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下午，街道上人流川流不息，已經開始炙熱的夏日陽光讓這些人看起來著了火一般的急迫，知了在兩旁的書上彈奏出讓人騷動的樂章，天空仿佛擦干凈的電腦屏幕，看不到一絲瑕疵。

秦遠峰漫無目的地走在東京街頭，目光聊勝于無地掃過一個個印入眼底的行人，或者擦得錚亮的轎車。

他的心不在景色上，而沉醉到了思維當中。

走到了他這一步，已經足以位列知名第三方。如果按照他腦海中的一切游戲做下去，超過暴雪不是什么難事，甚至說非常輕松。

但是，他要做的，絕不僅止于此，他要做的，是前人都不曾走通的一條路。

一旦加入主機市場，他將不再是面對科納米一般的小型聯盟，而是一個以盈利為第一目標的大型聯盟，就像任天堂和五虎之間的關系。

怎么讓這些人倒向自己，怎么和他們接觸，這是第一步要做的事。

每一臺主機發售，伴隨的都是海一樣的游戲陣容，一個公司再強都撐不起來，世嘉就是最好的例子。

軟件，決定硬件銷量，硬件，反過來再帶動軟件。

“任重道遠啊……”他嘆了口氣，買了一瓶飲料，絲毫看不出是一個幾千萬公司的老總，毫無氣度地坐在路邊的長凳上，觀看起日本的景色來。

“茲拉”一亮黑色本田車，穩穩地停在他面前，他眉頭微微皺了皺，對方擋住了他的視線，讓對面公園的盎然綠意被一片黑色阻擋，他正要站起身離開，一個悠然的男子聲音卻傳了過來。

“秦君，您也是坐擁幾千萬資金，剛又踩下魂斗羅的一方新貴，這樣不在乎形象，也太過有失體面了。”

秦遠峰抬了抬眉毛，面前的車，車窗已經緩緩搖了下來，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正面帶微笑，目光中透露著一絲好奇的意味，仔細打量著他。

“這位先生，好像在日本的禮儀里，也并沒有盯著人看這一說。”秦遠峰同樣帶著微笑，云淡風輕地站起來，輕輕將飲料瓶丟進了垃圾桶。

“這是我的失禮。任天堂愿意為這個失禮道歉。”男子抬了抬眉，臉上笑容絲毫不減，而是更仔細地看著秦遠峰的表情。

他很想知道，說出任天堂這桿大旗，對方會是什么樣的表情。

可惜，他什么都沒看到。秦遠峰只是掏出一方手巾輕輕擦了擦手，含笑問道“什么條件？”

司機下了車，恭敬地打開后車門，男子靠在車窗上，懶懶笑道“秦君，不覺得在垃圾桶前談條件，對于本社和貴社，都是一種極大的辱沒嗎？”

秦遠峰看了看垃圾桶，笑道“也是。”

聰明人的交談，不需要多說，他進了車之后，一路緩行，最終停到了一間僻靜的居酒屋前方。

“吉田家啊……”前排的男子并沒有急著自我介紹，而是微笑著開了口“他們家的喜好燒，冷奴，那種滋味如同春日登上富士山頂，俯視山腳下片片櫻花海，秦君，這種無上美味，不能錯過。”

一行四人，進了居酒屋之后，男子點了冷奴，刺身，喜好燒，再加上一壺清酒。

“秦君。”男子搓了搓溫潤的手，雙手合十，微微鞠躬“首先，謹代表任天堂恭喜秦君進入第三方高層。”

秦遠峰笑著舉了舉手中的麥茶，這里的茶很不錯，透著一股濃濃的麥香。

男子左手按胸，眉眼不動，臉上虛偽而溫和的笑容從不減退“忘了自我介紹，鄙人任天堂開發課課長，山內稟之。”

山內？秦遠峰的手輕輕搓了搓茶杯。

任何任天堂的人，和山內這個姓結合起來，便不再簡單。

他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漸漸地喜怒不形于色，在CFF上，黃德生一句話就可以讓他提著對方的領子痛罵，但是現在，這句話如果是山內稟之說出來，他恐怕只是笑一笑，然后回頭用牙齒狠狠地咬破對方的喉管。

心境在變化啊……他淡淡地笑了笑，也許隨著他越走越高，始終會帶上那副虛偽的面具。

每一笑，每一悲，都足以讓這些老狐貍窺探自己的心靈，洞悉自己的弱點，他的對手，很快就會迎來一個質變，第三方塵埃落定之后，第一方才是真正的商界，迎接他的將是百年巨頭任天堂，電子王者索尼，世界首富比爾蓋茨，還有日后的藝電集團。

沒有一個是易與之輩，即使第三方的科納米，他們的董事出手時機也妙到巔毫。

山內稟之沒有從他臉上分辨出一絲有用處的表情，如果對方驚訝，說明對方城府不深，對于任天堂抱有敬畏之情，這種心態，哪怕只是一個苗頭，在某些時候都可以得到無限度的擴大。

如果不屑，說明他對世嘉的提拔心懷感恩，那么，今天就會變成一趟純粹的結識之旅。

可惜，秦遠峰什么表情都沒有，就像在說“我知道了”一樣。

沉吟了片刻，他才笑著開了口“秦君，中國有句老話，叫做良禽擇木而棲，不知秦君可有聽聞？”

“當然。”秦遠峰雙手交叉，平和地笑道“也有句話叫做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中國古文化令人向往，也令人敬佩。”山內稟之感嘆地說“那么，秦君是屬于那一種呢？”

“是聰明的良禽，還是高傲的鳳凰？”他笑著往前探了探身“其實，這兩只鳥，都是因為棲息的樹枝太差才不愿落下自己的利爪。殊途同歸。”

“不知道任天堂可否能容納得下這只鳳凰？對比起世嘉，任天堂是一株大樹。”

秦遠峰的目光波瀾不動，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和這些人開始說話，就自動轉化到這種模式。

不過有一點他明白，他現在正處于一個告別過去，新性格形成的階段，那種剛穿越回來和好胖打趣的單純開心，恐怕會越來越少。

想得到什么，自然就要拋棄什么，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那只是幻想。

商場沒有眼淚，也不適合純真。大和謙正圣誕夜愿意為了大和基板殉葬，秦遠峰踏上了這個戰場，除了適應，否則就是灰飛煙滅。

“什么條件？”

山內稟之笑著點頭，能問，就是好事。

“貴社將得到任天堂五虎的待遇。”他坦言道“容鄙人多說一句，第三方，這是個極其容易上位，也極其容易保持名氣的戰場，只要一款名作，就能奠定自己的不世基業。三年，五年不出名作，大家都會記得。”

“相對于第一方的戰場，這里太平和了，血腥只不過是小血塊而已。第三方投資的是幾千萬美元，收獲卻可能是幾億美元，平穩而安詳。所以大多數人都選擇了第三方。”

“但是第三方要賣得好，一個好的平臺必不可少。相對于世嘉前途未名的MD，任天堂顯然占有絕對的優勢。”他笑著倒了一杯清酒“本來，籍籍無名的第三方，只有在地上聽憑第一方調遣的資格。但是貴社不同，踩下魂斗羅，已經注定它將會一飛沖天，他已經可以加入這個俱樂部。”

秦遠峰看著手中茶杯，并沒有說話。山內稟之說完之后，也不再開口。

對方的話里，含義很豐富，不過他卻聽出了一點意思，就是第一方的傲意！

和他日后了解的一樣，第三方就如同電影市場，而第一方如同投資公司。第三方一款好游戲就可以奠定勝局，上位簡單。但是這些在第一方眼里，也不過如此。

第一方和第三方的形式，非常微妙，就如同古時候的皇帝與百姓。平時第一方高高在上，但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如果我記得沒錯，任天堂給第三方的條款，好像異常苛刻？即便是質量序列也一樣？”

“其實這很公平。”山內稟之笑了笑，幫秦遠峰斟了杯酒“第一方給第三方平臺，沒有這個平臺，游戲就是空中樓閣。并且任天堂的平臺銷量，相信您也有目共睹。世嘉給予了這么優厚的條件，最終盈利也不過區區打平而已。而一款真正的好游戲，放在任天堂平臺，和世嘉平臺，最終盈利，還是任天堂為高。”

“比如，貴社的火焰紋章。多的我不敢說，如果放在本社，至少要高十分之一。”

秦遠峰笑了笑“如果我拒絕呢？”

“非常遺憾呢……”山內稟之悲天憫人地微微皺眉“跟著世嘉一路走到黑，最后恐怕任天堂的序列都無法加入。沒有平臺支持的公司，最后只有倒閉一途。”

他轉動了一下手中的粗砂杯子，若有深意地笑道“我想，秦君也不想在下一款游戲發售的時候，特別受到勇者斗惡龍，最終幻想，超級瑪麗等名作的狙擊？”

他看著秦遠峰，微微鞠了一躬“我想，秦君還沒有真正見識過什么是真正的主機戰爭。也沒體會過什么是真正的軟件狙擊。本社是相當不愿意拿出塞爾達傳說這樣的村正名刀來劃過貴社的咽喉。”

毫不掩飾地威脅。

但是任天堂，有這個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