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風，穿過打開的大廳，送來了一夜泥土和雨水的清新味道。

這種味道，讓人目眩神迷，讓人神清氣爽，讓人忍不住心胸開闊。

但是在密云縣這間商場中，卻完全沒有這種感覺。

佐藤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的少婦，他以為剛才是自己的幻聽，是清晨因為陽光折射出現的幻覺。

王經理同樣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從來沒見過這個女人，這種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的事情突兀發生，讓他覺得完全不真實。

“沒聽清？”女人不耐煩地重復了一次：“我是來收貨的。交貨，立刻，我沒時間和你墨跡。”

“對，對不起。”佐藤終于反應了過來，這批貨被人買了？不可能！這是自己要求王經理幫忙收攏北京周邊區縣所有盜版的！決不可能有別人插手！

“這些東西是我買的。小姐。”他笑著說，他覺得這是一次美麗的誤會，可能是哪位大小姐定了游戲機，也是一大批，大清早起來閑得沒事走了走，看到自己的東西以為是她的。

僅此而已。

女人終于正眼看了他一眼，隨后淡淡地說：“你買的，有證據嗎？”

“當然有，美麗的小姐。”佐藤連忙從包里拿出和商場簽的書面合同，遞了過去，微笑道：“請過目。”

女人點了點頭，身后一位高大的男子接了過來，下一秒，佐藤的臉色瞬間凝固了。

“刷刷刷”一陣清脆的聲音，那份合約瞬間化為漫天紙屑，遍地紛飛，但是，佐藤的臉比它更加慘白。

他呆住了，王經理也呆住了，他們從沒想過會發生這種情況，合約根本沒有備份，而且更沒想過，會有一個女瘋子出來撕碎他們的合約！

“你……你在干什么！”片刻的發愣后，佐藤終于回國了神來：“你憑什么撕碎我們的合約！你……你知不知道這是犯法的！”

“小姐！”王經理抽著冷氣，難以置信地看著對方：“這，這使我們的購買協議！你，你這讓我怎么交差？！”

“你只需要對我交差。”女人冷笑了一聲，雪白的手指在地上堆積如山的游戲機包裝盒和碼得整整齊齊的卡帶上畫了一圈：“現在，它歸我了。”

佐藤嘴巴都張大了，他終于意識到了不對。

這個女瘋子不是開玩笑！她是來真的！她根本不管這地上是誰的，她要，所以要了！

這到底是從哪里跑出來的瘋子？！

“王經理！”佐藤眼睛瞬間急紅了，他怎么都想不到，車都停在外面，搬運工都請好了，居然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如果這批貨不能按時上機，他怎么對波多野閣下回復？怎么給AIPPI看？

又要怎么……定中國和秦皇朝的盜版大罪？

眼睜睜看著堆積如山的鐵證在自己面前被買走，目標近在咫尺卻被人生生橫刀奪愛，這種感覺讓他聲音都啞了起來。

“按照協議！你必須馬上給我裝車！馬上！”他沖到王經理面前，壓抑著震怒低吼道：“我很急，王經理，要講誠信對不對？我不能再耽擱了！六點半之前必須準時裝機！現在……”

他看了看時鐘，已經五點零五分！

“現在，你必須……”

話音還沒落，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不知是他，王經理也呆住了，看著眼前的景象，張大了嘴，瞪圓了眼睛，一個字都發布出來。

佐藤的臉色，由黃轉白，由白轉青，最后，定位在蒼白如紙的死白色。而他的腿，都開始情不自禁地發顫，手不由自主地舉了起來。

他的后腦勺上，頂著一支烏黑的槍管。冰冷的觸感讓他根本說不出一句話來，而槍管的主人，是一只抖都不抖的有力男子手掌。

許久，久到佐藤以為已經過了一百年，臉上的汗不要錢地往下砸，嘴巴都變得烏青的時候，終于聽到了一聲幽幽的嘆息。

“現在，它們是我的了嗎？”

沒有說話，沒有回答，接下來，十幾個搬運工人，開始飛快地將這些東西裝車，幾十分鐘后，女人，保鏢，車隊，飄然而去，仿佛這個清晨什么都沒有發生。

佐藤已經癱軟在地上，手無力地扶著玻璃柜臺。不知道過了多久，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掏出磚頭一樣大的手提電話，撥出了一個無比熟悉卻又無比敬畏的號碼。

“咔嗒……”沉寂如停尸房的房間內，秒針悠然響起，穩穩定格在六點整上。

最后的……兩個小時。

“咔嗒……”同一個聲音，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不同的響起方式。

八號倉庫，數十名西裝革履的男子包圍中，波多野信志臉色鐵青地掛上了電話，閉上了眼睛。

等他睜開的時候，已經是雙眼泛紅，如同吃人一般，看著現場所有的人。

就是這些人……就是他們……他們就是自己派到中國名義上三十號，實則一百號的調查員！

現在……東西就在自己身后，卻根本無法取出！被死死鎖在那個偌大的倉庫之中！

而時間，只剩兩個多小時！

“你……”他粗短的手指，如同利劍一般指著一個人，隨后換到另一個人，顫聲道：“你……”

“你……還有你……和你……”他的手將在場的人劃了一個大圈，末了，用無比嘶啞，卻在嘶啞中透露著瘋狂和憤怒的聲音暴喝道：“蠢貨……都是一幫蠢貨！無能的廢物！蠢豬！”

他的聲音，震得這個空間仿佛都在動搖。

沒有人能理解他心中的心情。這次行動，講的就是一個快字，有備打無備，等秦皇朝收到上訴書的時候，一切，就已經成為定局。

不管秦遠峰有通天的本事，他也只能在自己這個如來佛手中翻騰，最后被鎮壓在五指山下。

一切……都如此的順利，最后的骨節眼上，卻出現了這樣的變故！

成功就在眼前，拿捏住了鐵證，秦皇朝就算蹦得在高，都無法跳出自己的手掌！口袋妖怪的版權，他拿定了！

現在，一墻之隔，隔絕了他所有的希望。

最關鍵的，并不在這里……

“波多野閣下……”小田咬著牙硬著頭皮說：“不急這一時……一天而已，我們等一天就是，也不知道哪里來的蠢貨……槍都帶著，頂著我們腦袋說話……太嚇人了……”

“八嘎！”波多野信志這次真的大吼了出來，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領，死死將他拖到了自己面前，驚恐的小田甚至能聞到對方嘴里噴出的硫磺味。

“一天……你這個蠢貨！你以為還能等一天！”

“你知不知道，就在剛才，佐藤打電話說北京周邊全部被凍結！一部機器和卡帶都無法提出來！航班告訴我飛機將晚點兩個小時！你們這群蠢貨知不知道這代表什么！”

他閉上眼，磨著牙吸了一口氣：“有人對我動手了……一個看不見的敵人……不是秦君，他不可能有我們這么快！我們足足比他快了一周，打的就是七天的時間差……我只留下了八個小時的準備時間……否則你以為我昨天這么好/性子陪著牛君說話？！”

周圍，鴉雀無聲，波多野信志死死握著拳頭，吃人的眼睛掃過每一個人，如果有一把槍，他很可能在這里制造一起大屠殺。

心中的憋屈，憤怒，驚疑，毒蛇一樣噬咬著他的心。明明就在眼前，卻被人半路截胡，而且，他還不知道這個截胡的人是誰！

“是誰？是誰？”他抖抖索索地掏出一包香煙，這不是害怕，而是憤怒，那種一旦爆發可以讓周圍赤地千里的暴怒。

他在極力壓抑，極力不讓自己失態，極力不讓自己露出難堪。

“是誰有這么大的能力這么快調動人攔截我的東西……是誰有能力更改航班？或者是巧合？不……不會的……沒有這么巧的事情！不會這么巧在一個小時內一起發生！”

“到底是誰在對我，對我波多野信志下手！”

“啪……”赤紅的火苗在半空中點燃，他好不容易點燃的煙，剛抽了一口，硬生生在手掌中團成一團碎屑，牙齒都咬得“咯咯”響，心中的暴怒，簡直無法宣泄！

“別讓我知道……別讓我知道是誰！”他胸口急劇起伏，閉著眼道：“如果是秦君……我佩服你！如果是別人……那么……”

“就做好死的覺悟！”

他把秦皇朝逼到了懸崖邊上，但是這個暗中的人，卻不聲不響已經把他逼下了懸崖！

沒有這些東西，他怎么給AIPPI看？怎么給京瓷交差？

現在對方已經在收攏盜版，以后還能查得到？他不做這種幻想。

那么……這次他處心積慮的調查，只有朝著第二步走——調查行業集散地！而已經有了準備的這個神秘勢力，第二步……他們能否走得順利？

第一步他還有時間差，這把絕殺的刀，第二步，他還有什么？

一旦無功而返……

他自己都打了個冷戰。

他要怎么和那位一面之緣的圣賢交代？

怎么面對欠下京瓷的人情？怎么面對自己對四圣之一的承諾？

后果太嚴重，他根本不敢想。

忽然，就在這個時候，前方的人群分開。他抽回心神，眼睛瞇了瞇，一輛紅旗轎車，已經開到了倉庫面前。

“啪”車門輕輕打開，三個年輕人小跑了出來，他們的步伐很密集，一看就知道，經過良好的訓練。身上的肌肉更是衣服擋著都能看得出來。如同小山丘一般的發達。

三人默默地打開后座門，沒有說一句話。所有人都看著這一切，當一只黑色平底鞋無聲地踩在地上的時候，才仿佛有了聲音。

“你這一夜好像睡得不好。”樸素的平底鞋的主人，是一位老年婦女，大約五十多歲，穿的非常普通。齊肩短發，已經滿滿花白，但是她的臉上，帶著一種久居上位，讓波多野信志極為熟悉的威嚴感。

“正好，我也睡得不太安穩。”婦女臉色冰寒，仿佛沒有一絲表情，看了看鐵青著臉一言不發的波多野信志，居然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笑容：“但是想到有老鼠在中國地面上跑，我更加不安穩。”

“對嗎？”她的目光仿佛寒冰，直視著對方：“任天堂大董事，波多野信志先生？”

“你是？”波多野信志臉上肌肉抖了抖，不動聲色地問。

婦女攏了攏被吹散的花白頭發，臉上再次回復了面無表情：“中國勞動和社會保障部副部長，姜春華，你應該在電視上看到過我很多次。你可以叫我姜副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