文道:“六小姐。侯爺請您進去。”
云想容頷首邁步,身子踉蹌了一下。英姿連忙攙扶住。“小姐,沒事吧?”
云想容沉默搖頭,上了臺階進屋,穿過落地圓光罩來到里屋,見云敖正盤膝坐在臨窗的三圍羅漢床上,手上捧著一本雜書在看。
“父親。”
“嗯。”
云敖放下書。斜睨云想容,“一夜的時間,你想通了嗎?”
云想容蒼白的嘴唇抿起,再開口時。唇色變成淡粉,她提裙擺跪下,叩頭道:“求父親救救沈伯爺。”
云敖原本陰沉的臉,因云想容這一句話暴怒猙獰,抄起才剛放下的書朝云想容丟去,正砸到她頭上,打落了她原本就凌亂的鬢發。
云想容閉了閉眼,道:“皇上既已賜婚,他便是我未來夫婿,這是不可更改的事實。女兒受無妄之災,帶累了他,求父親在皇上面前說和,他得救,也是我得救。”
“頑固不化!”云敖蹭的起身,負手來回踱步道:“本以為你是個通透人,卻不知如此癡傻,這個節骨眼上你不知劃分界限,讓為父的為你解除婚約,以彌補你胡亂選擇的錯失,如今你還敢來求我救他?!云想容,沈默存到底給你灌了什么迷藥!”
云想容不想與云敖爭吵。她站了一夜,雙腿酸麻脹痛,身體虛弱,心臟悶痛,早已經筋疲力竭。大文學她不想動氣傷害自己的身體,也不想激怒云敖反而更難達成心愿。
云想容依舊叩頭:“請父親成全。”
“皇上此番抓了沈奕昀并非只為了閩王,其中還有其余緣由,這個緣由是咱們云家碰觸不得的,聰明的,就從此與他一刀兩斷。我言盡于此,云想容,為父只問你一句,我已給你講清楚了,你是要沈奕昀,還是要云家!”
云想容直起身,仰頭望著依舊俊朗非凡卓爾不群的英俊男子,堅定的道:“求父親救救沈伯爺。”
“你可以走了。”云敖似也懶得與云想容說話,坐回羅漢床上,道:“你若要救沈奕昀,往后就不在是我云咸寧的女兒。我沒有你這樣不顧家族利益的女兒。”
等了一夜,就換來這樣的結果。
不是沒有預料到,可當真發生了,云想容的心里仍舊被扎了一刀那樣的難受。她的父親,果真是個能成就大事的人。
因為只有狠得下心,才能成功。
云想容站起身,不在做無意義的掙扎,云敖打定了主意的事,她說什么也是無用了。
“女兒拜別父親。”云想容行禮,雖已經虛弱的搖搖欲墜,仍舊將背脊挺直的猶如勁松,在沒有了方才乞求時候的卑微。
看著云想容扶著婢女的手離去的背影,云敖心里當真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她那個一條路走到黑的性子,真跟她母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云想容與英姿先行離開后,她那的所有物品以及那二十箱的添箱,就由玉簪等人一同運送到了孟氏珠寶行的后院,暫且收入庫中好生看管起來。玉簪四個丫頭都被留在了孟氏珠寶行隨時聽命。
云想容和英姿回了承平伯府。
見她無功而返,楮天青等人都十分失落,衛二家的流著淚,哽咽道:“也不知那群狗腿子怎么折磨四少爺呢,偏咱們一群人,連看都不能看他一眼。”
楮天青也是急的雙眼赤紅:“皮肉苦還不是最可怕的。要命的是怕錦衣衛查出什么來。”
他的話,正戳中云想容心中最擔憂之處。
一夜的疲勞,因著此時的危機,云想容絲毫都感覺不到了。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再張開眼時,蒼白的臉上神色十分堅毅:“衛媽媽,勞煩你去預備早膳,英姿,藥方你都帶著呢吧?先去抓藥給我煎藥來。我們先吃了東西,在研究該如何是好。”
“是。”
衛二家的和英姿抹著眼淚下去了。
不多時。英姿先將一碗濃黑苦澀的藥汁端來:“小姐,溫度剛合適,您先用了吧,衛媽媽那邊早飯也吩咐人預備得了。”
那藥的味道苦澀難聞,小猴和衛昆侖聞著都皺眉。想著要去給云想容拿蜜餞果子來。
誰知云想容只接過了白瓷碗。擰著眉一口氣喝完,將空碗遞給了英姿。豪邁的吃藥方式與沈奕昀如出一轍。小猴和衛昆侖再一次認識到面前的女子不是尋常的柔弱小姐。昨日她敢阻攔錦衣衛抓人,敢與皇帝較勁兒為了沈奕昀四處奔走,就值得了沈奕昀為她的付出。
幾人對她更是恭敬了。
早飯后,云想容問楮天青:“褚先生,閩王和我父親那里我都去過,但是無果。我一時之間想不到還有什么人能在皇上面前為沈四說上話。還是與咱們有些交情求的動的。你可知道還有什么人合適?”
楮天青皺著眉,心里細數,沈奕昀手中的探子都是掩藏在各個角落里,自然不可能露面。能與皇上說的上話。又不會引起懷疑理所當然的人,當真沒有。
小猴想了想,道:“我知道有一個人。”
云想容知小猴整日跟在沈奕昀身邊,笑著問:“你說。”
她展顏時笑容溫和,仿佛清晨的霞光綺麗都被她瞬間艷光四射掩蓋下去,看的小猴紅著臉,道:“就是,恬王曾與爺當面提親,但是被爺給婉拒了。能讓恬王自己開口與爺說這件事,想必他對爺十分的中意。”
云想容詫異的眨眼,她竟然不知還有這一樁事。
仔細想來,若是沈奕昀尚郡主,恬王做他的岳父老泰山,似乎要比云敖做岳父更有用一些。
衛昆侖和楮天青見云想容如此,還當她女兒心思在吃醋。紛紛不贊同的看了小猴一眼。
云想容靠著椅背,右手揉著發疼的太陽穴,沉思了片刻道:“恬王當面與沈四說起此事,卻被拒絕,這會子若是直接求到他頭上,以他的性格定然不可能幫忙的。”恬王畢竟是她前世的公爹,她自然了解頗多。
“不過小猴的話卻提醒了我。霜琴郡主劉嗪,對沈四卻是十分的傾慕。我想若是求她在皇上面前為沈四美言幾句,將誤會解釋開,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楮天青聞言眼前一亮。
云想容說的含蓄。楮天青卻是一下子就想的清楚,劉嗪身為郡主,不過是皇帝的一個堂妹罷了,又不是十分親近,如何能說的了什么情?皇帝肯聽不肯聽都是未必。沈四被抓,罪名是開罪了閩王。若是霜琴郡主去說情,以她的性格,或許會“另辟蹊徑。”
若是四少爺能尚郡主……
楮天青問,“六小姐,你是否已經想清后果?”
“果真你是個及通透的人。”云想容微笑著,苦澀的道,“現在這個節骨眼兒,我只是想要沈四活著罷了,至于其他的,哪里能計較?拖的越久,他就越危險啊。”
小猴和衛昆侖以及衛二家的和英姿都沒想那么多,焦急的道:“那還等什么,就去求一求郡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