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繼續努力,你屬于跌過跟頭的人,知道機會來之不易。”張逸夫說著,把準備好的一沓達標文件“呼哧”一下砸在桌上,“拿著這些回招待所吧,在我走之前,你得全背下來,我隨便問哪一條都得立刻答上來。”
本來話題一直是很愉快的,此言一出,對于趙紅旗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
“哥,你打我一頓成不?”
“……你跟曉菲,總得有一個人懂吧?死記硬背又不費腦子。”
“不是哥……我連這上面的字都認不齊呢……”
“找文天明,他懂。”
趙紅旗看著厚厚的材料,唯有悲憤一嘆。
他也知道,將來就指著自己帶著老鄉們干活兒了,沒了張逸夫,沒了文天明,自己萬不能再一竅不通,想干出點名堂,想贏得老板的信任,老鄉的敬重,人總是要努力做些突破自己的事情。
失敗過的人,才知道眼前是多么不易。
“那我拼了……”趙紅旗這才起身悻悻抱起材料,“哥你啥時候走?”
“后天。”
趙紅旗整個人都不好了。
送走紅旗,張逸夫剛要小憩片刻,又是一陣敲門聲響起。
一開門,宋小妮在前面,后面還跟著一位歲數較大的男人,看著面熟。
“曉菲不在啊?”宋小妮倒是不見外,探頭探腦地說道。
“出差了。這位是?”張逸夫剛一問。自己便反應過來,一拍腦袋,“二修廠的老白!”
老同志尷尬一笑。此時表情已經平緩了好多:“又見面了,張科長。”
“別什么科長不科長的,里面請。”張逸夫趕緊開門引二人進來。
宋小妮進了屋便往沙發上一坐,嘴上感嘆道:“好久沒來你家玩了!”
“有正經的沒有。”張逸夫呵呵一笑,拿起暖壺開始泡茶。
這邊,白青山也放下了兩袋子禮品,在張逸夫的招呼下坐到宋小妮身旁:“想不到啊。張科長和向總竟然是一家子,這樣就說得通了。”
“呵呵。”張逸夫端上茶杯跟著笑道。“嚴格來說,也不算是一家子,朋友,朋友。”
“朋友?”白青山一愣。接著說道,“我們本來是找向總的,張科長卻住在這里,難道不是夫妻么?”
“想啥呢老白?”宋小妮捂著嘴大笑道,“他倆是……”
“朋友。”張逸夫趕緊喝止了宋小妮,自己說道,“前段時間她借宿在我家而已,我聽說二修廠的事情,剛好介紹她過去看看。沒想到還真能成了。”
宋小妮聞言滿臉忸怩,老白也是反應了好一陣。
“說得通,說得通。”待白青山回過味來。才頗為感激地說道,“這件事,還就虧了張科長你多了個心,不然真不知道現在會是什么樣!”
“哪里哪里,我就是牽了個線。”
“對張科長來說就是一句話,對于我們全廠下崗的同志來說。卻是雪中送炭啊!”白青山說著又望向了宋小妮,“小宋我跟你講。聯歡會的時候我第一次見到張科長,就知道他是個做事的人,就覺得鬧了兩年的事情有解決的希望了,沒想到,還真成了!”
話罷,他又感激地望向張逸夫:“張科長,我代表所有下崗的職工,真誠地感謝你!不少同志聽說能回廠上班,還能補發部分工資,當時就喜極而泣了!”
“哪有那么夸張。”張逸夫倒有些不敢接受這個褒揚。
“您這是不了解我們的情況。”白青山繼而嘆道,“現在工資本來就低,物價還在漲,靠三五十的下崗補助根本就不夠活的,尤其廠子里有幾對雙職工,雙雙下崗,若不是咱們這些老同事幫襯,怕是根本就撐不下去了。現在同志們聽說可以返崗,生的病也好了,不敢處對象的也去處了,不務正業的小伙子也信心滿滿了。”
聽到這里,張逸夫也算是明白了。
這老白表面上是捧自己,實則是在挖坑。
他拎著禮品來感謝,實際上是在說,咱們全廠的人都指著你倆呢,如果掉鏈子,讓大家的希望變成絕望,化感激為悲憤,你可得掂量掂量。
“看來大家都熱情高漲啊。”張逸夫隨即笑道,“具體的開工時間,承包時間,還是得問向總,我介紹過去后,就沒過問過。”
“是了,是了。”老白連忙說道,“飲水不忘挖井人,感謝張科長也是一定的了。”
“總之,返崗來之不易,別的我不敢說,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張逸夫覺得,也不能讓這幫人那么安逸,得有點壓力,便用稍重的語氣說道,“向總那邊,確實有些資金,但底子也沒那么雄厚。承包二修廠,個人也冒了很大的風險,現在一口氣雇了這么多人,肯定是沒有擴展人力的空間了。你們干的好,廠子就好,干不好,廠子就倒。一年半載下來,出不了產品,怕是向總也兜不住了。機會來之不易,廠子若是再垮一次,別說局里了,就算是再有承包商,也不敢對二修廠多想了。”
老白聽過之后咽了口吐沫,從這話鋒來看,將來再開工的話,怕是輕省不了了。
“張科長說的是,我肯定把這個精神傳達回去,機會難得,大家都得拼一把,共渡難關。”
“嗯,具體的事宜,還是等向總回來,你們跟她談吧。”張逸夫也不愿多留老白,就此起身握手道,“我的工作,就到這里了。剩下就看向總能不能管理好廠子,看老白你能不能做好同志們的思想工作了,共勉吧。”
“共勉,共勉。”老白也起身同張逸夫握手,他自然看得出事,就此準備告辭,“那我這邊,回去跟同事們好好聊一聊,等著消息了。”
“好。”張逸夫順便指了指地上的禮品,“這個要不先拿走,等向總在的時候再送吧。”
“無礙,無礙,張科長轉手給向總就好了。”老白一笑,就此望向宋小妮。
“你走吧,我好久沒來了,多玩兒會兒。”宋小妮根本就無視了二人的談話,權當在參觀博物館。
老白只好就這樣走了,張逸夫關上門后,看著無憂無慮的宋小妮,也是無奈一嘆。
“小妮啊,不是說過了,不要吐露我跟向曉菲的關系?”
“這個……瞞也瞞不住吧?”宋小妮趕緊止住了手上的玩鬧,張逸夫對于她來說還是頗具威嚴的。在這熟悉的環境中,她好像又回到了兒時,站在原地一副認錯的表情,吐了吐舌頭,委屈地說道,“都是一個院子長大的,我不說,也有人說。”
張逸夫看著宋小妮的樣子,本能地進入了訓人的狀態:“那就讓他們說,我和曉菲本身在血緣上的關系就不大,而且過一段她總要搬走的。這事傳的太開,我和曉菲將來的工作都不好開展。”
他自己說完后,都覺得這話好笑,自己竟然能把歪理搞得如此義正詞嚴。事實上,無非就是怕有一層親緣關系,將來在招標采購的時候被人詬病罷了,硬能說成“工作不好開展”,人一當了領導,果然都會變得無恥起來。
宋小妮自然沒體會到這一重無恥,只用出了兒時的慣用伎倆,站在原地低著頭,耷拉著眼睛,佯裝要哭出來。
“好了好了,不訓了……”張逸夫對她真的沒了脾氣,自己往沙發上一坐,拍了拍旁邊,“坐吧,正好聊后面的事情。”
“嘿嘿……這才是逸夫哥哥么……”宋小妮也立刻轉陰為晴,樂呵呵地蹦踧到他身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