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長,你聽說了么,小壯的事。”
“小壯怎么了?”牛大猛瞪著眼睛問道。
張逸夫只怪這電廠的人傻,這么大的好事竟然沒有搶著告知廠長。
“昨天晚上的事,你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我早睡過去了,今天送走領導就回這里,第一個見的人就是你。”
“哈哈。”張逸夫哈哈一笑,“那我就在這里恭喜吧,你要當公公了。”
“公公?”牛大猛第一反應是張逸夫罵他,但實在想不出罵自己太監的理由,轉念一想,才回過味來,“啥?葉青青答應了???!”
“估計全廠就你不知道了。”張逸夫翹著二郎腿大笑道,“備彩禮,提親,要破費了。”
“破費好啊!好啊!!!”牛大猛這才算確定了,一時間大喜過望!
雖然跟兒子經常打架動粗,但說到底還是心疼的,尤其是在小壯他娘走后,看著兒子成家立業對牛大猛來說一直是一個重要的任務,遠超一般父親的渴望。
更何況葉青青相貌才華都沒得挑,人也穩重,工作也出色,真是個完美的兒媳了,剛好治治兒子的牛脾氣。
“好啊!好啊!”牛大猛頃刻之間還原成一個純粹的人,純粹的父親,驚喜之余開始嘟囔道,“沒提過親……也不知道規矩啊……得找人好好問問了。”
“對對。趕緊召集領導班子,好好討論。”
“哈哈,你這嘴啊!”
二人相對一笑。都有好事臨門,這裂痕終于算是遮過去了。
下午的例會,牛大猛一直是笑著講完的,包括張逸夫的晉升,與邱凌的資料室生涯。
對這二人的態度,自然也是大有不同。
張逸夫是擊潰難為我廠罪惡勢力的功臣,是達成降耗榮耀的功臣。才能與人際處理俱佳,雖然年齡資歷尚淺。但經歷了這些事,再沒一個人有半句怨言,鼓掌言歡。
至于邱凌,面對的則是完全相反的情況。在我廠有困難要功績的時候,他沒有站出來,在我廠面臨危機的時候,被邪惡勢力責難的時候,他反倒第一個叛變投敵,外加在討論環節屢屢丟人,外加徹底得罪了牛大猛,他畢生再無抬頭之日。
宣布過后,大家對邱凌只是冷眼相向。橫眉厲目,即便是關系稍微近一些的幾位,怕是今后也要保持距離了。
這次。可真跟張逸夫沒關系,不作死就不會死,不是說不能得罪牛大猛,但你至少要有得罪他的能耐,張逸夫先前的所作所為絕對也違背了牛大猛的意愿,可現在不是照樣當科長了?
你邱凌憑什么有這個膽子?你抱的大腿也就是個笑話罷了!
會后。大家都沒有立刻離去,約好一般圍在張逸夫周圍。紛紛恭喜。從前誰也不服的王振華此時也是滿面笑容,胡子拉碴的黃宏斌更是合不攏嘴,連段有為這次都來了套俗的,過來恭喜了幾句才走。
正好周末,張逸夫擺桌設宴是免不了的了。
但在那之前,他還有一件事要做,拉著牛小壯,叫上老王趙姐,一同回了自己的辦公室,搬上了電腦,拿起了文具,一行人風風火火到了三樓技術科的地盤,推門而入,砸場子是免不了的了。
此時此刻,邱凌正坐在椅子上發呆,看著夕陽,思考著人生,卻突然見到這么一幫妖魔鬼怪干了進來。
“這房間好,能曬太陽。”張逸夫十分不見外地點了點頭,放下了自己的筆筒文件夾。
“電腦就放桌上了啊!”牛小壯則搬著電腦主機,就這么一往無前地放在了辦公桌上。
李偉峰也緊隨而至,讓顯示器歸位。
邱凌,這次再也沒了脾氣,就連生氣的資本都沒有了,說話的資本都沒有了,就這么癱軟坐著,也不動換。
面對這樣一句尸體,張逸夫連踩一腳的都沒有了。
也許其它人有呢?
“老王,有什么要跟邱科長說的么?”張逸夫沖老王那邊笑道。
作為老王這個存在,他已經不知道被邱凌壓了多少年了,始終沒有抬頭之日,如今雖然換了張逸夫來壓,但人人都知道張逸夫不久后就會高升,這個科長的位置又會空出來,老王無疑成為了一位很有競爭力的人選。
沒想到憋屈了這么久,突然有了機會,老王也不再遲疑了,面對屎坑里的邱凌,也不再有顧慮了:“邱科長,早些搬吧,你當時把張科長安排到資料室的時候,他可是第一時間就過去了。”
邱凌這才變了面色,被張逸夫鞭尸就得了,老王你丫個窩囊廢都開始狐假虎威了?!
卻見趙姐也說起了風涼話:“邱科長,我們做的《安全規范考試卷》已經交給你半年了,到現在還沒落實,我看你還是早點去資料室吧。”
邱凌簡直就是要噴出一口老血,相比于老王的暗諷,趙姐這種女人特有的毒舌無疑更為傷人。
“呵呵,資料室倒是個睡午覺的好地方。”李偉峰跟著笑了一笑。
他成功地從自己的角度,給邱凌找到了一個去資料室的好處。
邱凌再也聽不下去,有氣無力地說道:“你們先出去……東西很多,我要搬一兩天的。”
“別別,我幫忙!”這種時候該牛小壯發揮了,他也不管那么多,上去就抄起了邱凌桌子上的一切,出門朝資料室走去。
其它人也不落人后,用這種積極的方式向原來的領導送上了最后的敬意。
轉瞬之間,屋子里僅剩邱凌與張逸夫二人。
張逸夫就此往椅子上一坐,看著這位昔日耀武揚威的上司。
按照他以往的性格,這種時候該饒人一句了,但此時卻絲毫沒有那種施與仁慈的,因為真正把自己推到風口浪尖的人,正是眼前這位看似可憐的邱凌。
張逸夫不關心也不在乎他是怎么抱上歐煒的,也無意去了解他究竟知道什么,究竟對歐煒透露了什么破事,張逸夫只知道因為他的嫉妒與愚蠢,險些葬送了整個冀北電廠,險些葬送了自己的仕途。
若是自己沒有事先準備好足夠分量的重磅炸彈,若是在場最大的領導不是穆志恒,而是任何一位歐煒派系的領導,若是自己之前沒有拿全國冠軍,沒有那些光環的籠罩,也許坐在辦公室里悵然若失的,就是自己了。
到那時,他相信邱凌挑釁與嘲諷,并不會輸于老王或者趙姐吧。
張逸夫靠在椅背上,把腿往桌子上一搭,現在的他,有資本徹底的狂妄了。
爺偉大的一生,竟然險些葬送在這只狗嘴里。
“再說一次吧,咱們見面的第一句話。”張逸夫望著天花板悠悠說道——
“邱科長,你好做,我好做,你來這套,我也來這套,真厲害的人要整我,我也沒脾氣,但你還差點兒。”
此時再回味這些話,無疑生出了更多的味道。
邱凌把手上能打的牌都出了,最終被張逸夫一組組炸彈炸得轟得傾家蕩產。
“張逸夫……”事到如今,邱凌也只剩下嘴了,他喘著粗氣道,“有人,總有人能治你。”
“那跟你有關系么?”張逸夫大笑著指著邱凌道,“你給我閉嘴,現在就閉嘴,不然連資料室我都讓你呆不下去。”
邱凌本欲說什么,可張逸夫淫威的懾人程度已經讓邱凌產生陰影了,會上歐煒王傳貴等人死的何其慘烈,邱凌可不打算再步后塵。
更何況,張逸夫這話也絕非危言聳聽,如果張逸夫真的想的話,相信不用多費勁,連“科長”這塊最后的遮羞布,他也有辦法扯了去。
嗓子眼的話,邱凌硬是給憋了回去。
“這就對了,禍從口出,不要一錯再錯。”張逸夫就此起身輕笑道,“我走了,下班之前搬過去就好,我不管你知道什么,也不管你跟歐煒說了什么,總而言之,我完全不在乎,那也不會對我造成任何影響,好好的養老吧,不要再做錯事了。”
張逸夫就此轉身離去,他相信在這次警告過后,邱凌該像那些資料一樣,永遠塵封在那個房間了。
當然……他不老實張逸夫也沒辦法……總不能動刀子吧。
兩天后的清晨,張逸夫感覺整個世界都產生了微妙的變化,從他走進廠區的那一刻起,每個人的眼神中都除去那些隨性,取而代之的是尊重與謙卑。
“張科長。”
“張科長早啊。”
“張科長,您上午在辦公室么?一會兒有個單子去請您簽字。”
“小張”與“逸夫”從大多數人口中消失了,半年的努力,也終于讓張逸夫踏上了一個臺階,這臺階雖然并不怎么高,但就基層電廠而言,已經足以讓上千人仰視。
張逸夫感覺,角色的轉換從不是自己有意為之的,在那些尊敬眼神的洗禮下,他自然而然地也同樣收起了往日的隨性,換成了一視同仁的笑容。
站在自己的辦公室門前,抬頭看那塊刻印著——科長辦公室的標牌,張逸夫微微一笑,掏出了屬于自己的那把鑰匙。(