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說話，沒想到喬布斯摁著太陽穴，重重出了口氣，仿佛嘴里咀嚼著黃連一般，痛苦地開口了。

“秦先生，也許你接下來的話很多。但是我只想說，這是商品，帶著商字的東西，沒有大筆金錢做后盾，你說得再燦爛也是狂風中的火花。”他抬起了頭，沉聲道：“我仔細觀察了一下你的公司，讓我非常失望。我想，如果你最后的希望在我身上，指望我為秦皇朝墊付這一筆巨款，我會立刻否決你。”

秦遠峰搖了搖頭：“喬布斯先生，這次你恐怕猜錯了。”

“秦皇朝又不只有NEXT一個合作伙伴。”他端起咖啡杯，徐徐品味著那抹苦澀中的甜香，緩緩開口道：“這次秦皇朝的資金，從制造，定金，發貨，全部由秦皇朝一力承擔，我知道喬布斯先生對我有些偏見……”

“我對你不存在偏見。”喬布斯不冷不熱地回答：“商場中，或者說人類社會里，笑到最后的才是贏家，成王敗寇是生存法則。本來秦皇朝絕不具備和我本人合作的可能。但是你做到了，你就是贏家，至于過程，那不重要。”

秦遠峰笑著點了點頭，他也是這么想的，剛才只不過是場面話而已。

從他站上這個舞臺，他就小心翼翼地收起了自己的一本讀小說憐憫之心，這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和平發展只不過是空中樓閣，不踩著所有同行的肩膀走到頂峰，他絕不甘心！

如果這些同行是除了中國同行之外的世界同行，那就再開心不過了。

這一點，喬布斯也很清楚，但是，他這種地位，居然被人逼迫合作，這種事他絕對無法釋懷！

“秦皇朝有這個資金承擔？”喬布斯看著手中的咖啡，眼皮都不抬地問：“一億資金……再翻一倍，我計算過，這才能達到完美的宣傳和鋪貨效果，才能拖到下一批貨的出廠……我希望你的那位神秘合伙人不是在騙我。雖然我這次已經做好了虧本的準備。”

秦遠峰沒回答他，二月……這些人的眼珠恐怕都會掉下來。如果說九十年代最著名的幾件事，海灣戰爭和日本經濟崩潰，誰排第一都不稀奇。

世界級的十級地震，會讓所有質疑他的人統統閉上嘴！

“二月。”他豎起兩根手指：“到時候您就知道了。先不說這個，喬布斯先生來的正好，就算你不來，我也打算再去美國一行。”

“你看那批視中國為妖魔鬼怪的人的嘴臉還沒看夠？”喬布斯毫不留情地毒舌嘲諷。

“您不說我都差點忘了，告他們種族歧視的立案我都沒進行。還多謝您的提醒。”秦遠峰開了句無傷大雅地玩笑，從內衣袋中掏出一張大約一寸見方的卡帶，遞給了喬布斯：“喬布斯先生，我想您很明白，資金，貨源，渠道，三方到位之后，剩下的是什么？”

“宣傳。”喬布斯毫不遲疑地說。

“沒錯。”秦遠峰朝喬布斯手中的卡帶抬了抬下巴：“這次……我們的所有宣傳，全部都在這張卡帶上。”

喬布斯微微皺了皺眉，這也是他親自過來最重要的原因。

既然合作無法更改，那么要做的就是如何獲得最大的利潤。或者……減小自己的損失？

他必須知道秦皇朝的宣傳方法，在全球才能配合。雖然他基本沒有指望秦皇朝能夠盈利，資金的缺口太大了，他只是想讓自己單方面減少損失而已。從今往后，和秦皇朝涇渭分明。

他將自己的心情按捺下去，把玩著手中的卡帶，良久才說：“這就是你新準備的主機卡帶？”

秦遠峰笑了。

他的笑容里，藏著一股濃烈的硫磺味。

那是地獄火山口中噴發出的火星。

“喬布斯先生。你既然已經調查過秦皇朝了，那么，想必你應該知道，秦皇朝真正稱得上全球范圍的大作是什么。”他收斂了笑容，翹起二郎腿，手十指交叉放在膝蓋上。這張卡帶，將是未來宣傳手段在這個八十年代末炸開的第一聲巨響！

這聲巨響，注定會帶動一股風潮！

“DDR。”喬布斯毫不思索地回答：“之前的都只是日本國內，只有DDR，造成了世界級的影響。至今，歐美各大城市的街機廳，必定會有這臺機器。”

他看了秦遠峰冷笑了一聲：“秦先生，別怪我沒提醒你。你可以看做是我不想虧太多。你的主機要發行，必須借用DDR如日中天的名氣。但是現在卡帶無法存儲，新技術你資金不支持——好吧，我姑且相信有一個莫須有的財團在贊助你。那么，時間呢？”

他端起咖啡笑著抿了一口：“這是一個無解的怪圈。你準備怎么破？”

“看來你調查得很詳細。”秦遠峰點了點頭，接著說：“但是，在制作DDR卡帶的時候，我們遇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那就是內存太小，無法錄下三首歌以上。”

他帶著一股極難察覺的高傲，朝著喬布斯手中指了指：“這……是可寫錄卡帶。”

“3.5英寸軟盤的一種變種，數據并非只讀，而是可以通過計算機進行刪減添加。秦先生，這張軟盤有什么用？”喬布斯笑了笑，拿起卡帶翻弄了一下。帶著一絲自己都不曾留意的嘲諷：“莫非你認為將這張軟盤賣到全世界，玩家們就能從這個一片空白的東西上選擇支持秦皇朝放棄任天堂？噢，秦先生，容我多嘴一句，兩家公司仿佛并不在一個層次上……”

忽然，他的手頓住了，那句話都沒有說完。

他愕然抬起頭，再怔怔看了看手中的卡帶，他翻弄卡帶的動作早就停住了。此刻，除了他眼睛還在轉動，這位蘋果公司的前董事長，竟然仿佛機器人一般。

“你……”十幾秒后，他終于開口了，喉嚨莫名地干澀，呼吸都加粗了不少，胸口更是可見地起伏，顫聲道：“你是要……發放可寫錄卡帶？！”

他明白了……他完全明白了！

為什么秦遠峰說喬布斯不來，他也會親自去美國，這件事情，必須經過他的手！

但是，這個明白之后，隨即而來的，就是滿心震撼！

解決卡帶容量不足的問題，他沒有研發新技術，而是采用了一種這位蘋果前總裁都沒想到的辦法！

匪夷所思！卻一聽就知道，極具成效！

“你是要……賣空白卡帶！”他的聲音都帶上了一點顫抖，本來想壓低的聲音，卻因為激動猛地拔高！他死死捏著那份卡帶，目光中精光灼灼，咬牙道：“然后……通過我手中的渠道，在全球形成一個無比巨大的網點！販賣后續增值的卡帶！”

說出這句話，他自己都感覺心頭發冷，手都有點捏不住那張小小的卡帶！

這句話的效果太巨大了！它遠沒有看上去兩句話這么簡單！

最直觀的效果，就是可怕的粘性！

黏住所有玩家！讓他們會急切地等待秦皇朝的下一首歌灌輸到卡帶之中！然后刪去上一首歌！

這樣，這盤卡帶可以說已經不僅僅是游戲卡帶！它變成了一種人和人交流的存儲器！

而且……它已經完美解決了DDR內存不足的問題！每個人只需要買這盤卡帶，就等于買了永遠在推出的歌曲！哪怕這盤卡帶只能容納三首歌！

兵行詭道，卻出奇制勝！

最關鍵的是，它不僅解決了內存，同時……籠絡到了電子娛樂方視為生命線的用戶群！

任何公司，甚至不僅僅是電子娛樂圈，他們都是走在穩固用戶群——開拓新用戶群的道路上。而秦皇朝這一步，一旦成功，可謂一舉兩得！

“廉價陷阱……”喬布斯深吸了一口氣，第一次認真打量了秦遠峰一番，平復下去翻涌的思緒，喉結動了動，卻毫不遲疑地伸出了自己的手：“非常榮幸認識你，史蒂夫.喬布斯。”

他終于算得上正眼看了秦遠峰，這個當初威逼他合作的始作俑者，他一直不怎么看得起。那一次，如果不是杰克，秦遠峰說的天花亂墜，就算保證他能當美國總統他都會嗤之以鼻。

杰克給了他致命一擊，這個年輕人卻一直不怎么說話，他認為對方僅僅是找對了人，走了狗屎運而已。

直到剛才那一句話之前，他都是這么想的。但是，那一句話之后，他的想法幾乎完全改觀！

就沖著這一個點子，這位年輕人，決不可輕視！

要在全球打響知名度，就必須利用DDR綁定宣傳。然而卡帶根本無法承擔音樂游戲的存儲量。這幾乎是一個無解的怪圈。

偏偏在這種怪圈中，對方居然殺出了一條一石三鳥的絕美生路！

秦遠峰微微張了張嘴唇，嘴角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

那是自信，無視的弧度。

自信于這招必定會成功！無視于這個年代落后于他思想整整二十多年的宣傳方式！

“廉價陷阱？”他的手，和喬布斯鄭重握到了一起，笑道：“人啊……一旦擁有一樣東西，如果知道后面的是免費或者是低價，他就不會舍得放開。無數的傳銷公司，新公司，用這招籠絡到了不知道多少用戶……這么說，也可以。”

“但是，它的真名，叫做DLC陷阱！”

“DLC？”喬布斯松開了手，眼中的輕視，嘲諷意味完全消去：“這是什么？”

“這啊……”秦遠峰微微有些感慨，閉上了眼睛，淡淡地回答：“這個故事……還真是多虧了任婊和卡婊帶頭，電子娛樂圈無數公司效仿才能述說地如此完美……”

“喬布斯先生啊……這一步，你只說對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