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遠峰沒開口，許久才說：“你沒說完吧……最大的困難是，如何轟破東西方的文化障壁……”

“這一點我覺得你應該非常清楚。秦董，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是我們更應該實事求是，現在經濟體系在西方，東方只有一個日本能購買的起我們的游戲。但是如果從西方就地取材，接受度會大上太多！并且是‘et’導演斯皮爾伯格執導……僅僅導演就能吊足觀眾眼球。”

鐘晗深吸了一口氣，認真地看著秦遠峰：“學長，好像我從沒反駁過你吧？”

秦遠峰看了他一眼，沒開口，但是差不多了解到了他要說什么。

“如果你這次決定要做仙劍奇俠傳.云和山的彼端，我會投反對票。”鐘晗非常認真地看著他：“而不是棄權。”

“我們好不容易堆積起來的名譽，經不起這樣燒。我們的底子就這么點，這不是一部游戲的問題，而是新主機的超級大作。一旦失敗，結果不可想象。”

還是沉默，過了一會兒，秦遠峰問：“完了？”

“完了。”

秦遠峰轉頭看向彭杰。

“仙劍。”彭杰鄭重地說：“首先，我說明，我選擇它，只是因為一個原因。”

他深深地看著秦遠峰：“秦董……當初你對首長說那些話，我們一直希望能夠看到。我希望你還記得那些話，而不是為了要政策而說。”

“這些話很鼓舞人心，也確實被上級重視，但是秦董，極品飛車，雖然紅，但是很片面，香港現在還沒有回歸祖國，你剛說的仙劍的設定，這才是真正的文化推銷。”

“但是亞洲市場局限了‘大作’的含義。”鐘晗接口道。

“我知道。”彭杰看了對方一眼：“所以，我只是說我的個人觀點。我明白，如果真的發行仙劍，很可能會虧本。怪物獵人才是最好的選擇。不過，我個人是很希望看到仙劍的出現。”

“而之后，我相信政府會扶持更多。”彭杰嘆了口氣：“秦董，還有句話，我本來打算回到北京再告訴你。因為這次的極品飛車，將香港電影打入好萊塢，你知道，首長這次說了什么嗎？”

秦遠峰正要問，彭杰看了眼鐘晗，警惕地沒說下去。

鐘晗撇了撇嘴：“還顧忌我干嘛？我都恨不得和他穿一條褲子了……等等……”

他倏然站了起來，愣愣地看著彭杰：“和香港有關？！”

秦遠峰恍然大悟，難怪彭杰不好說下去，他都差點忘了鐘晗是香港本土人士了。

鐘晗愣了片刻，嘆了口氣：“在其位謀其職，我不聽，等到了北京秦董你再聽吧。”

彭杰感謝地微微鞠躬：“所以，秦董，為了這一步，你難道也不想嘗試一下嗎？”

秦遠峰再次沉默。

他輕輕搓著下巴，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心里已經如同被一個滿身都是刺的刺猬滾了一遍，到哪都是一團糟。

這種感覺，外人根本無法體會！

機會，很可能就這一次，電影級畫面cg的運用，足以造出一部真正屬于他，屬于秦皇朝，屬于中國的游戲來！

但是，這部游戲不保險，賠本賺吆喝他不是不能做，但是這個本如果賠到全球都對中國游戲產生不了信任，這個吆喝賺來也沒用。

心中仿佛兩個聲音都在呼喊，選我吧。他卻根本無從下手。

深深摁著眉心，手有節奏地敲擊著扶手，許久，他沉沉的聲音才從因為苦思而發干的嘴里傳出。

“再說……”

有些干澀的聲音，參雜了激動，忐忑，不安，猶豫，給予了這兩個字太多的意味。

他不敢說選哪一方，因為，這會喪失一個絕無僅有的機會。

屋子里恢復了沉默，鐘晗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學長，能不能別說一半留一半？”

秦遠峰抬起眼睛看著對方。

鐘晗投降一樣舉了舉手：“你的態度不對。”

秦遠峰抬了抬下巴，示意對方說下去，他現在心里一團糟，根本不想多說話。

“你在猶豫。”鐘晗肯定地說：“但是，為什么？”

“哪一次我們發行游戲不是謀定而后動？從沒有一次你臨時找我們商討。而且是半夜四點過包機過來。”

“你只是想傾訴。”他認真地看著秦遠峰：“你想傾訴你心中所想，而并不需要我們的答案。最后仍然會由你定。當然，如果選擇仙劍，我照樣會投反對票。不過，你現在只是需要傾訴。”

“你為自己心中的想法不安，我想知道的是……”他頓了頓：“為什么不安？”

“事情決定地太急了，距離極品飛車收尾才幾天，是什么事情讓你這么快要決定下一部作品？”

秦遠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笑了起來：“眼光很敏銳，我都不想夸獎你了。”

鐘晗笑道：“那我有沒有這個榮幸為公司分憂呢？”

秦遠峰想了想，用一種低沉而堅定的聲音，將自己所有考慮都說了出來。

從去年圣誕節萬維網正式發布，到幾個月中網絡用戶暴增百萬，再到93年全球網絡接通，進入信息時代，娓娓道來。

有很多地方，他用了“可能”“也許”這樣的字眼，他將這作為自己一次前瞻性的思考來討論，雖然這本應該是既定的事實。

鐘晗認真地聽著，他也沒有避諱彭杰，有的話，對方傳達過去比他傳達過去更具有影響力。

偶然的提問，更多的時候是兩人一言不發，神色時而凝重時而松口氣，最終，化為了一片鄭重。

“人類離不開計算機的時代……”說完后，過了幾分鐘，鐘晗長長地舒了口氣：“真的有這么可怕？”

“就是這樣可怕。”

“這等于人類歷史上的進步，幾乎不亞于蒸汽革命！”

“就是這樣。”

“那么，我可不可以理解為，秦皇朝93年六月以后，重心會全部轉移網絡，移交電子娛樂界的權利。”他指了指秦遠峰：“你舍得放開親下來的江山？”

“都是公司里，沒什么放棄不放棄。只是放權，我沒那么多精力。”秦遠峰平靜地說：“局限于電子娛樂，永遠無法看到更高更遠的天空。”

這次，輪到了鐘晗沉默。

過了許久，他才感慨地說：“如果是這樣……那就解釋地通了……說句實話，我現在都加入了萬維網用戶……這個東西實在是太方便，太神奇了。如果不是親自試用過，你很難想象天南海北的人可以互通信息。”

他斟酌了一下，認真而肯定地說：“如果全球接通網絡，你說的一切都有可能。”

“相信我，這份提案現在已經放在五角大樓。”秦遠峰目光堅定：“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根據我的消息和推測，明年，歐美會全部開始鋪網，93年，全球網絡時代一定會來到。而我們到時候如果還在被索尼牽扯在電子娛樂市場……”

他沒說完，其他兩人都懂了他的意思。

“那么中國國內電子娛樂市場怎么辦？”最終是彭杰先開了口：“國家還沒有開始實行，還在進行市場調查，剛做好準備，秦皇朝又要重心轉移網絡？”

“錯。”鐘晗低著頭沉思著說：“電子娛樂市場是我們的根基，這塊市場不能丟，進軍網絡之后的盈虧都得從上面扣除。所謂打江山易，保江山難。至少，要先打下這片江山再說。”

“元朝外族都有百年國運，何況我們？”秦遠峰坐在沙發上，十指交叉，拇指輕輕搓著，沉吟道：“我本來是想回去立刻進行全國氛圍的調動。現在看來，這件事還是次要的。”

“如果我所料不差，我們只有一年半的時間！”他深深地看著兩人：“這一年半如果決定不了勝負，那么我們將面臨前有狼后有虎的窘境。”

“明白了。”鐘晗已經徹底懂了：“那么我這邊，就要調整下方向了，如果全民網絡時代真的有那么可怕，渠道這個東西我也可以放一放，最重要的是網絡方面的人才。”

“但是學長……要一年半之內掃平這個市場，一部鎮江山級別的神作是不可避免的。”

秦遠峰目光閃動，最后點了點頭：“謝謝你的提醒，我也知道你的顧慮……我還沒有確定。再說吧……”

“我先回去了。”他站了起來，對兩人點了點頭：“明天我還要去見一見麻生先生。四天后回國。”

沒有再說什么，一年半，看起來很長，秦皇朝至今已經數部叫好又叫座的大作，而這一部，地位相當于幫助創世紀奠定掌機市場勝局的口袋妖怪，這一年半……實際上轉瞬即逝。

飛機在黑夜中閃爍著各種燈光，離開了紐約。

秦遠峰看著外面漆黑的夜，一語不發。

困意，奇跡般地消失地無影無蹤，盡管他已經通宵不眠，但是心中那股沖動，那抹猶豫，卻讓他精神無比充沛。

“怪物獵人……雙劍……”他靠在飛機上長長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你們讓我……如何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